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的时候,高一、高二也相继开学了。
所有的新生,都怀着对这个学校的敬畏感与一种神圣庄严感走进这个学校,然后被新鲜感取代了之前的这两种感情。
其实,对于住在城堡里的公主王子们,往往是向往着城堡外的生活的,他们也能理解外面的城民们有多想涌进这座城堡,因为当初的他们也是这么过来的。可是长期待在一个环境里,你必定不会爱上这个环境,就像上学的想放假,可是真放假放长了,你嫌无聊又想上学是一个道理。人就是这么贱,所以当春燕看到一些新入学的高一女生,一脸兴奋样,旁若无人得发表对这学校种种看法与想法时,就不自觉得打心眼里觉得恶心。
“啊,一中的图书馆好漂亮啊,好雄伟啊。”
“哎,一中的操场好大哦,居然还有网球场,我们以前初中的学校都没有哎。”
“就是啊,好高级,不愧是一中。”
春燕从这些女生身边走过,翻了个白眼,直接跑过去跟丁洋说:“哎,你怎么不去高一瞧一瞧看一看,泡个妹妹啊?”
“没意思。”丁洋潇洒得往上空吐了个烟圈,懒散得回复。
春燕皱起眉头,扇了扇往自己这边飘的烟雾,然后说道:“那你以前怎么有意思,是不是学校附近的有意思餐厅拆了,你就没意思了?”
“她们哪里比得过许环?”丁洋并没有接春燕的话,而是停下来,用一种无比严肃与认真的语调,一字一顿得告诉春燕。
“啧啧,哎,你跟她表白了么?”春燕猜得到丁洋这样的答复。
“还没,我想慢慢来。”丁洋慢条斯理得回答。
“哟,这年代,还有慢慢来的男生,你慢慢来,说不定,她就被别的快快的来的男生搞定了。”春燕故意阴阳怪气得说道。
丁洋没有再说话,突如其来的沉默令春燕有些不适应。两个人之间的沉默逐渐沉溺为一种尴尬,春燕一时之间也找不到更好的话题来取代这个。
有的时候,幸福是一种很盲目的追求。年少的时候,可以喜欢一个人很久,大抵长大后,那些都是不可守望的过去。
“哎,我明天去接你上学吧?”我一边推着山地车,一边死皮赖脸跟着春燕身后说道。
“你用什么接?你开车?”春燕扬起眉毛,没好气得问他。
“不不,我看你每天都有司机接你上下学,想让你尝试一下‘种豆南山下’的乐趣嘛。”我跨上了车子,为了跟上春燕走路的速度,他将车在学校的过道里扭成了S型。
“种豆南山下?你开拖拉机来接我上学啊?”春燕回过头,停下脚步,直接呸了他一口。
“不不,我骑车去接你嘛。”说完,我笑笑,还拍了拍自己车子的后座。说到后座,春燕这才注意到,他将自己的山地车,安上了后座,看起来别扭不说,还影响美观。
“哦,这样,你不是想玩烂俗青春校园偶像剧里男主角载着女主角骑车一步三颠的把戏吧?”春燕停住脚步,回头看他,脸上挂起玩味的笑容。
“不不,不是啦。”我在春燕面前,永远都会被她逼得找不到更好的说辞。她的眼底永远有一股明亮的光泽,能刺穿别人内心深处的东西。
“你别老是不不啊,你又不是不倒翁。”回这句话时,他们俩已经走到了学校门口,从最显眼的一辆车下来一个司机,朝春燕招手。熟悉而更久不变的姿势,日日夜夜。春燕快步走过去,在拉开车门的时候,突然回头对着我说了一句:“明天记得早一点带我去南山种豆。”然后转过头,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在原地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对着自己,握紧了拳头,低吼了一声“OH,YES!”,然后心虚地看着四周,觉得自己傻缺到了一定的程度了。
为了这稀有的南柯一梦,我第二天,天不亮就爬起来,到了春燕他们家的小区门口,跟小区的保安唇枪舌剑了九九八十一回合,保安还是没放他进去。我觉得自己真的很挫,说不过春燕也就算了,连一个小区的保安都说不过。
我跟QQ登录企鹅一样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能干吗,也不知道是等了多久。突然身后被一个人拍了一下。我回头,看见了春燕拎着包,一脸好笑的表情。
“喂,不倒翁,我还以为你出车祸了呢。”春燕将包扔给我,随口一句。
我并没有理会她的口无遮拦,他有些抱歉地解释道:“我是想进去,在你们家门口等的。可是那保安死活不放我进去。”
春燕看着他一脸认真却又有些懊恼的神情,扑哧笑出声来:“我好像没把我手机号码给你,这样,我把我号码给你,以后打我电话,我就出来了。”
“以后?”我敏感得捕捉到了这两个关键字眼。
“恩?”春燕抬头,突兀得觉察到,眼前的这个男孩似乎已经让自己将层层伪装卸下,能轻松应答自如,一起谈天说地。谈不上是奇迹,只是从小的包袱让自己习惯了将所有的铺天盖地的情绪,都掩藏完好,不露分毫。
坐上了我的后座,春燕非常不安的用手抓紧自己的衣服。车子一开始便骑得不是很稳,春燕不免落入俗套得扯住了我的衣服。九月上午的太阳不是很毒辣,我的后背却满是汗渍。春燕觉得手里满是粘稠,有点恶心。于是她将手上的汗渍,拼命往我后背干的地方抹。一下两下,车子似乎是绊到了石头,又抖了一下。春燕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到了我身上。春燕不禁抱住了他的腰,粘稠的温热,有瞬间触电的感觉。春燕脸有些微红,幸好我看不见。
“叫你别抖,别抖啊。”春燕有些怕,又有些急,她拼命拍打着我的后背,掩饰着自己内心的一丝小尴尬。终于湛露出一种叫暧昧的虬枝,伸长出它锋利的枝干,提醒着两个人距离的由远及近。
我拼命忍住了笑意,然后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路就真的那么不好走。车子抖了很多次,春燕最后就直接抱着我的腰不松手了。
快到学校的时候,看见很多类似他们这样的小情侣。男生载自己的女朋友来上学,可春燕内心知道他们之间并不是这样的关系,于是有些尴尬得将手松开。然后待车子开始减速后,春燕便跳下了车子,然后头也不回得对着空气说了句“我去教室了”便大步跑向校园里面。
