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现言有一个美丽的女孩叫小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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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冬天的归去

再见吧,我逝去的梦;

再见吧,我迷失的青春;

再见吧,昨天。

让这冬天凛冽的风见证;

苍茫的雾色见证。

我将在冬季的边缘离开,

归去我原来初生的地方。

成都是一个四季分明的城市,位于中国的西南部。冬天虽然很冷,但是几乎不下雪。小薇是个爱雪的女子,她喜欢看那漫天的晶莹精灵似的从天空飞扬到地面,她觉得那是接受一场心的洗礼。所以她向往北方的城市。考上大学,来到成都,这多少都让她有些遗憾。

周末。

窗外飘着寒冷凛冽的风。花圃里的花朵都是一片残败和颓废的模样。屋里空调开得很大。小薇穿着夏天的装扮,光着脚穿舒适的大拖鞋在若大的房间里闲荡着。音箱里放的是席林迪翁的唱片,是那首曾经轰动一时的影片铁达尼号的主题曲。

罗伟一早就开着车出去了,说是公司里有点事情需要处理。他走之后,小薇才庸懒的挣扎着起床。在浴室里用热水洗脸,再挤上牙膏,摇头晃脑的漱口。穿着肥大的睡裙,拖鞋,劈啪,劈啪,满屋子的乱跑。消磨着无聊的时光。疾进中午,她才打开音箱,静下来听音乐。

小薇亦记得前几天,她还是在紧张无奈的生活着。

上周,各科都开始陆续的考试。专业课还凑合着过关,可那些她平时所谓的豆芽科,却像拦路虎一样,让她心烦意乱,焦灼难安。至今,她都记得考计算机时的情形。微机室里坐满了人,林雅璐在她的左前方,穿着一件艳色的呢绒大衣,戴着一顶白色的针织帽子,看起来清纯可爱。她正在往电脑里输入学号和密码,小心翼翼的,看得出她对这次考试也是心里没底的。小薇输完学号和密码之后,也进入了考试。题很多,她用鼠标点击了很多次下一页才翻到了底。她喜欢从后面开始做起,这是她的习惯。屏幕上很多题都是她不曾见过的,绞尽脑汁想了很久,也分不出A,B,C ,D哪一个才是正确的答案。无奈之中,她只好按照猜谜的游戏来选择答案。她的深情凝重,就好象是在把一个重大的决定,交给宿命。她一直是个相信宿命的女子,就好象一直相信着小时候长辈的话:手脚冰凉的人,注定 要演出一场悲剧,这亦是命中注定。是的,她相信。

一个小时以后。同学们开始陆续的点击屏幕上的交卷。电脑马上打出了他们的成绩,于是在出门时,便有了一张张喜怒哀乐显而易见的脸。也有的是隐匿着的,可能是经历了太多的考试,应付得已经麻木不仁,看不出真实的感受。然后小薇抬头看前面的林雅璐,她纤细的手指正按在鼠标上,准备点击交卷。屏幕上很快就显示出了成绩,但是很快的,就在林雅璐的叹息声中变成了灰色的屏幕。她的速度很快,小薇甚至还没看清楚屏幕上的分数到底是多少。但是她知道,这个分数并不好,否则林雅璐的叹息声就不会这样的深沉和无奈。她看见左前方的她匆忙的收拾好提包,挎着从前门离开了教室。自始至终都没回过头来,更没有看小薇一眼。她的背影在贴着光洁瓷砖的背景里,火焰般的燃烧跳跃着,刺目清晰。

小薇亦匆忙的交了卷,不想让别人看见她就要决提的眼泪。屏幕上的分数离几个还差两分。这一科算是挂了,彻底的挂了。她关了电脑,脚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拖得她几乎迈不开步。她离开教室,朝学校的大门走去。远远的看见林雅璐上了ERIC的跑车,在车子发动,即将开走的前一刻,她回过头来,不经意的冲着小薇微笑。仿佛冬天窗户上结冰的图案诡异的冰花,美丽的,散发着冰冷的气息,无法触摸和感觉,一碰就融化成两行咸咸的眼泪。

罗伟还没有来。她今天提前了二十分钟交卷,所以就比预期的时间要早了很多,而他亦是一个很守时的人。她无聊的拿出一本书来看,是三毛的。这个外貌并不出众,却与众不同的女人,一直是她崇敬的人。她喜欢她的坦诚真实,落拓的个性。向往她浪迹天涯的生活方式。如果她是自由的,她也希望背着她心爱的画架,流离失所,像云一样,辗转漂浮过城市,乡村,高山,平原,荒漠。不要停息下来。

