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月二十一日接到凤凰卫视《一虎一席谈》栏目的邀请,请我作为“核心嘉宾”参加该栏目组织的关于“孔子是圣人还是‘丧家狗’”的讨论。考虑到这样的话题的严肃性,即便我的是刍荛之见,此时也确实有站出来说话的必要。这是我第二次参加凤凰台的访谈,我从来都是喜欢听有远见卓识和别有风趣的人说话,更喜欢跟道同志合的朋友一起探讨问题,尤其是关于文学的问题,即便是彼此争得急赤白脸,也觉得“我自乐此,不为疲也。”缘于此,我欣然答应。因为节目要在二十二日十一时录制,我当日连夜乘车赶赴,翌日大约五点左右到站,北京已经飘起了毛毛细雨。
十点整我如约来到演播大厅,看到摄制组的人员已经开始布置场景了。简单的化妆后,编导把我们几个嘉宾带到二楼餐厅的休息室,在这里我看到了曾被我批评过的人大教授张鸣。当时我想,张鸣是人民大学的教授,自然是虚怀若谷,腹能撑船,决不会因为我批评了他而记恨在心,于是便主动前去打招呼。结果令我尴尬,张鸣教授看见我如遇寇仇,满脸的怏怏不乐,那犀利的目光透过眼镜直杀过来,之后便是拂袖而过。(今天看了张老师给我的留言,才知道误会了张鸣老师,对此我已经给张老师留言表示歉意,此处不赘。)自讨了没趣,也怨不得别人,古人云:“言人之不善,当如后患何?”这是我咎由自取,节目录制之前,即使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和张鸣教授没有说过一句话。 (所以,现在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
不知是节目组故意安排的还是纯属偶然,节目开始录制时,我才发现被安排和张鸣一同出场,当时我的脑子里就白茫茫一片了,我在想,让和我一个并不喜欢我的人一起对话,真不知道还怎么好好对话。转念又想,在台下张鸣对我冷峭,总不至于在台上给我难堪吧。主持人一虎给我的印象很好,其实在台下他就与我有过简单的交流,我知道我这次来要谈些什么,主持人只要我把自己的观点阐明,如此而已。在摄像镜头面前我总有些矜持,主持人简单的交代后,我和张鸣从后台登场。一虎让我们用一句话来概括自己的观点,张鸣开口就说:“孔子不是圣人。”而我则相反:“孔子是圣人,不是丧家狗。”开始主持人要张鸣先发言,我当时大概没听清他在说什么,意思好象是力挺《我读论语-丧家狗》的作者李零教授。前后左右的话我全部忘记了,我只记得我说过一句话:“李零教授用自己在文化和政治上的好恶来判断孔子,两个不同时代的人,这简直是个笑话。”我接着说:“李零是一位历史学家,又是大学教授,这些称谓本身就潜在着学术的身份,作为一个学者,要有一个严谨的学术态度,以前我常说我们时代有一个倾斜的文学场,现在又有了一个倾斜的学术场……”
不经意中听张鸣在那里嘀咕:“你凭什么说人家李零……”听罢,我知道张鸣是讽刺我根本就没有资格批评李零。我说:“我们时代就是有很多这样的自大狂……”,话还没说完,张鸣就抢着说话了,他不断插话,让我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机会,尽管一虎当时手势示意我发言,但考虑到张鸣还在喋喋不休,我突然插话是不是有些傲慢少礼,今天不就是在谈孔子么?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有,恐被人耻笑,于是我选择了沉默。当时我心里想:我没上台之前我凭我自己是个读者,但是我上台之后我就凭我是节目嘉宾,那么李零教授他又凭什么说人家孔子呢?其实,我们时代的人格生态是极其恶劣的,一见到名人膝盖就发软,脸上的表情也就跟着不自然了。可是名人要怎样?教授又当如何?无论是谁也不能信口开河,妄下雌黄吧?再后来,和节目组约好的只有十五分钟时间的发言,我大概已经超出去许多。因为嘉宾不只是我和张鸣两个人,还有五六个嘉宾在台下等着发言。于是我退到台下休息,换另一个嘉宾参加讨论,其实这正如我所愿,因为之前的讨论并没有谈到多少实质问题。
对于李零教授的孔子是“丧家狗”之说,我一直是非常之反对的。尽管后来有嘉宾特别为李零辩护,说“李零并没有说孔子是丧家狗,他的书名是:《我读论语-丧家狗》”,这样的辩护显得极为可笑,那么是谁说“孔子是一个‘怀抱理想,在现实世界找不到精神家园’的丧家狗”?难道是孔子?还真有这样的人站出来说话,一口咬定孔子自己也承认是“丧家狗”。当时我在发言时就说过:“孔子在周游列国时,在郑国被几个地痞流氓嘲笑羞辱为丧家狗,被他的学生子贡听到后又说与孔子,孔子虚怀若谷,自不与小人计较,只好自我解嘲说自己似乎就是‘丧家狗’,怎么能说是他自己承认呢?如果我认为这是孔子对当时对嘲笑他的人的一种反讽呢?”张鸣说:“我看过你写的一篇文章,说李零教授批孔子是找不到精神家园的丧家狗,是因为孔子后来一直没能做成官,李零教授是这个意思吗?”我说:“我大概没说过那样绝对的话,不过除了这个意思再也找不出其他的意思,那你说孔子的精神家园是什么?”张鸣最后的回应颇为不屑,说什么“都不知道孔子的精神家园是什么还谈什么?”,我当时就想,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说出来呢?