后面我的目光却一直跟随着她的身影,直至消失在转角处,完全看不见。
天气逐渐也没那么热了,四周的空气里,突然就这么抖出一丝寒气。蝉鸣消逝在耳边,刚开学的那股新鲜劲儿也过去了。
学校对面的文具店,依旧吸引着大批大批的学生如约而至,来这里挑选他们中意的文具用品。而自从因为这家店的东西独特而侦破的一起栽赃案,也一传十,十传百,被刚入学的高一的学弟学妹们津津乐道。毗邻的一家风味烤肉店开张了,天天有人站在那门口发传单,上面印着什么类似买套餐就送抵用券的文字。
我喜欢叫春燕来这里吃东西,理由并不是这家的烧烤有多好吃,而是这家的奶茶,都会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其实有一种奶茶叫——乐舞柚。我喜欢买来给春燕喝。乐舞柚=Love you。这样大张旗鼓、显而易见的谐音,我相信聪明如春燕,一定心知肚明。
每年的国庆晚会,都是艺术班的学生撑起一片天空的。其他班的班主任也不是很鼓励自己班的学生为了搞活动而去影响学习。在他们看来,与其花个两三个小时去练个曲子,不如花相同的时间去做一张模拟试卷。但是艺术班就不同了,因为他们的高考,除却文化分外,他们的艺术加分也尤为重要。
今年的国庆晚会在学校最大的演播厅举行,来观看晚会的,大多都是高一的新生。除却好奇外,他们才渡过了中考的炼狱,也确实有一些时间可以挥霍挥霍。
春燕、许环、丁洋这些人,都占据了前排的位置。春燕不需要上晚自修,她是才女。许环是艺术班的,理所当然要为自己班的学生捧场,而丁洋,他去上晚自修的几率和你花两块钱想中五百万人民币的几率一样大。
后面黑漆漆的,都是人头攒动。吱吱喳喳的议论声,兴奋的、埋怨的,此起彼伏。春燕其实并不喜欢这样的环境,但是我让自己来听他唱歌,还是边弹钢琴边唱歌,她不好推脱,便来了。许环听春燕会来时,也表现得特高兴。其实就算自己不来,她也不会孤单。她现在有个免费的陪聊,一天二十四小时的陪着她,那个人就是整天无所事事,想当网络红人想疯了的丁洋。
演出终于开始了,照例是主持人一番激情洋溢却非常之做作的说辞,然后是一些无聊到极致的表演节目。无非就是什么大合唱《我和我的祖国》啊,乐器演奏啊,再来几段煽情的情景剧啊。他们在台上演得大汗淋漓,可是台下的观众显然不买账。
春燕看到有一些人已经按捺不住,中途离场了,并发出“看这鬼东西,不如回教室写作业去”的嘀咕。
“哎,你那男朋友什么时候出来啊?这节目无聊得要生虫了,他再不出来,我屁股都要坐得长苔藓了。”丁洋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又坐下,嘻嘻哈哈得问春燕道。
“别胡说,我不是春燕男朋友。”许环抢在春燕面前回复道,语气一本正经,略带责备。
“我就说说。”丁洋的声音渐次小下去,没有再说话,而是安安静静得将目光投向舞台上无聊的情景剧。
春燕笑起来,这男的,还真的就被许环吃定了,这么不敢说话。
“下面的节目有点特殊哦——”主持人刻意拉长了语调,成功吊起了现场观众的胃口。
“这是我们高三艺术班的一个非常有才华的男生,写的一首原创歌曲,他今天要借着这个举国同庆的日子,唱给大家听,而且是自弹自唱哦。”主持人因为兴奋而通红的面孔,在灯光下放射出一种莫名的欣喜,就好像这首歌是写给她一样。
“借着这个举国同庆的日子唱给我们听呢,呵呵。活做梦,会不会说话啊。”身后的一些女生重复起主持人的话,恶意嘲笑道。女人大抵都是喜欢嘲笑别人的,尤其是那些不如自己,运气却比自己好的女人。
帘幕拉开,舞台中央只有一架钢琴。我缓缓从幕后的台阶走上舞台,他并没有和观众打招呼,而是走向钢琴。他穿着一身很合身的休闲西装,正式而又不显那么严肃。春燕听见身后渐渐明朗的一阵骚动,那些女生刻意压低的兴奋的尖叫声。一般来说,两种舞台型男生容易引起女生尖叫,第一种是动感型,差不多就是跳街舞跳得很牛逼的。第二种就是安静气质型,深情的情歌王子、钢琴王子。很显然,今天的我成功得被分类成了第二种。
“这首歌送给一个人,她今天也在现场,我要把这首歌唱给她听。”我对着话筒说道,随后,掀开琴盖,开始弹奏。
从侧面看,他的手指还是很僵硬,可是弹奏出的旋律却很流畅。而且最主要的是,这些是他写的旋律,他写的,是送给自己的么?春燕内心翻江倒海,很多琐碎的细节都昨日重现。此刻的自己,像一只失去了保护的软体动物一般,瘫痪在椅子上,失去了力气。
偌大的演播厅里异常安静。
春燕望着在舞台上的他,觉得咫尺天涯。第一次遇见的他,羞涩腼腆,那次骑单车载她的他,有些微的邪气。此刻舞台上的他,却似乎是一种触手不可及的存在。他就在那里,对着自己反反复复唱情歌,他就在那里,矗立在那里的地基,仿佛他的世界就应当是在舞台上消耗生命的。
歌曲完毕,许久,演播厅,自发的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声,如雨后春笋般冒出来。
丁洋扭过头,刚想说一句“唱得可真好”,却发现许环的目光自始至终都盯着舞台的方向。她的眼底,是一种说不出的情愫,那样的目光,她从来都没有投向过他。
一种气急败坏的情绪在丁洋心底慢慢石化成了一种坏念头。他跑到舞台下,趁着大家都不注意时,拔了话筒的接线插头。
看着台上的我正想用话筒说点什么,但是拿着话筒,酝酿了半天的情绪,发现都是浪费表情的时候,丁洋心里才觉得解气了许多。自己疯了吧?快疯了,接近疯的边缘了。
发现话筒坏了之后,我带着灼热的眼神走下了舞台,他知道如果错过了这次说不定以后就再难有这么好的机会了,他慢慢的走到春燕身边,深情款款的在她耳边轻轻地问:“春燕,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春燕抬起头,我的眼里满是真诚,这一刻,她是真的被眼前这个男生感动了,她几乎是想都不想就回答了一个字:“好!”