小薇正想着她的心事。听到熟悉的喇叭声,罗伟正从车窗探出头来,和她愉快的招呼着。他的心情似乎很好。她对他微笑,把书放进提包,快步朝车奔去。隐约听到有同学在说,你看,那边是小薇的爸爸。她赶紧逃离似的上车,离开学校。心口总是会疼痛。她在车里认真而又无意的偷窥着罗伟的脸。在岁月的洗礼中变得颓废和陈旧的脸。这也难怪有人会说她是她的父亲。

下午罗伟没事,穿着笔挺的价格不菲的西服,带小薇去城中心购物。说是要让小薇放松,考了这么多天,也怪累的。本来他是不喜欢逛街的,一个大男人像女人一样,提着购物袋满大街的走,一点男人的味道也没有。可是有了小薇,他倒像是热恋中的年轻人,也甘心充当小薇的购物袋,帮她提着大大小小,品牌各异的口袋。逛街时,只要小薇朝哪个商品多看几眼,他亦是毫不忧郁的在后面刷卡,脸上还带着满足的微笑。他对小薇,就像是在宠爱着一个晶莹剔透的陶瓷娃娃,生怕一不小心就会破碎。

傍晚,罗伟把乃的各种林林总总的商品放进车厢。小薇购物时像个孩子,对很多东西都很感兴趣,爱不释手。理所当然的,罗伟手里的口袋也是越来越多。不过他喜欢看小薇在得到她喜欢的物质以后,满足的微笑,纯净得仿佛是冰山里的雪莲花,没有任何的伪装,完全是发自内心的透明的笑。每每此时,他都会觉得她是他的阳光,是他的珍宝,被他宠得不象话。

他们驱车去了香格里拉。罗伟说去吃烛光晚餐,也浪漫一次。他说着话的时候,笑容灿烂,像春天明媚的阳光,仿佛真的时光倒流,他变成了年轻的精力旺盛的青年人。其实,每次和小薇在一起的时候,他都会觉得他还年轻,被她感染着,并不服老。所以他害怕小薇离开,就如同地球人害怕太阳消失。

不到二十分钟,车已经到了香格里拉饭店的门口。暮色中的香格里拉,华灯初上,美丽的霓红装饰出一派繁华。罗伟找了个车位,停好车。拉着小薇下车。他们走进大厅,远远的听到一阵争吵的声音,伴随着盘子玻璃破碎,以及女人刺耳的尖叫声,非常的,非常的熟悉。会是她吗?会是那个她曾经深爱过,也深深的伤害过的女人吗?会吗?她摇摇脑袋,应该不会这么巧,大概是幻觉吧。罗伟拉着她的手,往里面走去,他并没有注意到争执的人。被社会熏陶了四十几年,在他的身上有太多的世俗的东西,仿佛有着对外界与生具来的冷漠,他是个不爱管闲事的男人,只要不和自己沾边的,他的脸上亦都是这种麻木不仁的冷淡。

在罗伟牵着她,朝楼上走去的时候,她还在楼道的转角。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和梦里让小薇辗转难眠的声音非常的相似。她忍不住回头朝人群中望去,这次她真的看清楚了,这个女人的确是林雅璐。不会有任何的差错。这张脸,让她刻骨铭心。正如同林雅璐在离开时倔强的看着小薇,说的那句话:小薇,我要你一辈子都记得我。是的,已经刻上痕迹了,即使是没有那一巴掌,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也是不可能忘记的。她清楚的看到那张脸在哭泣,眼角泪光潋滟;这张脸在扭曲,因为痛苦而紧缩在一起。紧接着,这张脸在空气中闪动,穿过人群,消失在金碧辉煌的大门外。有男人追了出去,他的名字叫ERIC。小薇的心突然就这样被纠结在一起,她害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还是伤害了千疮百孔的林雅璐,还是伤害了,仅管他伤害的对象是比陶瓷娃娃还容易破碎。

小薇挣脱了罗伟牵着她的手。朝大门奔去,在奢华的灯火辉煌的门口。她看到ERIC强把林雅璐脱上跑车,她挣扎着,骂着他的名字。男人没有一点点的怜香惜玉,像摆弄玩偶一样对待着林雅璐。最终车载着林雅璐消失了。然后林雅璐哭泣的脸,就如同这朦胧的夜,隐约的定格在她的记忆里。

怎么了,小薇?罗伟轻声的询问,带着无限的关爱。

没有,我只是想看看热闹。她说。

走吧,我们进去吃饭,你想吃什么?

