书城文学解放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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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大军入川追穷寇(6)

“我知道你们来自全国各地,都与共党有不共戴天之仇。你们的人数虽然少了一点,但你们的精神却是最大的。昨晚我翻阅明朝冯梦龙写的《东周列国志》,他在第十六回中就这样写道:‘兵贵于精,不贵于多,强于心,不强于力。’我要求你们要深藏于共产党的心腹中,如孙悟空钻进铁扇公主的肚子内,搅一个翻江倒海……”

讲话很具有煽动性的******把刚才何知言献的旗子抓在手,举过头。

“翻江倒海!”

“反攻,反共!”

会场在******的这一抓一举下,气氛达到了高潮,也乱了套。而蒋本人却是得意洋洋。

近9时.******结束了自己的讲话,回到北较场。军校官佐和教职员生,已齐集在大操场上,等待着******的检阅。

检阅台设在校中的中正台上,装点成歌舞升平的样子,台上台下布置得花花绿绿,五色彩旗飘动在大操场四周,倒也很有点节日的气氛。只是这天的天气不如上次******来校检阅时明朗,此时的天空布满阴云,川西特有的那种冬日浓雾直到9时30分还未散尽,军校操场草坪上因近日连绵的阴雨,积水遍地,被乱糟糟的脚步踩过,尤显得泥泞肮脏。

上午9时半过,从西较场刚回来的******休息片刻后,在张群等人陪同下,步上中正台。在“三民主义,吾党所宗”国歌乐声中,首先举行升旗仪式。

青天白日旗在全场人员注目礼下,渐渐由平地沿着旗杆向空中爬去,旗杆顶头的滑轮吱吱呀呀转动着,像是再也承受不了这面“国旗”。

突然,那片随风飘荡的薄布在升到旗杆中间时,唿唿拉拉竟然从半空中直掉了下来。不知什么原因,升旗绳从中间断了,旗与绳子从旗杆滑轮上一同摔落在地。

本来沉闷无声的队列窃窃私语起来。原还有点笑容的******,这时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台上,一言未发,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旗杆下。其他人也被这突发的事件懵住了,一时也未回过神来,见总裁木偶一般呆立着,也不便说什么,大家就这样静待着。

为了使阅兵分列式照常进行,升旗人员不得不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用最快速度放倒旗杆,重新挂上绳子,总算升起了这面已被泥水打湿的旗子。

这件事,几十年后仍有许多当年在校受阅的黄埔学生记忆犹新。而对于落旗原因,却至今谁也说不清楚。据说是军校内的****地下党人在头一天晚上在旗绳上做了手脚,但这仅是传闻而已,现查无实据。

升旗“事件”,在当时队列中立刻引起了纷纷议论,有人在嘀咕:“看来国民党的气数将尽了。”

******是准备好了要在台上讲话的,可这时的情绪很可能受了这落旗的影响,他紧皱着眉头上了台。由此,他的讲话已没有前几个小时在西较场大礼堂中那样畅顺自如,这时说的竟语无论次。他说道:“大家一定要坚定必胜信心,争取最后成功。作战以气为主,气勇则胜,气衰则败。争取反攻的胜利,要勿殆勿卑,以百折不挠之精神,完成伟大使命。同学们,要……”他在说了“同学们”几句话后,嘶哑的嗓子干咳了几声,却未能再窜出点声来。

站在前排的学员看的清楚,此时******的眼中竟噙满了泪水,一副难于名状无可奈何的样子,看来是实在不想讲下去了,他已没有了一个多小时前在西较场对“游干班”学员讲话的那个兴致。

阅兵总指挥官请示后,便进行下一个项目,变换队形,开始阅兵。队列前后各一步,******走下中正台,同队列中的全体官兵师生一一握手,用去了近一个多小时的时间,大有惜别之情。