许环站在一边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心中好似裂开了一道口子,生生的疼。原来在他们两个的世界,自己从来都只是一个配角。
每天都走在潮湿气很重的弯弯曲曲的弄堂里,那些电线杆子上绑着几根麻绳,挤挤挨挨挂满着未干的衣服。把巷子晕染出一股因阳光无法抵达而产生的潮闷,绿色的植物攀附上墙壁,显出一股活力与幽暗并存的气息来。
许环用脚踢开自家的门,然后将包扔在厨房的桌子上,无力得瘫在一边的椅子上。自己的妈妈在一边忙碌着晚饭:“瑶瑶啊,把包拿你房间去,然后洗手,饭要熟了。”照例寻常得不能再寻常的嘱咐。
只是,许环却觉得烦闷。不知道为什么,以前觉得温馨得不能再温馨的家,此刻却变得异常讨厌,许环开始嫌弃这个鸟笼子,束缚了自己,也许,自己可以飞出这个鸟笼子的。越想越烦躁,自己的脾气从所未有的抑郁。一开始脑子里生出了这个想法时,自己都吓了一跳。妈妈系着围裙,忙里忙外,并没有发觉自己女儿的异常。
——“你是不是喜欢我?”
——“谁说的?”
——“我说的,你看你看他的眼神都不对劲了。他有什么好的。”
——“你个男生,怎么心眼也这么小啊,都跟春燕她们班的田莉差不多了。”
——“谁心眼小?我是不会喜欢你的,他喜欢春燕,我说你怎么这么犯贱呢?”
——“你才犯贱,竟然去拔了我话筒的插头,再说了,就算我喜欢他,又关你什么事,你是我什么人?”
记忆侵蚀过自己每一寸肌肤,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像一把锐利的刀子,将现实刻画得清晰无比。想起田莉狠命抓住自己的手臂,歇斯底里的一阵咆哮,许环就觉得一阵意乱之感翻涌而来。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许环抓起来一看,是春燕发来的一条短信。
短信内容只有简短的几个字——晚上翘晚自修去钱柜唱歌,AA制,你的那份我帮你付。
许环抓着手机的手,逐渐用力,长长的指甲,深深嵌进肉里,苍白不已,却丝毫不觉得痛。为什么要你来付?为什么每次都是你来安排我?许环心里一阵阵不舒服。她感觉不到,此刻的自己,已经与先前不同了。
“妈,给我五十块钱买资料。”许环朝自己的妈妈说道。
“恩?怎么又要钱?上次不是才给了一笔钱买书么?你要节约啊,妈妈这个月在厂里因为算错了一笔账,才被扣了钱,我——”
自己的话还未说完,便被许环很不耐烦得打断:“那是你自己的问题,干吗要说给我听?我只不过问你要了五十块钱而已,你说这么多。”
妇人很诧异的表情显现在脸上,很久之后,表情终于有些难过。
并不是第一次跟随春燕出入各个娱乐场所,也不是第一次与她的朋友们会合。
茶几上歪着的瓶瓶罐罐,都是价值不菲的洋酒。地毯上泯着烟头,明明灭灭。许环扯起嘴角,被几个男生起哄着说“美女,果然名不虚传的美女啊,来来,喝一杯。”许环接过酒杯,望着这杯透明的黄色的汁液,有一瞬间鬼魅叠生的气息,垄断了自己的思绪。突然,手上的酒杯被春燕一把抢过去,她对自己说:“你不会喝酒,我来替你喝。”说完,仰起头,很豪气得全部饮完。周边的男生纷纷鼓掌,说着类似“春燕越来越能喝了”之类恭维的话。除却自己的女人,男人大抵都是喜欢看女人喝酒的,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许环没有如释重负般的轻松,反而觉得惩戒般的难熬。但是她还是在黑暗中笑得如花似玉,扶着春燕说:“春燕,少喝点,会醉的。”这一刻,许环觉得自己真他妈虚妄到了极致。
角落处,我就坐在那里,拿着麦,唱《情歌》。这是梁静茹的歌,细腻的词与情感被他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的眼光并未触及到这里,仿佛这会儿被众人围绕着拼命灌酒的女生并不是他的女朋友。许环隐隐约约间感觉他们之间应该出了一点问题。
黑色的外套,里面是白色的T—shirt,下面咖啡色的长裤。他坐在那里,静谧不已。妖娆的光线下,露出他脸部的轮廓,影影绰绰。许环突然觉得,时间可以停滞在这一刻也不错。
“许环我跟你说,今天叫你来是因为东区那边有个车展活动,我跟主办方的老板推荐你了。”春燕走过来,手搭在许环的肩上,慢慢得说着,声音却有些低沉。
许环正想说什么,却被春燕打断——“没事,跟着我好了。”一句定心丸,吞没了原本之前还不舒服的撒哈拉大沙漠席卷而来的风暴。许环突然想起之前她第一次为自己出头的那句话——“没事,以后跟着我好了,她们自然不敢欺负你”。以至于是因为自己,她与田莉为首的一些女生之间的关系才会进一步恶化。现在想来,后来的许多事都是因为自己,不是么。此刻的许环觉得自己卑鄙透顶了。
她是公主,在遇到王子来拯救前,自己才是灰姑娘不是。没有水晶鞋,没有南瓜车,没有可以迷迷糊糊闯入的爱丽丝仙境。那么公主居高临下的来帮助自己,度过难关,自己就该识时务,扬起笑脸,说一句谢谢不是么。可是为什么就那么难呢。不是因为骄傲,不是因为自卑,可是难道真的因为那个此时此刻端坐在那里唱《情歌》的男生么?什么时候开始的动心呢。
整夜整夜,她一句话都没有说。自己的手机一直在振动,去掉了一半的电。未接电话39个,来自——妈妈。
第二天的车展,出奇得顺利。那个中年男人一直夸许环是天生的模特料子,一颦一笑,都充满着魅力。可能是卖于春燕的面子,这个男人并没有对自己动手动脚,只是他的笑容让自己感觉不舒服。许环强迫自己伪装起开心的样子,在拿到工资的一瞬间。
这个世界就这样,大家都喜欢看彼此间束缚伪装的样子,阳光下灿烂美好。循环往复,被谎言的废墟所掩埋,无可救药。太阳照射不到的地方,满是阴暗的角落,垃圾桶边,苍蝇飞舞,咀虫横生。那就是人类内心的深处,见不得人的沟壑。
“去我家吃饭吧,这里离我家比较近。”春燕笑吟吟得跟自己说话。她在自己面前从来不会伪装吧,那自己又是何德何能呢。毕竟,春燕很少冲别人笑,见她的笑容一次堪比见国宝大熊猫。
“好。”许环点点头,答应了。
许环是第一次来春燕家。
这座小区是整座城市屈指可数的AAAA级住房区,别墅区的房价更是直接吓跑了绝大多数想买房子的人。