罗伟,我不想吃东西了。可以现在就回家吗?她问他,小巧的脸在灯光中苍白得令人心痛。眼角还挂着泪珠,她并没有觉察——自己在哭泣。

小薇,你不舒服吗?罗伟说话的瞬间,用手轻抚着小薇的额头。

她点头,并不说话。怕一张口就忍不住哭泣。

罗伟搂着小薇,朝门外走去。服务良好的迎宾小姐对他们说,欢迎下次光临。

去了车,罗伟把车开了过来,小薇上车。车子穿过茂密丛林似的楼房,向他们郊外的公寓奔去。小薇始终没再说话,脸上布满了仿佛暴风雨将要来临般的阴云。罗伟也是沉默着,他想不明白,刚才还和他微笑,开心得孩子似的小薇,此时却像个忧郁深沉的怨妇。可是快乐和忧伤本来就只有一线之隔,就像阳光,当它照射在某种物体上的时候,再反射出去,就会产生不一样的视觉,中间只有一层薄而透明的纸,一涌就破。

隔夜后的早晨。周末。

罗伟接到公司的电话,匆忙的离开。小薇无聊的消磨着时光。偶尔想起林雅璐的脸,心口亦会有纠扯的疼痛。仿佛卷缩成了一口干涸的枯井,没有任何的水分,血液。

唱片放的是席林迪翁的“MY HEART WILL GO ON”。已经老了,过时的歌曲。可是她依然喜欢。她不想做一个太前卫的女人,潮流这玩意,像变脸大师,速度快,变换无常。今天追上,也不保你明天后天大大后天也就一定可以赶上,太累。何况人云亦云,人人都追求的东西也未必就是好的,还不如这样守着自己喜欢的东西来得容易和洒脱。

下午一点多。

门外响起了急促的门铃声。

小薇想大概是邮局的过来送报纸信件之类的人。因为这座公寓除了罗伟和她,很少有人来这个地方。像是城市被遗忘的角落。

她穿着拖鞋,披散着头发,庸懒的去开门。几年后,每当她回想起这次开门,仍觉得是不可置信,甚至有一点点的后怕。

门外站着一位衣着光鲜,华贵的太太。青丝般的头发盘成髻别在脑后,露出小瞧精致的耳朵,宛如贝壳。她的表情冷淡,紫貂皮的大衣,让她显得尊贵,气质不凡。小薇记得她就是那张全家福上的女人——罗伟的太太。

请进。沉默良久,小薇如梦初醒的说。她并不是真的沉默,而是因为紧张和些许的害怕,喉咙堵了铅似的竟说不话来。之前,她也曾在心底无数次的幻想过他的太太知道他们的隐情后,会对她怎么样,怎么样。是打她?骂她?还是盛怒之先杀了她?……亦是问过罗伟,可是每次他都说,傻瓜,她在上海,不会知道的。小薇。你就不要胡思乱想,杞人忧天了。可是,现在她来了,突然间的就在眼前,让人史料不及的。罗伟又不在,还要让他一个人去面对,去承担。这个冷漠高傲的女人,会对她怎么样,她心里一点第也没有。

小薇进屋就去了厨房泡咖啡。女人跟在后面近来,不紧不慢的,高根鞋发出噔噔噔的清脆的响声,像高贵的皇后。她环视着房子周围,然后在沙发上坐下。用一只腿搭在另一只腿上,举止优雅。

请慢用。小薇把泡好的咖啡端给女人。咖啡是香草口味的,发出浓郁清淡的芬芳,混合在冬天午后乳白色的空气中,温暖舒适,让人的心情变得闲散。要是在从来,这就是小薇小小的幸福和快乐了。可是此时,她的心情仍然是忐忑不安的。

女人并没有接过咖啡,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眼神带着挑绊,那样子像个老佛爷。小薇只得尴尬的把咖啡放在桌上,选择了女人对面的沙发坐下。

你是小薇?女人问。态度和语气像皇后般的傲气。

恩。小薇点头。

知道我是谁吗?

