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都市没有情人的情人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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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班里的电风扇工作起来感觉摇摇欲坠,像个年迈的老人一样,做着垂死前的挣扎。

整个高中部,就只有高三的学生为了从现在就开始的高考倒计时开始没日没夜得拼命。

春燕坐在班里写化学作业,头一抬,看见很多人纷纷往门外涌,奔向同一个方向。

“他们去干吗?尿急,那也不是厕所的方向啊。”春燕一本正经得问自己的同桌芸。

“是去看美女去了吧。”芸眼睛也瞟着窗外,喃喃得回答道。

“恩?美女?什么美女?学校又新来了什么实习老师吗?”春燕有些不解得问。

“不是不是,哎,你听说了嘛,艺术班转来一个大美女,要不,我们也去看看?”芸拉着春燕的袖子,眼里放射出不一般的神采。

春燕还没有表达出自己想不想去的意愿,就这么被自己的同桌半拉半拽着去艺术班。去看在学校引起轰动的风云人物,确实不太像是春燕会做的事,因为她自己本身就是。再者,还不是去看帅哥,是去看美女,真比自己漂亮多少倍多少倍,那得多受打击啊。可是人有的时候,好奇心真的不是可以控制得住的。上帝如果没有好奇心,就不会在制造出男人后,还要制造出女人,因为他也想知道男人和女人之间会产生什么化学反应。上帝都这样,何况是人。

艺术班门外围着一圈人,男女都有。他们都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够着往里看,似乎在看动物园的猩猩。

这时,艺术班的后门开了,出来一个人。大家都朝那个开着的门涌去。出来的那个人穿着黑色的T—shirt,春燕就这么看着他,当他回过头来看到春燕时,脸上的淡漠,眼神里的冷意令春燕觉得有点难过,是有点难过。

他是我。春燕有点后悔前几****问自己要号码的时候,自己却不安好心得给他火葬场的号码。他——是真的生气了吧。春燕看到他脸上的淡漠,心里不舒服,却描述不出到底是怎样的心情。良心不安还是自己其实是有点在意他的感受的,说不清楚。

这几天的日子确实相安无事。春燕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他没有找过自己来练钢琴。可能是要准备两天后的摸底考试吧。春燕自欺欺人得想道。

记忆叮咚叮咚的扭转着,可是谁曾在自己的心中起了一丝涟漪,只有自己知道。

春燕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大美女的模样。她坐在不是很靠窗口的位置。穿着一袭白色的雪纺裙,皮肤很白。长长的秀发披散着,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灿若繁星。标准的鹅蛋脸,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这样的长相,确实符合大多数人眼中的美女形象。

“哎,她叫什么名字?”春燕情不自禁得问芸。

“许环。”芸快速得告诉她。

“许环。”春燕认真吐出这两个字的发音,很普通的名字,发音并没有什么新奇。可是从自己嘴里念出来,却让春燕在一瞬间感觉有些轻微的眩晕感。人潮的热度与天气的湿热,那一刻,春燕有一种错觉,仿佛自己和她之间要发生什么似的。

许环回眸,居然是望着春燕,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

身后的几个男生纷纷欢呼雀跃:“许环在对着我笑哎,啊啊啊。”

可是春燕觉得,那个笑容是发生在她吐出“许环”这两个字之后,那么,这个笑容应当是对准她的。呵,自己竟然计较这个,真是无聊。

慢慢得接下来的两天里,大家聊天的内容缩小成只有两个。许环与考试。

学校里纷纷流言四起,很多很多都是关于许环的家世与她的一些小八卦的。春燕每每听到,对许环这个女生更加好奇,但直觉告诉她,一些不好的传闻,都不是真的。这样笃定的直觉,不知是否就因为当天的那个笑容,那样纯洁的笑容,应当是只专属于美好的。

“哎,你知道吗?那个刚转来的女生,听说是私生女,她妈妈给大老板做二奶,然后才有了她的。”

“是嘛,啧啧,怪不得那么风骚,原来有样学样,跟她妈妈一个德行啊。”