******如此的检阅和讲话表情,使人们难以理解。他是的确触景生情,心中十分难过的讲不下去呢?还是借题发挥,故意做出这般令人同情可怜的姿态?后人不得而知,反正他在那时的确扮演的是一个悲剧的角色。

这天下午,******批准了军校撤离计划。军校决定,除留第二总队总队长李邦藩带本总队暂留校担任护卫******的任务外,其他各学生总队及军校勤务团、教导团、军官教育队等在明天开始动身西移转往云南腾冲一带。第二总队在完成护卫任务后,立即追赶军校主力。张耀明暂留校负责军校日常工作,主要还是要陪同******坚持到最后一刻。

军校学生们在******的鼓动下,一时也出现了个别立即请愿愿以身殉“国”、护卫******战斗到最后一刻者。当然,狂癫的只是极少数,当稍有点独立思考能力的人安静下来,认真思考一下明天将要干些什么时,不免也就有些木然了。此时,从各方汇集到成都的战事消息,只能是****的步步逼进。

王陵基的四川省府于这天也实行战时体制,鉴于战事临近,许多停职留薪人员出走的报告堆满了王陵基的办公桌案头,有些人则是招呼也不打一声就突然“失踪”了。省府已近瘫痪状态。王陵基只好对各厅处实施紧缩,保留了民政、财政、教育和建设等4个厅及秘书、主计两个处,所剩人员由原来的1200余人,减少至不到300人.仅剩原来的十分之三四。四川省政府机关已是一片萧条冷落、满地狼藉景象。气得王陵基破口大骂:“共产党还没来,你们一个个都成了耗子,你们现在都死了算了,免得共产党来了,你们都被吓破胆。”果然,当日,以往森严的省政府办公大楼的楼道内、门框上就出现了几个自缢身亡者。在当时,自杀竞也成了一种社会风气,由此也可见******、王陵基之心态。

还在******来蓉的第二天,成都各大报纸都以显著的位置登载了失业军官刘自新“因某种政治原因,悲观厌世,自杀于青城山之青宫内”。其绝命书末尾写道:“慕青城风光秀丽,河山清静,愿寺中长老,惠赐一席之地,以作最后之归宿。”不知是事情的巧合,还是报社编辑的有意,这条消息与******到蓉的消息并排刊登在报端,愈加显得国民党政权在成都到了垂危时期。

阅兵完毕的这天晚饭前,******亲自授意军校放映反映古人文天祥的电影。这是军校在大陆的最后一次电影聚会。重映此片的目的很清楚,既是为明日将离校西移的学生兵壮魂,更重要的是******要为护卫他的学生兵灌输忠贞不贰的思想。

电影放映前,银幕前人群情绪甚为激昂悲壮,几个军校生大呼口号,“恢复军人魂!”“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费尽心机阅兵的目的开始收到预期效果。

青年人是很容易动感情的,更容易受情绪的煽动。在电影场上浓烈的反共气氛中,很多学生振臂响应,有的学生当场挥泪朗诵文天祥的绝命诗:“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表示要像文天祥那样视死如归,以实践******“不成功便成仁”的训示。

有位学生在此感召下,认为“饿死事小,失节事大”,私下买了一面国民党党旗裹在身上,表示战死后,也让后人知道他是为“党国”而死。然而,江声不尽壮士恨,这位学生后来并没有在军校起义时去拼死,反而参加了解放军。30年后,当初要以旗裹身与共军决一死战的这位黄埔生,却成了中国共产党的优秀党员,仍供职于北较场内。这是后话。

4日,******可能因昨日的连续活动过于疲劳,今天起床较晚。早餐后,传令此日不接见任何人,开始闭门与张群、顾祝同、胡宗南等人研究川西会战计划,决定集中主力部队于自流井和内江一线,以图固守乐山防线,并研究拟定了会战计划中的战斗序列及全盘部署。午饭后,又接着继续研究作战方略,直至下午2时,其内容主要是力争守住川西北,达不到目的后再竭力将几十万军队撤往云南边境,国民党政府退守台湾。******一再嘱咐张群、顾祝同、胡宗南:川西会战一定要把刘文辉等四川军阀拉上战车。