许环每一步脚步都很轻,似乎很怕惊扰了这周围高雅的环境,自己一身廉价的衣服本就与这小区的氛围格格不入。当自己想发表什么感叹时,终究开始很有自知之明得闭了嘴,因为无论说什么,都是不对的台词,更加降低了身份,于是干脆沉默。
春燕用钥匙打开门,站在玄关处换鞋的时候,映入眼帘的便是几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在谈事,面上严肃的表情,令许环感觉浑身不自在。看春燕,却很自然得跟那几个男人中的其中一个打了声招呼:“爸,我回来了。”呵,当然了,这是人家的家,人家的爸爸,人家生活了这么多年,当然习惯了,可是自己又算什么呢。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许环觉得过得很压抑,无法言语的压抑感。
“夏爸爸好。”许环怯生生得喊了一句。
简短的一句问候语,挑不出任何瑕疵,回荡在空荡荡的大厅内。
爸爸将手指间的烟头泯灭,丢进烟灰缸里,抬头,看见许环与自己的女儿站在玄关处,楞出了神。诧异眼神所及的背后,全是一潭安静的死水。
良久之后,爸爸朝春燕说道:“先把你朋友带去你的房间,吃饭的时候再叫你们。你妈妈去健身房了,一会儿回来。”
春燕未觉察出异常,可能是许环长得太好看了。她笑笑,将许环带上楼。许环木讷得跟在春燕身后,一种奇怪的气氛笼罩了自己。
大厅内的爸爸已经显然无心再谈公事,他站起身,草草得结束了与其他几个男人的谈话,然后与他们握握手便送客人出门了。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没想到这么早而已,以至于自己措手不及。爸爸用力扯了扯胸口的领带,觉得自己快窒息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家都围坐在一个桌子上。气氛有些略微的尴尬。许环轻轻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站起身来,微笑得说:“我去帮阿姨的忙。”说完,便低头离席,去了厨房,帮春燕家的保姆盛饭。
“春燕,以后不要把你的乱七八糟的朋友往家领,知道吗?”爸爸刻意压低了声音,跟同样沉默的春燕说道。
“为什么?她哪里乱七八糟了?你以前不是也没管过我交朋友的事么?”春燕反驳道,后来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便突然小声下去。
“你有那么喜欢交朋友吗?我怎么不知道。你最近是着了什么迷了。”爸爸说道。
“我没有着什么迷,我只是觉得你对待我的朋友太冷淡了。”春燕说出了自己内心的实话。
爸爸不知该如何跟春燕解释,事情的发展在朝着一个大家都意想不到的结局碾过去。以为意想得到的,都意想不到。他们彼此僵持着的同时,却不知道许环正站在他们背后。许环紧咬着下唇,直至将下唇咬得惨白。
“你怎么站在这里,不坐下呢,春燕,你朋友可真懂事。”春燕家的保姆笑呵呵得端着盘子从厨房走来,突然一句话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春燕转过头,看见许环。一脸诧异,随后一丝丝的起伏后,都平淡下来。“许环一向都懂事的,来,坐啊。”春燕站起来帮许环端过盘子,然后赶忙招呼她快坐下。
“别说,先生,这位小姐跟您长得好有一点相像呢,都是大眼睛,一看就是有福气的人啊。”阿姨毫不掩饰自己对许环的好感,却没留意到爸爸的脸色已经越来越不好看。
“那爸爸,阿姨都说像你了,不如你收许环做干女儿如何?”春燕皮笑肉不笑得对爸爸说道。声音不大,却将本来就僵持着的气氛闹得更僵硬了。
爸爸突然重重放下筷子,斥责道:“简直胡闹!”一刹那间,遗余的温暖全部消失殆尽,意外败北。说完,爸爸缓和了语气,回头对许环说道:“孩子,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何种目的,才找春燕玩。以前听春燕说过,你家穷,从今天开始,你的学费与生活费都由我来负担,只是,你不要妄想跟我们家扯上一点关系。”虽是缓和的语气,却冷到极致。
许环忽而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傀儡娃娃。幸福或者痛苦,都无所避免,也无人问津。终于,她的理智还是没有敌得过冲动。饭还没吃完,也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便急匆匆得跑了出去。
春燕在饭桌前喊着,想也跟着跑出去,却被爸爸拉了回来。
“你干什么?你为什么要那么说?!”春燕有生以来第一次朝她的父亲咆哮道。
爸爸却一句话都不说了,埋下头,点燃了一支烟,狠狠得吸了一口。保姆也自觉说错了话,才诱发了这一场口水战。大家背后的影子,如果被拉长,会看见是苍穹,无望无际的延伸。
你看偶像剧么。如果当你原本鄙夷的偶像剧剧情,投射到现实中来时,你会不会觉得这是一场噩梦。可是期待也不能让这场梦醒,它看不见尽头。谁也不知道,穷其一生在最后换来的是什么。可正是因为猜不到剧情,才会吸引了那么多观众来看这一场永无休止的闹剧。
许环一路跑出来,她不想被任何人看见自己的眼泪,也不想让任何人猜测自己的故事,她不要任何人的怜悯,她想要藏匿好自己最后的一点自尊。就这样她低着头却撞到一个人怀里,抬头一看,竟然是我。我有些手足无措,他用着同样诧异的眼神注视着许环。
街边的转角处,许环抽泣着向我讲述刚才所有的事情经过。可是刻意的添油加醋,将整件事情的始末,转换成了另一种意境。我竟也信以为真,一边拍着她的肩膀,一边安慰道:“好了,不哭了,有钱人家,我们都高攀不起。”最后一句酸酸的语气,发酵在空气里,都落进了彼此的心中,心照不宣得突出了两个人的心声。
女孩子不能被安慰,会跟小孩子一样,本来跌倒后是会自己爬起来,有“再生”的能力,可是一旦去好言安慰他了,他反而就会没完没了了。这会儿许环似乎哭得更加起劲,戏剧化得扑进了我的怀里。