“哈哈,对了,我爸爸去海南岛出差了,带了很多那边的特产,放学了去我家,我拿给你。”

“好啊,哈哈。”

在放学的路上,春燕听到两个女生如上的对话,扯起嘴角,讽刺得一笑。

女生与女生之间更加亲密无间,往往是因为有了一个共同厌恶的人或者八卦的对象。许环的出现,占全了这两样。

而那些女生以讹传讹,可能也只是因为许环一来,俘虏了她们喜欢的男生们的心,打碎了她们向往的梦,所以选择这样报复。女人的嫉妒心很可怕,春燕想,如果可以,她们会选择往许环脸上泼硫酸的。女孩子心理上的嫉妒,春燕并非没有,只是她习惯了隐藏,而且确实很少有女孩子会对她构成威胁。这个许环却做到了,可是自己对她的感觉除了好奇与一种莫名的亲近之外,再没有嫉妒。

第三门的考试是在晚自修间进行的,考完后,已经接近十点。

偌大的学校,也只有高三的教学楼的灯是亮着的。

春燕一边走,一边给自己家的司机老刘打电话,看他是否到了学校门口。路过操场的时候,那里显得格外热闹。

春燕往那里走去,听到一些叫嚷声,而那些叫嚷声却分外耳熟。于是她挤进人群里,竟然看见了许环,她还是穿着两天前白色的雪纺裙。

春燕还看见了以田莉为首的一帮女生,站在许环面前。田莉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利器,仔细一看,是一把小刀子。她正在扬言要毁许环的容貌。许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不害怕也没有逃避,她望向人群中,却发现围观的几乎都是女生,而且都是来看热闹的,压根没人愿意淌这趟浑水。

不知是出于什么理由,春燕走出人群,走到许环身边,对着田莉说道:“哎哟喂,你倒是划啊,快点快点,这么多人等着你现场直播呢。”

大家纷纷将目光投向春燕,人群中渐渐泛起小声的议论声与骚动。应该是在议论为什么大名鼎鼎的春燕会出现在这里,然后她跟许环又是什么关系。以春燕的性格来说,她应该比任何人都不想趟这浑水才对。

田莉看着春燕,眼底泛出杀气,拿着刀子的手有些莫名的发抖。

“你手抖什么啊,得羊癫疯了啊?”春燕从鼻子里冷冷哼出一声不屑。

“春燕,老娘不找你麻烦,你在这里管什么闲事,你居委会的啊,赶紧滚。你不滚,会不得好死的!”田莉恶狠狠得回应道。

“谁不会死,只不过你肯定会死在我前面,因为我要等你死了之后,再去你的坟上青春洋溢的跳个恰恰呢。”春燕讽刺得笑着,摊开双手,一副戏谑的表情,声音却清冷无比。

“春燕,你——”田莉在一刹那间找不到更好的说辞反驳回去。

“我说,你是处在发情期还是处在更年期啊,如果是处在发情期,学校门口水果摊上有一只公狗同样饥渴。如果是处在更年期,我劝黎大妈你早点回家喝点脑白金吧,别在这里祸害人家清清白白的小姑娘。”春燕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带着力道。

周围传出一阵阵隐忍的哄笑,即使在晚上,昏黄的路灯下,也看得出来,田莉的脸色不好看。

“你们都在干什么?今天我不光要收拾许环这个****,还要收拾了春燕这个贱人。”田莉这才想起自己是带了人过来的,于是往自己身后的几个女生望去。却没有一个女生敢出来对春燕动手,她们彼此间只有大眼瞪小眼。

春燕冷冷得笑着,讽刺的摇头。

僵持了一会儿之后,田莉终于感觉自己败下阵来,于是离开了人群,独自走了。当然走之前,也要来个理所当然的咬牙切齿道:“春燕,我们走着瞧,我不会放过你的。”