国民党西康省主席、第二十四军总指挥刘文辉,一直都与******貌合神离。还在1937年底的国共第二次合作时期,刘文辉即到过延安,受到******的接见。

在宝塔山下,******对刘文辉给予很高的评价,并对他寄托了很大的希望,说:“你莫看国民党现时对我们好,这是靠不住的,将来一定要打我们的。******与地方军阀是有矛盾的,你与四川地方军阀的历史关系最深,可以去策动他们,第一步要他们不要作******的忠实走狗,不要与我们认真作对,只是随便应付一下;第二步要他们在国共战争中守中立;第三步最好把他们拉到我们这边来共同革命。这项工作很重要,你努力吧!”

刘文辉向******表示,他不愿再在四川继续过军阀生活,要求留在延安工作。******则劝说道:“白区党的组织多被敌人破坏,以你在四川的地位和关系是我们的最好人选。”勉励刘文辉回到四川为新的事业奋斗。****中央特别秘密派出驻刘文辉部代表王少春携带电台到了川康。至此,刘文辉的思想有了根本的变化。******与******的分量,在刘文辉的心中天平上,其砝码明显是加重在******一边的。刘文辉又串通了邓锡侯等川中将领。在这临解放之际,邓锡侯曾态度鲜明而又风趣地表示:“我是搞军事的,幺爸(指刘文辉)是搞政治的,我不大懂政治,但政治上我跟幺爸走。”

刘文辉还向一些正欲逃台湾的川军家眷做思想说服工作,说:“我们大家不要跟着别人到台湾去。我们在成都会有办法的,有这么大一份‘家务’,只要一转向,人家是欢迎的,你们跑到台湾去干什么?台湾生活,一个人一个月就要几十两黄金,你们一家一去就是十多个人,有几百两金子,一个月也不就光了,到那时你们又该怎么办?去给别人当老妈子吗?恐怕也找不到雇主!大家还是留下的好,我姓刘的有办法,你们也就有办法。”有些准备行李要到台湾的人,经刘文辉这么一说,也就不走了。所以,******在临解放的成都,对刘文辉、邓锡侯的担心并不是多余的。

在刘文辉公馆里,专门来“拜访”的张群,顾祝同和胡宗南故意拿出一张作战部署图问刘文辉:“你看这个作战计划行不行?”

刘文辉借机发牢骚说:“行是行,可惜我和邓锡侯的部队大部分被整编掉了,假使还像当年,这个重担,我们两人还担当得起。”

胡宗南插话说:“刘先生何必灰心,我的40万军队交给你指挥。怎么样?”胡宗南是在用激将法引刘文辉上钩。

可刘文辉的心中对此非常明白,也就故意奉承胡宗南,说:“今天的党国就全靠胡老弟这个王牌军,别的都抵挡不了。当前要紧的是军事,仗打不赢,一切皆空。”

胡宗南此时关心的还是******所说的话,旁敲侧击地要让刘文辉的部队立即出西康,参加川西会战。刘文辉自然听得明白,机智地回答说:“我明白总裁的意思。今天我们实在感到难为无米之炊了。不过,今天到了这个光景,我们只要有一兵一卒,也要同共产党拚的。但我的第二十四军部队散在康(定)、宁(西昌)、雅(安)三届,翻山越岭,徒步行军,非有一两个月不能集中到川西,我怕的是远水难救近火。如果蒋先生非要我把部队调出,我这就下命令。”

“部队的事等以后再说也行。你和晋康(邓锡侯)可先与胡主任合署办公,一起指挥川西作战。”张群在一边连忙说。

刘文辉和声细语地问张群:“你说句实话,我们反攻的希望究竟有多大?”