知道。

那好,我不想再多说什么。如果是钱,你尽管开个价。女人见小薇依然沉默,继续说着。她从精制的LV提包里拿出烟来为自己点上,是那种细长的女士烟。她吸了一口,吐出游丝般的烟雾。即使是这样俗媚的动作,也是这样的优雅从容,带着上海女人惯有的优越感和傲慢。

她在等着小薇的回答,漫不经心,神态悠然。

好,我可以离开。半晌,小薇开口说道。

给我一个小时,我收拾好我的东西就走。钱你留着自己花消吧。省着点。她继续说着。倔强的,桀骜不驯。

她说完亦转身朝楼上走去,拖鞋发出劈啪劈啪熟悉的声音,回荡在房间里,显得孤独寂寞。

女人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后又恢复了惯有的冷漠。不易觉察的。

桌上的咖啡已经冷掉,杯子的壁缘上渗出细密的水珠。杯中灰褐色的液体仿佛是浑浊不堪的记忆。空气中浓郁的味道仍然挥之不散。

沿着光洁的大理石地板,走到卧室。窗户是打开的,透进温暖的冬日的阳光,使房间显得愈发的温馨。空气中依然残留着熟悉的味道,另小薇感到悲呛和不舍。她强行的整理着自己的情绪,从橱窗的底层拿出帆布的旅行包,换上陈旧的磨出须线仔裤,高领口的毛衣,这是她来的时候带过来的。也是现在唯一的跟在她身边的她自己的东西。本来带过来的不止这些,可是罗伟说这些太廉价陈旧了,所以大多数都已经丢弃了。

要带走的东西并不多。一些衣服,厚厚的书籍,唱片。够了。罗伟送她的项链,耳环,戒指……她把她们都集中的放在一起,连同自己身上戴的首饰,一起放进了抽屉里。这些以后都用不着了,如果她和他之间只存在着一种交易,他在这段时间里给她的宠爱和物质,换她干净年轻的身体,扯平了。他亦不想再带走他的东西,怎么来的还得怎么去。

拉上旅行包的拉链,看看表,还不到半个小时。于是她起身,走到窗前,打开窗户。很快的冷空气随着缝隙钻进房间,她的身体亦马上做出敏感的反应,打着寒颤。她又重新关好窗户。今天的天气很好,温暖的阳光洒下柔和的光线,照耀着冷清的花圃,远处藏青色的柏油路面,发出温润的光泽。她太头看了看温暖的太阳,突然感到有滚烫的液体滑过面颊,她赶紧用手将它们抹去。毕竟,罗伟是第一个得到她肉体的男人,相处了这么多些时间以来,就算是无爱,多少也有别的感情存在,她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

指针上的时间离一个小时还差几分钟,她环视了房间,提着行李包拉上了房门。

女人还在沙发上坐着,翘着腿,神情态若。桌上的烟灰缸里,散落了一层烟灰,和许多长短不一如落魄的乞丐一样的烟蒂。这让小薇想起了夜总会里每每深夜里在烟雾中隐匿的精致寂寥的脸。她联想到眼前的女人独自守着空房,在暗影在被游丝般的烟雾缠绕的情形,又心生同情,不忍,内疚。

她是个感情随时会泛滥的女人。

女人见小薇提着行李包,穿着素净的衣服,顶着一张未施粉黛的脸,露出一丝胜利者的微笑,淡然的,在瞬间消逝。她拿出一张支票给小薇。这是你的,算是对你的补偿,拿着。她说。

我说过了,我不需要。小薇把支票甩给她,没有任何的表情,倔强而任性的。她套上一件呢绒的大衣,提着简单的行李包,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公寓。那一刻她亦觉得洒脱,自己很牛。至少没给成都女人丢脸。这让她多了一丝安慰。

冷风吹来,小薇不禁裹紧了大衣。把衣服后镶了一圈白色绒毛的帽子戴上。这样的装扮让她看上去像个纯情的高中生。她走过铺着很多鹅卵石的小径,在马路边叫了一辆出租车。

去某某大学。她说。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寒冷的空气中扩散开来,发出她喜欢的字眼。那是她钟爱的地方,真的是都该散了,结束了。她和罗伟之间,从一开始就已经注定了会有这样的结局,只是迟早的之前而已。

她努力的不让眼泪掉下来,一想到学校,又禁不住想起林雅璐。她一直都是知道她过得不好,只是在任性的伪装着。像是破碎的玻璃娃娃,重新给漆上鲜艳华丽的外客,内心实则 依然伤痕累累,面目全非。

司机用抱歉的眼光打量着这个她,他大概是从后照镜里看见了小薇痛苦的表情,以为是自己的车让她眩晕呢。

车子越开越远,公寓渐小。小薇在心底说,再见吧,罗伟。

再见吧,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