戏剧演完了,演员都走了,观众自然而然得散场。

操场上最后剩下了春燕和许环两个人。

“你很毒舌。”许环的语调很软,听起来很舒服。她用一种游离似的语气作出仿佛是“总结性”的发言。

“她们那么欺负你,你怎么不反抗?”春燕反问许环。

“习惯了。”许环却是淡淡的回复。

“什么?我听说过一个人可以习惯一个环境、一件事情,没听说过人习惯被欺负的,又不是天生的贱骨头。”春燕很不解。她的言辞犀利,说出口之后就有些后悔,毕竟是第一次与许环说话。

许环真诚得望着春燕,苦笑道:“我要是反抗,她们会欺负得更凶的,而且我也不想和她们吵。”

“她们真的就因为她们喜欢的男生喜欢你,所以讨厌你?”春燕将自己猜测的结果说出来。

“一方面吧。”

“那另一方面呢?”

“我是转来你们一中艺术班的,她们之间都认识,我跟她们都不熟,感觉——怎么都融不进她们的小团体。”许环的嘴角始终带着微笑,但是那样的微笑却是酸涩的。无可奈何却又不得不接受。

“许环——”春燕生硬得咬着这两个字,“你以后跟着我就好了,她们自然而然不敢惹你。”不知道为什么要逞这个英雄,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冲动得管起她,管起这件事。而她明白自己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她要负责。

“我看出来了,呵呵,她们都不敢惹你。”许环笑起来,银铃一样。

“你知道我是谁吗?”春燕也终于露出笑容,放下心防。

“春燕啊,‘处处闻啼鸟’的‘闻’,‘沁园春。雪’的‘沁’。对不对?”许环淡淡的棉花糖一般动听的声音与解释将春燕逗乐。

“对对。”春燕点头,然后又像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我是理科实验班的,教室就在你们南边。”

“我当然知道了,你那么出名。”许环又笑。

我当然知道了,你那么出名。与某人如出一辙的语气与话语。春燕想起他,内心又是一阵烦躁。

人的一生那么短暂,怀疑无法在赶去之前抵达远方。

两个女生之间的友谊有多牢固,无非就是一起上厕所,一起去小卖部买零食,一起上下学,然后一起讨论哪个男明星更帅。

春燕在一天早上上学去时,让自己家的司机老刘将车掉转了一个方向,去许环家门口。兜兜转转,到了一个巷子口,车开不进去,春燕便下车,往巷子里走去。

巷子的过道很窄,墙壁上的斑驳映衬了岁月之久的痕迹。阴湿的泥泞小路,坑坑洼洼,一不小心,便会被脏水溅到衣服上。几个偷偷卖水鸡的贩子,一边贼眉鼠眼得四处张望,一边轻声吆喝。那些低矮的房子,大都外观呈破旧状。

春燕皱着眉头,心里泛着抵触情绪,往里走,一抬头,看见了刚出门的许环往自己的方向走来,便有些莫名的兴奋。

“哎,许环。”春燕朝她招手。

许环也看见是春燕,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容,也向她挥手。被带上的大门又被拉开,出来一名妇人。粗布短裙,一些廉价的布料却衬出一名风韵犹存的妇人,她和许环一样,有着雪白的肌肤与灿若星辰的双眸。

春燕望着她的脸,突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好似在哪里见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那名妇人并没有望见自己,好像只是塞给许环一袋子什么东西,然后便关上了大门。

“吃咯,我妈刚煮的玉米,她说,多吃一些粗粮好。”许环走过来时自然得将一根玉米塞到春燕手里。

春燕接过,也随意得拿在手里啃。坐到车子里的时候,春燕随口问道:“哎,你爸呢?”却在问出口的一刹那,有点后悔,因为她分明看到了许环脸上一闪而过的难堪之色。

“我没有爸爸,从小就没有。”许环眼睛瞟着窗户外面,淡淡回复道。

“难道他们议论的都是真的?”春燕小心翼翼得问道。

“如果是,你会瞧不起我么?”许环扯起一抹惨白的笑容。

“不会,只是有点诧异而已。”春燕迅速回答,却在回答出口的时候又想抽自己的嘴巴了。不知道是夏天的风把自己的脑子吹傻了还是怎么着了。

气氛有点微微的尴尬,粘稠的气息里都是沉默。

学校对面是一家文具店,里面有很多独特而且精美的笔记本与带香味的圆珠笔,上学的女孩子大抵都是喜欢收藏这些东西的。老板是一个四十岁开外的女人,笑起来的时候,眼角的皱纹就像被拖拉机压过的秸秆一样,却不难看。