一路寻来的春燕在街角处,不偏不巧看到了这一幕。许环与我的对话内容也如一阵风般强势而有力得灌入自己的耳中。她刹时间失了说话的勇气,马路边人来人往,没有人愿意往这边瞟一眼。三角恋的剧情天天上映,大家都看腻了。
我抬起头,突然就望见站在许环身后的春燕,惊得忽然就松了已经环绕住许环的臂膀。
梦境一般的对峙。
我却慢慢得在内心说服自己,他站出来一步,对着春燕说道:“我觉得你是否应该多为你的朋友考虑。她是你的好朋友,不是你的傀儡,你怎么能这么伤害她,她是有自尊的,你以为钱就能买了一切么?你以为所有人都稀罕你家的钱么?春燕,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一点啊?!”语气渐次上扬到一个低吼的程度,仿若说的是自己,而不是在一边擦眼泪作可怜状的许环。
春燕冷眼旁观着这一切。良久,她用力得鼓掌,为这出戏叫好。因为太过用力,手掌都被拍红了。聪明反被聪明误,原来最愚蠢的人是自己。身边的人果真是最不可相信的,第一次,第二次,接连遭受背叛。
我为春燕的反常感到有点害怕,他往前走,却被许环拉住了袖子。
每一个小动作都被春燕尽收眼底。她面上渐渐挂起冷若冰霜讽刺的笑。“很好,你们俩继续,把大马路当做你们俩继续肉麻的舞台吧。”说完,春燕转身就走。我突然觉得很难受,他挣脱开许环的手,跑上前去。
“春燕,春燕。”我几步便追上春燕的脚步,伸出手拉住了她的胳膊。春燕转过头,眼底的寒意令我心惊,仿佛千年琥珀都凝结成慑人的雕塑。
望着她越走越远,我开始后悔自己突兀的冲动了。他懊恼地抱住自己的脑袋,蹲下来,逢迎着地上的影子,发呆。
“小南。”许环陪着我,在我身边蹲下来。
“其实那些都不是我的真心话,怎么一不小心就说出口了呢。”我自言自语的呢喃,语气里满是落寞。
“真的不是真心话么?”许环盯着我,轻轻问道。
我抬起头,回望许环,然后又低下头去,他不知道该如何诉说了。手背的脉络清晰分明,一条条,像深秋的叶子的纹路。
“我喜欢你。”许环突然在我耳边飘来这样一句话。我诧异得抬头,眼底的波澜,肆无忌惮得撞破这宗惊天的告白。
“你不要说话,都听我说。我喜欢你,但是因为你和春燕在一起,所以我才将这份喜欢压在心底很久不敢说出来,我害怕我说出来后,我们几个都会很尴尬。但是现在已经是这个局面了,所以我觉得我也没有必要因为考虑她的感受而压抑自己内心的情感了。”许环保持着一个楚楚可怜的姿态,面上的神情却很坚定。
我望着她那张胜过春燕的漂亮脸蛋,一时间有些沉迷。马路边人声鼎沸,喧嚣的光线,烘托出路边这两个人的异样关系。
“可是你是春燕的朋友。她很向着你不是么?”我意识清醒的不想自己再犯错,而拼命找出自欺欺人得理由说服,其实与其说是说服眼前这个坚定的女孩子,还不如说是说服自己。
“不知道。”鬼使神差得,许环竟然幽幽得吐出这几个字。
在这时候,许环的手机响起来,来电显示的人是——田莉。许环将手机握紧在手中,决定是适合结束冷战,可以摊牌了。
“喂——”许环低低得问候。
“许环,我觉得或许我可以试着接受你。”我突然扭过头说道,字字分明,许环听得很清楚,相信也包括电话中的人。
一刹那间的沉默,似乎所有人都心怀鬼胎,守着一汪寂静的潭水。
——“许环,刚才跟你说话的人是谁?”
——“田莉,我跟你说——”
——“是谁?!”
——“你听我说!”
——“我只问你是谁?!是不是我?!!”
满街车水马龙,高楼万家灯火。
冬季的风些许的凛冽,刮在脸上,就像刀片一次次刻在皮肤上一样,凉意在指尖蔓延。许环哆嗦起身子,望天际。小时候大人说每颗星星都提着一盏小灯笼,来照亮一小块天空。此时此刻,也会想到她,现在还有没有回家。也许她不过就是万千灯火中一颗丢了灯盏的星星,看不见路。
“你在想什么?”我将自己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自然得披在许环身上。
“想春燕。”许环淡淡吐出这几个字。
“呵呵,她那么对你,你还想她?”我随口接道,语气里却带着明显的尴尬。
“你和她之间到底是什么事?”许环走上前去,却突然转过身,直视我的眼眸问道。
“没什么事啊。”我目光涣散,懒懒应付道。
许环看着他,眼底飞速晃过的柳絮木棉,织锦成一幅模糊的光影。你可知,从这一刻开始,我就隐约知道,我再怎么努力,也永远走不进你的内心。就像我拉着你穿越河川、踩过夕阳步履的影子,你也写不出一首歌,只属于我许环的歌。可是我就是想和你在一起,无聊的生命也变得有趣了。
我一步一步往前走,好像早已忘记自己还有个同路人。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很久前听过一句话,只有影子陪伴的人,都是被伤得无可救药的
日子好像就这么不咸不淡得过着。大家都还是原来的自己,只是关系都起了很微妙的变化。
偶尔在走廊上或学校里遇见时,不再是拍肩、握拳作亲昵状,而是低头咳嗽一声装作不认识,各走各的路。没有人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会去关心。因为期末考试临近了。
复习课的晚自修,通常是两三个班挤在一个阶梯教室中上。人头攒动,处处都是两三个人一堆的扎住。
所有人都在埋头看书,偶尔将头抬起来发呆、与身边人说两句体己话时,春燕却自始至终一个人坐在位置上低头看书、做习题。她的惯性冷漠,这个学校大部分人都已听说与习惯,只是平日里与她形影不离的许环,却与她渐渐疏远了,这样的场面自然是看在很多人眼里的。
许环起身去阶梯教室的后方倒热水喝,却被坐在后方座位上的田莉刻意绊了,于是,整个人以一个倾斜的姿势摔倒在地上。伴随着她摔倒在地上的,还有田莉与她身边几个女生肆意的大笑声。
许环从地上爬起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目不斜视得朝前走去,不理睬班里同学的交头接耳与议论纷纷。
“哟,又装什么圣女啊。”田莉从喉咙口冒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挑衅,声音不大,却令周边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许环望向她,随后依旧默默得倒了水要回去自己的座位。