张群没有想到刘文辉会问这个问题,略微思考了一下,并望了望胡宗南,说:“我想仅仅依靠我们自己的力量,撑持这个局势已万不可能,只有撑一天算一天,以待国际局势的好转,庶有挽救的希望。但我们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大家还必须奋力为之。”他说完这句话,又向顾祝同望了望,顾微微点头,表示也有同感。

刘文辉见张群等人今天来的意图,准是******的主意,说明蒋对他已很不放心,便直言不讳、装憨卖傻地说:“你们不要以为我会投共,事情明摆着,很清楚嘛。我是大军阀,又是大官僚,大地主,大资本家,是共产党的****对象,他们哪里还会要我!”

“自乾,今天你说的是真心话!”张群高兴地拍着刘文辉的肩膀说,“自乾”是刘文辉的字号。张群又转过身来对胡宗南笑着说:“这回你该放心了吧!”

刘文辉变守为攻,接着说道:“在这种情况下,只有打一个胜仗,才有希望暂时稳定下来。”矛头显然是对着胡宗南的,因为此时在川西的部队都属胡宗南管辖。胡部节节败退入川,连张群都有很大的意见。

“如能奖赏一下,或有可能打一个胜仗的。”张群也附和着刘文辉的话说道。

这时,大家的目光都投向坐在那里一声不吭的胡宗南。胡宗南却任凭别人的眼光扫来扫去,—言不发,心中自有说不出的苦处,暗叫张群在不知不觉中上了刘文辉的当,忘记了蒋总裁刚才在黄埔楼中所嘱咐的话。

大家都半晌无语。

张群有些感伤,他心中也清楚,刘文辉和他虽同是四川人,但此时的想法恐怕并不尽相同。他站立起来,走到悬挂在墙壁上的一幅山水画前。画面气势磅礴,远山层叠,江水横流。壁立的峭岩下,近处可见丛林遮掩中的几处茅舍,樵夫负薪行走于画轴中。

“这个地方很面熟,我好像去过。”张群端详着画面。

“是生育我们的巴蜀山水。大概括,大象征……”刘文辉也站立起来,他同张群并排站在那幅山水画前。

“落日衰草,大雁秋风。……我说自乾呢,我们还真不如这山中负薪老者。”张群的眼光盯住了画面中的那个樵夫,对刘文辉说道,他大发感慨:“唉!千万年的风雨,冲洗不掉历史过客的脚印和蹄痕。过去的风云人物也好,庶民小人物也罢,都带着他们追求功名利禄的遗憾,带着他们追求权力与霸业的野心,匆匆远去,走进这迷迷茫茫的山水中,化作飞扬的尘土。只有这巴山绿依旧,蜀水清常流。”

“回北较场吧。蒋先生在等着我们。”张群和刘文辉的背后,胡宗南嘟囔着。顾祝同也站立起来,向门口走去。

张群等人回到北较场,向******汇报了与刘文辉的谈话情况。

“军有归心,必无斗志。刘主席大概舍不得那幅山水画了。”顾祝同的话带有判断的语气。

“还是要拉的,在他面前要多说鼓励的话,反攻复国是大有希望的。近日,听说市面上风言风语,不要相信那些话。”******似乎对刘文辉并不怀疑。

“还是提防着点好。”胡宗南说,他临下黄埔楼,又向******嘀咕道。

这天下午4时,******在军校黄埔楼单独召见美联社记者慕沙,便大谈国事,并借人之口公开向世界表露了心中的苦处和政见与许诺。

******的这一次讲话可谓是他在大陆的最后一次长篇阔论,由此可见此时的蒋总裁是怎样痛苦地反思总结他几十年反共战争生涯的,又是怎样从此立下“卧薪尝胆”之决心将在台湾进行社会改革构想的。

讲出了他自从年初以来在溪口、台湾、重庆等地久久思索的一个问题,这就是为什么国民党会弄到今天这个离心离德的地步,共产党为什么会得到人民、特别是农民的拥护。他的结论是:共产党靠的是搞土地革命才赢得了占中国人口绝大多数农民的支持,而这一点本来就是国民党创始人孙中山早就提出的“平均地权”之中心内容,只是共产党把这一政治纲领的落实抢先在国民党的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