晚自修的时候,春燕正在做数学题,手机里有一条短信,号码很陌生。

“我知道你和许环的关系很好,也知道你家有的是钱。她现在在我们手上,给点钱,哥几个吃顿饭。不然,这么个大美人,哥几个就吃她了。”龌龊得有些白痴的措辞。

春燕觉得可笑,多大的人了。还开这种无厘头的玩笑。春燕转手把这条短信转发给了许环。可是过了二十分钟,手机却没有任何动静。

春燕一个电话打过去,却没人接。春燕这时有些慌神了,将笔重重得拍在课桌上,惊吓了一教室正在哗哗做习题的人。

芸抬起头,问她:“你没事吧?”

春燕没有回复她,起身向教室门外走去,她说出的一些话不知道是在交代自己的同桌还是在自言自语要自己不要过分担心:“你看着点,我去她们班看看。没事的,不能有事。开什么玩笑。”语无伦次,更加显得自己心虚,害怕是自己最不想看到的一个真相。芸一头雾水,却也只是在春燕离开之后点点头。

跑到艺术班的门前,春燕啪得一声推开门。又是一教室被她吓到的人。人群中,她看到满满的人,却惟独看到许环的位置是空着的。

来不及解释什么,春燕又跑出去,给那个陌生号码回复了一条短信:你们要多少钱。

“不多,1万块,对你们这种有钱人来说,也就是个饭钱。”

“好,我这就去银行取钱,放哪里?不过你们得注意一点,你们既然认得我,就该知道,要是敢玩我,你们一个个都别想活。”春燕用力按着手机的键盘,一个字一个字得敲打出来。如果有人注视着她,一定可以看清楚此时此刻春燕的眼睛里布满血丝,猩红的孤注一掷的颜色。

“不用,你把一万块打进一张卡里,然后放在学校操场南门的第一棵树下。然后立即离开,再把密码告诉我,不要给我耍什么花样。”那个陌生号码的主人回复短信的速度也非常快。春燕脑海里突兀得浮现出女人纤长的手指与指甲快速敲打键盘的模样。一般女生比男生喜欢发短信。

春燕有些入骨的绝望,因着人的本能,很想连着这股罪恶的深渊一起义无反顾得扑向灭亡。八月的暑夏,扑哧扑哧的热风随着春燕全身的筋骨,一起摩擦出火花。

春燕照做了这些后,内心的不安情愫并没有因此降低一点点。拿着手机一遍一遍得打许环的电话,终于在拨打到第六遍的时候打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许环若无其事的声音:“喂,春燕,怎么了?”

“你没事吗?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春燕在听到许环的声音时,已经压抑不住自己内心的担心了,声音有些激动的颤抖。

“啊?什么?”电话那头的声音有些嘈杂,像一个热闹的集市传出来的喧嚣。

“我说,他们有没有把你怎么样?你不是被绑架了么。”春燕顾及不到这些,她整个人处在一种神经紧绷的状态。

“绑架?春燕,你演电视剧的啊。”许环轻松的谈笑,随后身后似乎有一个模糊的声音喊了许环一声。许环便挂了电话,甚至连一句再见都没有说。

春燕挂了电话,整个人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从高处一直摔到最底层。自己就像被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尸体一样,整个人就这么僵持着。很久很久,她才发觉到一丝不对劲。一些镜头与只言片语在脑海中飞快旋转着。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回头的时候,她看见了正在上楼梯的许环。