“你继续装啊,没了春燕给你撑腰,你还拽什么啊?勾搭了人家男朋友,以为我们大家都看不出来啊,春燕不是很聪明嘛,怎么样,被这个小****骗了吧。”田莉的声音越说越大,口边的战火从许环又燃到了春燕身上。
我也在这个教室中,所有人几乎都将目光投向了他。他抬起头,望向依旧不闻世事的春燕那里,随后又与正在被田莉欺负的许环四目相望,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出面。
“够了。”一声冰冷至极的话打破了这个奇怪的氛围,所有人都松了口气。春燕声音不大,却很有魄力,似乎在一刹那间摄住了所有人的魂魄。一直在喋喋不休、准备点燃这条导火线的田莉也闭了嘴,像囫囵吞枣的猴子,吞下未说完的话时的样子,样子很滑稽。
“呵呵,真是好姐妹啊,有苦一起吃,男朋友也——”
“我说够了!”春燕将书狠狠得拍在桌子上,突然转身,望向田莉。她的瞳孔仿佛
锐利的刀片,映射出寒气。
田莉如果在这个时候还不闭嘴的话,那可真的算是自讨苦吃了。
时过境迁,那一幕又再一次浮现在许环的脑海中。“我会帮你的。”那曾经是温暖过许环的心的一个句子,曾经的曾经,她以为那会温暖她一世。
彼时,白昼缩短了该它环绕的轨迹,黑夜开始无限拉长它的痕迹。
不知道是因为真的困了,还是季节转变的原因。似乎很容易陷入极深极深的睡眠中,带着美好的梦。早晨去上学的路上,舒展一下胳膊,打个哈欠,周边的空气都会变成雾色。
就在这样“好冷啊”、“让不让人过了”的抱怨声中,寒假来临了。对于它的来临,虽然短暂,但是高三的学生们还是很开心的,毕竟可以趁着春节的假期,好好休息一下,投入到最后的一段灰色炼狱中。
自从那次的事情过后,这四个人之间的关系似乎变得更若即若离了。没有办法不碰面,可是就算是其中一个人对另外的一个人打招呼,也是伴随着尴尬的氛围。高一、高二很早就放了假,空空如也的学校,只有高三还在挑灯苦读着。
这天,当老师宣布放假的一瞬间,整个教室的屋顶都快被掀了。许环一点都开心不起来,桌上零零散散摊着一些复习资料,以及自己用圆珠笔在桌子上胡乱写着的字句。窗外明媚的阳光漫进来,在笔尖均匀散开,就落成了一些空白。
斜过头看他。依旧温和的五官,看久了视线中的他,就模糊成了一副速写画。自己与他在一起的时间很长,两个人都是一个班的,可是总是觉得离他很远。他总是会出神,问他话,得到的永远都是驴头不对马嘴的答案。
“小南,寒假出来玩么?”许环走到他座位上,随手将包扔到他身边的椅子上。
“玩什么?”我抬头反问她。
“就一起出来玩啊。去哪里都行,只要和你在一起。”许环将手臂撑在我桌子上,望着他,用极其温柔的语气吐纳出这句话。
“许环,你最近都不跟春燕在一起了么?除了那些男生,她好像又恢复到过去的样子了,很少跟别人说话,冷淡得很呐。”我随口回复道,完全忽略了许环先前深情的话语。
许环的脸色在刹时变得很难看,自己一番深情的表白,却就这么给我不咸不淡得忽略了。
“什么时候你能想想我的感受。”许环极其努力克制住自己内心的难受,问我道。
“你说什么?”又是一副游离状态。无辜却真诚的眼神,许环与它们对视,然后突然感觉很悲愤。许环抓起包,转身就走,却被我拉住了胳膊。
许环停住,转过头望着我,一字一顿得说道:“你到现在还叫她春燕,却叫我许环。”
我笑了笑说:“你怎么这么小心眼,我习惯了嘛。”
“到底是谁小心眼啊?你是我男朋友吗?看起来像吗?”许环满目满是悲哀。
我抓住许环胳膊的手用力往回一拢,便将许环扯进了自己的怀里。并不是一个无法理喻的动作,我却感觉许环的后背僵硬不已,自己也确实是第一次抱她。
“寒假的情人节,我陪你。”我轻轻柔柔的一句话,又激出了许环的眼泪。自己其实并非那么傻,早就该懂了事。可是只要是他说的话,她就逼自己相信,并且觉得是世间最动听的话。
有些人天生以不可磨灭的形式出现在另一些人的生命中,这叫天命。
一整个寒假过得极其无聊。十几天的功夫,一晃就到了末端。
这天是情人节,大街小巷,从早上开始,就是情侣的天地。穿着厚厚棉袄,手捧鲜花与巧克力的男生,被男友另一只手牵着或者被搂着腰的,面带幸福微笑的女生。一对一对,匆匆路过许环身边。
许环哆嗦着身子,将花篮提上前,有些突兀得叫住那些情侣,准确得说是叫住那些正在和女朋友亲亲我我的男生们。男生们面带不悦得停下来,却在望向许环的时候,面上又浮起笑容。男人,不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是不会对女人动气的,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基本是有求必应。许环也深知自己的优势,于是大着胆子上前,笑靥如花得说道:“帅哥买几枝花送女朋友吧,瞧你女朋友多漂亮,你可真有福气。”这样一来,本来被许环比下去的女生们,听了这样千篇一律,或者明明知道是敷衍的夸赞,也会高兴起来,乐意让自己的男朋友买许环的花。
从早上到下午,许环又冷又饿,却始终坚持着。饥寒交迫的时候,她便会在心底勾勒出一幅美好的景象。今晚,我说过要给她惊喜的,他说过今天会和她一起度过。可是自己却不想用他的钱,于是大清早得上街卖花。
这一边,我刚回复了许环的短信后,便遭到了几个哥们儿的“围攻”。
“喂,你至于么?你不喜欢她就直接拒绝了呗,哪那么多事的。”
“就是,你坐享齐人之福,咱哥几个都单身着呢,许环那种大美女为你伤心,你知道有多少男的恨不得砍了你么。”
“这种事拖得越久,以后就更不好解决。”
“那我今晚就跟她摊牌?可是这样做会不会太残忍了,今天情人节哎。”我皱着眉头,弱弱的问道。
“别摇摆不定了,去吧。如果这就是想了这么多天的结果的话。放不下就去追,不喜欢的就放弃,正好也给咱哥几个机会,哈哈。”
这时,我的手机铃声又响起来,我一看,是一个陌生号码,而且还是座机号。迟疑了一下,然后迅速接起来。
“喂,是我么?我是春燕家的阿姨,你现在在哪里啊。”话筒那边是焦虑的声音。
我想了一下,忆起了春燕家是有一个看起来很和善的保姆阿姨。