无论如何,说孔子是“丧家狗”就是对圣人的不敬,再怎么也不能以“狗”论之,按照张鸣教授的说法,李零说孔子是丧家狗不但不是骂孔子,反而是在赞美孔子,这个观点确有些“标新立异”,张鸣随即辩解道:“我也是一条丧家狗。”,我当时就想:你张鸣因为和人民大学矛盾激化,“被迫辞职”,(其实是被人大撤职的,人大说过即便他不辞职也要被撤职,之后在网络上四处骂说,真“累累若丧家之狗”——这是事实,我并没有对张老师进行人身攻击的意思,只是针对“丧家狗”之论而言。),你可以是一条丧家狗,但你不能说孔子是丧家狗。但不难看出是一个妄人的狂瞽之说,他能姑妄言之,难道我们就不能姑妄听之?根本不必拿它当一回事,因为我从李零这句话里听不到任何负责任的声音,同样也看不到任何有价值的判断;我从以张鸣教授为代表的“挺李派”那里也是这样的感觉,我看到的是一些游谈无根的伪才子的得意笑脸,以及他们沮丧的喊叫和夸张的表演。
孔子是不是圣人?孔子肯定是圣人。我们的时代是一个缺乏信仰的时代,孔子其实就是我们的信仰,孔子和长江长城、黄山黄河一样成为我们华夏子孙的精神图腾,可今天却有人要从我们的心灵深处把这个精神图腾抹去,要将我们这个主流信仰从我们的心底连根拔起,我们又岂能容他们胡言乱语? (注:属我个人观点,我既不是学者也不是教授,这句并不代表“学术”观点。)有人说,李零也不过是谈谈自己对论语的理解。那么我首先要说,李零既然是一位历史学家,又是北京大学的教授,他是享有极大声誉的人,他的观点都是随着书籍传播给读者的,他的任何观点将很大程度地影响着读者,尤其是那些未成年读者的人格成长和道德成熟,你一口一个孔子是“丧家狗”,这将对他们的心里造成什么样的影响?我们还要不要一个负责任的学术态度?
我曾两次试图“逃离”现场,但却被热心的编导劝了回去,他们还是想让我再说几句话,于是又返回到观众席,本来我是想继续讨论的,可是发现这个话题离主题愈来愈远了,远得让我够不着,后来大概就是舌战了吧,仰或说是吵架,根本不是我来之前所想象的:大家在一起平等而自由地沟通感情,理性而文明地交流思想,既不高自标树也不动辄居高临下地贬低对方或者羞辱对方,可我看到的恰恰相反,除了大开骂口,央央插插混战一番,也有几个所谓的教授或者说是李零的支持者,他们那副自轻自贱和低首下心的模样,俨然把自己当成了李零的吹鼓手或马前卒,整个场面酸腐之极,变成了非文学话题而且近乎人格羞辱和人身攻击的“骂战”。
我想,此时此刻我真的不该说任何话了,我是来帮忙的,岂能反而添乱?出于对凤凰台和节目组的尊敬,我又一次选择了沉默。之后,我感到有点感冒发烧,忘记了来时淋了一身的瓢泼大雨,身体稍有不适,这回真的感到有些昏昏欲睡了,不如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