“是的,阿姨,怎么了?”我听到她那么焦急的声音,心脏猛得被人提起来了。
“哎,春燕最近心情一直不好,每天就这么发呆,问她怎么了吧她也不说。今天她突然昏倒了,她爸妈又都不在家,我想想你不是春燕的男朋友么,就翻她手机打电话给你了。”阿姨用一种极快的语速阐述了整件事情的过程。
“阿姨,你别着急,我马上就去。”挂了电话后,我来不及跟那几个男的解释,就迅速骑上单车,就要奔向春燕家的方向。
“哎,阿南,你去哪儿。你不是要跟许环摊牌的么?这不是去步行街的方向啊。”
我没有说话,几多杂念都被抛向身外,现在他的心里只有一个名字——春燕。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办呢。
飞快一路狂奔,冬天,臃肿的棉袄穿在身上厚重不已,身上已经浸满了汗渍。
因为春燕家的阿姨已经跟门口的保安打了招呼,如果是有一个叫我的男孩子来就直接让他进来。到了春燕家,我不顾一切得冲进去,然后跟着阿姨进了春燕的房间。春燕穿着睡衣,躺在床上。房间内的暖气开得很足。我记得,春燕怕冷。
我擦了擦脸上的汗,冲到春燕床边,用极其温柔的语气说:“春燕,我来了啊。”从来没有见过春燕会这么虚弱得躺在这里,瘦弱的小小的人儿。印象中,她一直都是无所不能、女超人一样的存在。那一刻,我难过了。
春燕并没有醒,似乎是沉睡着。她脸色苍白,有一种无言的憔悴。
我没有再说话,他不想吵醒了春燕。于是,他走到窗边,想把那边的椅子搬过来坐到春燕床边,却因为着急,一不小心,绊倒了旁边桌子的木脚,发出了巨大的响声。
春燕突然被惊醒,望见那个熟悉的背影。她轻轻喊道:“你来了。”没有惊喜,没有愤怒,语气平平,虚弱得如一个大病初愈的患者。
我猛地回过头,望见春燕睁开的眼睛,澄澈得让他心疼。他走过去,刚想说话。却被春燕抢先说道:“我想和你一起吃饭。”望着她干裂的嘴唇、疲惫的笑容,我重重的点了点头。
我问春燕去哪里吃。春燕有气无力得笑着说随便。
“那去步行街那边看看吧,新开了一家西餐厅,今天应该生意挺好。”我小心翼翼得扶着春燕,让她坐到自己车子的后座上,然后往步行街那边骑去。
春燕很自然得抱住他的腰,日子紧凑得似乎又过回了从前,那段刚开始的日子。只是春燕心里知道,都早已经回不去了。
到了步行街那边,望着那么多的情侣,如巨大的蚁群一般,涌在街口,慢速移动,甜蜜的场景。我自然得牵住了春燕的手。走到西餐厅门口时,春燕突然停住了,她笑着对我说:“我们去吃烤红薯好不好?”
“什么?烤红薯?”我以为自己听错了,诧异的反问。还记得在这之前,他和春燕还好好的那段时光。有一次,他们也是晚上出去吃饭,却为吃什么东西而吵起来。我想去吃烤红薯,春燕却无比鄙视得望着他,语气嚣张地说:“到了抗日战争年代么?要不要我们去啃树皮和草根啊?吃那东西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记忆的荒洪迅速倒流,与现实拼凑,顿感一阵莫名其妙的心酸。
不料春燕却认真得点点头,她脸上依旧是苍白的神色,却透着一种幸福的神色。
“好,去吃烤红薯。”我勾起笑容,拉着春燕的手,跑到卖烤红薯的摊子前。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不适时宜得飘起了雨。天气预报也没有说今天会下雨啊,真不给情侣们面子。
我拥着春燕,躲进了烤红薯摊子很大的黄色油伞下。这时,也陆续有了一些情侣也跑进这个巨大的伞下躲雨。一边抱怨,一边顺便买个烤红薯热热手。
——“现在的天气预报真不准,随口说的吧,这样我也能去当天气预报员了。”
——“就你啊?”
——“我怎么了。观众朋友们,晚上好。明天白天晴转多雨——”
——“去——”
春燕摆出一个让我走的手势,然后突然就咳嗽起来。我有些紧张得拥住了她,一边轻轻拍着春燕的后背。
“帅哥,买几朵花送你女朋友吧,瞧你女朋友多漂亮,你可真有福气。”熟悉的声音,却是冰冷至极的语气。
我和春燕同时回过头,看见了许环提着一个花篮,站在雨里,朝他们俩说道。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仿佛戏团演木偶戏的少女。寒风将她的长发吹飘起来,雨点就这么毫不留情得打在她身上,将她映衬得楚楚动人。身边匆匆路过与在伞下躲雨的人们都朝她望去,以及与她对话的他们俩,纷纷做着各种猜测,讨论着他们究竟是什么关系,议论纷纷。
“我,你不是说你今天有事的么?你不是说你晚上会陪我的么?”许环歇斯底里得咆哮道,仿佛用尽了她最大的力气。吼完后,她的眼圈也迅速红了。她扔下了花篮,转身跑走。
我却没有追上去,他望着春燕的脸,有些为难。
“去吧,谢谢你陪我来买烤红薯。两个烤红薯,我一个人吃。”春燕笑笑说。
“可是你……”我着急得说道。
“我没问题,快去吧,再晚点,就追不上了。去完成你对她的承诺。”春燕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出伞外,因为用力,虚弱的自己却也往后踉跄了一下。
我最后看了春燕一眼,然后回过身,向许环的方向追去。
摊位旁的一家鞋店,还在放着歌,音响声音很大,震耳欲聋。这应该是SHE的一首歌,吐字无比清晰的歌词。
“我想不通,我们的爱怎么了。雨下过以后,是否能让什么复活。明明从前,连争执都很甜美,现在怎会,说句话就能痛一遍。”
我们是怎么了呢,究竟怎么了呢。
春燕无奈得笑笑,上前,蹲下捡那些掉落在地上的花。可是发现已经有一个人先捡起了,抬头一看,竟然是田莉。
田莉无奈得笑笑,说:“让我们这两个老好人相偎相依吧。”
春燕诧异不已:“你怎么在这里?”
田莉一边收拾花,一边回答:“秦遥买玫瑰花的钱不够,自己身上也没带,我就瞒着秦遥帮老板送花,老板才答应以最便宜的价格卖给她,但是她并不知道。”
春燕把手里的红薯和钱递给田莉说:“你不要想太多,这花我买下送给我妈妈。把钱给秦遥吧,我知道她需要,别说是我买的,就说是你买的。让她感动一回吧,没有女孩经得起感动的。”
田莉回道:“你这样的意思是,让我回到你身边,还是为了我的幸福?”
春燕淡淡笑了笑,说:“你想多了。”
我追上许环后,却一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诉说。
“你要跟我说什么?”许环心底无比期待我跟她道歉,就像普通的情侣之间,男生因为一时做错事向女孩子道歉,女孩子就原谅他,最后两个人和好如初。
可是我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却是:“我们还是分手吧。”脸上没有丝毫的难为之意,一切都好像顺水推舟一样自然。
许环感觉晴天霹雳一样难以接受。
“为什么?”许环被自己的牙齿咬得泛白的嘴唇颤抖着,最终说出口的也是一句苍白的质问。
“对不起。”我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丢下这样一句话后便回过头走了。他的心里都是春燕平日里要强的模样与她躺在床上瘦瘦小小虚弱的模样,这两种模样交相浮现在我的脑海中,他便心疼不已。
“我,你今天要是走了,你以后都不会再看到我了!”许环顾不得路人的频繁侧目,她用尽自己全身的力气嘶吼道。
我停住脚步,他的后脊因为雨的淋湿显得更加僵硬。
——“你什么意思?”
——“你要是走了,你以后都不会再看到我了。”
笑容勉强不来,感情身不由己的时候也是痛苦不堪。我没有回头再走,他又想起春燕笑着对他说的“去完成你的承诺”。
“我不走了。”我发出嗡嗡的声音,一句若有若无的承诺。
许环以为是自己的这一招歇斯底里奏效,她扑入我的怀中不愿松手。
寒假过来后没几天,所有高三教室后面的黑板报都换上了与高考有关的内容,前面的黑板上也都用醒目的字体标出了类似“离高考还有XX天的”标志。每天都会更改。
所有的人,包括教师以及学生,都换上了盔甲,做好准备上战场的姿态。
艺术班的学生也比其他班的学生好不了哪里去,他们除了文化课要上之外,还有各自的艺术课。
许环会经常陪着我去琴房练琴。
“小南,你想好考哪里了么?”这一天,许环在琴房内问我道。
“不知道,不过肯定是学音乐吧。除了这个,我也没什么别的特长,我觉得现在说还早,怎么了?”我抬手整理好琴谱,问许环。
“没什么,反正我没什么特别擅长的。你考哪里,我就要跟去哪里。”许环像个小孩子一般笑起来,露出久违的两个梨涡。
我笑了笑,问许环:“那你知道春燕考哪个学校么。”
那么自然的语气,却让许环的笑容僵持在脸上。总是这样,她想跟我说两句情话,却总是会被他扯到春燕身上。她的影子其实一直都没消失过吧。
“你怎么每次都莫名其妙扯到她?”
“我不是已经和你和好了么?”
许环一句不耐烦的“好了,别说了”制止住了我的话,随后却又绽开笑容,继续说道:“她成绩那么好,应该会考重点的财经类院校吧,以后可以进他爸爸的公司帮忙不是么?”
“也是啊。我发现我的钢琴技艺最近进步得很慢呐。学校的老师都没春燕教的好。”一句望着天际的自言自语,却深深得刺进了许环的心里。
“那你为什么不找她给你辅导?反正她高考是稳中的,帮你应该会帮吧。何况艺术类院校可都是提前招生的,现在不努力,就晚了吧。”许环酸酸得说道。
“我是有这个想法的,只要你不介意就好了啊。”我无奈得耸了耸肩膀。
“我介意跟不介意有区别么。”许环小声嘟囔了这么一句。
我去找了春燕,谁知刚一开口,春燕便很快得答应下来。这是谁都没有想得到的。
可是在琴房中,春燕却是刻意得疏远他,除了教课外,一句话都不跟他说。许环因为怕三人独处的尴尬,并没有再来。
悉数秒间,奔波了那么久,心底深处却都是一片狼藉。属于自己的阳光何日再来,早被黑洞湮灭了吧。
“你进步很快,应该不需要我再教了。你们的考试快了吧,加油。”春燕站起身来,合上书,淡淡得对我说道。
看着她要走,我却突然拉住她:“我们还有可能么?”
春燕回过头,眼底是琥珀的琉璃色。
“我,放开我。”春燕有些麻木得回应道。
“我不要放开,我一直没有一个机会跟你说说话。感觉,我们之间真的陌生了,都出现隔阂了。”我抓得更紧了,眼眸里有直逼人心的力量。
“你已经有许环了,你不能那么无耻。”春燕似乎有些动怒了。
“那又怎么样?第一次确实是我不对,可是那时我跟你闹翻了,她正好对我表白,我就昏了头了。可后来我觉得还是喜欢你,情人节那晚我已经跟她说分手了,可是她说如果我走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我担心她会做傻事!”我有些激动得叙说道。
“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春燕低吼道,将书摔到地上。
“春燕,你知道么?跟她在一起的这些日子,我觉得很多事都太过戏剧化了。我好像是生活在童话剧本中的人,而不是现实中的人物。你知道吗?我没有牵过她的手,我没有吻过她,我和她之间没有任何事,我不需要对她负责。我就抱过她一次,是为了安慰她。你知道么?这些你都知道么?我没你想象得那么无耻,春燕!”我咆哮道,整个琴房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争吵,已经开始的无休止的争吵。
春燕想辩解什么,却发生很无力,双手腾空,不知道能握住什么。
“春燕,你不是一直都很能说会道么?现在怎么了,什么都说不了吗?”我喘着气,大声说道。
——“我哪里能说?你到底知道些什么。我只是想补偿她而已。”
——“你要补偿她什么?她知道什么?是她对不起你,又不是你对不起她,不是么?”
——“很多事情你不知道啊。”
——“什么我不知道?”
春燕望着他,突然抑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往下流了。越是坚强的人,越是让人心疼。此刻,我也舒缓了语气,他双手握住春燕的肩膀,问道:“到底是什么?”
“我不能说,我不知道。我现在特别累,特别混乱,你能不跟我说话么?”春燕蹲下身子。
“你到底不能说什么?”我摇了摇她的肩膀。
“我刚认识你的时候,我以为你那么腼腆,可是现在怎么会变成这样?”春燕抬起头,问我道。
“那我刚开始认识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子呢?现在竟然会流泪了。我们居然都为彼此改变了那么多,那为什么就不可以在一起呢?要想那么多干什么呢?”我为春燕擦干眼泪。
“你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呢?”春燕跃迹于脸上的神色看得我很心寒。
“我是不知道,可是我看着很心疼。我一直没有跟你说过的一句话是——春燕,我爱你,我只爱你。”我说完,便吻了春燕。融合了眼泪的吻,咸咸涩涩,却终于化解了这些日子以来,排山倒海的误会,也让春燕内心的某个想法坚定了下来。
我爱你,我只爱你。如此简单的一句话,差一点擦身而过,迟到了许久,终于归来。
“我们和好,但是要等到高考过后,可以么?”春燕看着我,语气柔软却夹杂着坚定。
“为什么?”我不解的问道。
“快高考了,我不想许环因为这件事而分心,我已经亏欠她够多的了,我们都亏欠了她很多,我不想再伤害她。”春燕解释道。
“恩,好。”我点头答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