“你去哪里了?”春燕开门见山地问道。

“哦,就是田莉她们要找我和好,就找我出去吃烧烤的。她们说借我的手机用一下,我想暂时也不会有什么人打我电话,就给了啊。”许环轻轻柔柔的声音,漫不经心的眼神,一带而过的解释,她似乎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蒙在鼓里。

春燕不禁后退了一步,她陷入了一个天大的阴谋里。

一刹那间,所有阴暗的秘密破土而出,参差不齐汇成巨大的漩涡,覆没了自己,在可怖的无法呼吸的昏天暗地之间,露出一点天荒,那是真相。

春燕大概知道事情的始末是怎么样的了,但是她还不知道那个死女人最终的目的是什么,应该不会单纯得只是为了那一万块,春燕隐约猜到,事情不可能这么简单。

可是在事情还没有发生之前,再多的懊恼与猜想都是无用的,只能是静默着未知命运的到来。

考试成绩下来了,摸底测试。春燕是理所当然、意料之中的年级第一名。同班的田莉是年级第二名,却和第一名的春燕之间相差了足足十多分。而在这个同时,整个年级中传出了一件事。都说第一名应当是田莉,而春燕是用钱贿赂了改卷子的老师,才拿的第一名。空穴来风,所有人都在议论纷纷。

当然,有相当一部分人认为春燕不可能干这种事,她的实力,一直都是有目共睹的。却也有一部分人认为春燕输不起,终于走了下道。而当几乎所有人都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春燕时,春燕却安之若素。

“春燕,究竟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种传闻?”许环跑到实验班来问春燕,面上是真诚的担忧之情。

春燕停下手中写字的笔,抬起头盯着许环,许久之后,讽刺得翘起了唇边。

“你说呢?”春燕无视掉身边所有人的交头接耳,她甚至是一种漠视的态度对待。

许环才想开口说什么,门外又传来一阵喧嚣。

“春燕,到办公室来一下。”门外,年级主任一脸严肃的神情。几乎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们带着戏谑、真诚,大多数却是看戏的心情,观望这场戏如何收场。春燕走出人群,目不斜视,带着她以往的骄傲去往办公室的方向。

办公室门外,已经挤了很多人,那场面,丝毫不低于当初看许环这位大美女的人数。不是人山人海,却是真的将走廊围了个水泄不通。

“这是什么?”年级主任举过一个很漂亮的本子和厚厚一叠红色的纸币。门外,传来一阵阵低呼声。那叠厚厚的纸币足以吸引过去所有人的眼球,视觉上的刺激也足以让所有人都唏嘘不已。

春燕有些迟钝得抬头,望见那个本子上的其中一页纸上赫然写道:这些钱就是给您当个饭钱的。——春燕。饭钱?呵呵。真是前后呼应了。一刹那间,春燕明白了一切。这两个字,太过熟悉。前几天才打过交道,自己的感觉也一直很灵敏。

春燕撇过头,内心风起云涌,残云卷动着一片荒漠。其实不是难过,也不是愤怒,只是觉得可笑。许环一直在她身边,慢慢得,她用手轻轻握住春燕的手,然后,用力,似乎想将自己全部的力气、温度传达给自己身边的这个人。

春燕有点感动,却刻意使自己不去表达出来。在这兵荒马乱的现实世界中,她从小便锻炼出了处事不惊的能力,那么,这点又算什么。

“春燕,你可一直是老师心中的好学生——”说到好学生这三个字的时候,年级主任自己都停顿了下,是好学生么?用好学生的规范去定义春燕,大概真的行不通,可是说出去的话收不回。他清了清嗓子,又换了一种类似苦口婆心的语调,说道:“最起码,你的前途无量,你完全可以被保送进高等学府深造的。你怎么可以在开学第一场考试中,就作弊?还居然用钱收买阅卷老师?”

春燕抬起头,直视他,有点好笑。不知道这位道貌岸然的高尚人种,在收下自己的父亲每年大把大把的“赞助费”时,怎么不用这种语调。春燕突然觉得,整个世界滑稽透了。

内心有想表达的话,却找不到一个人可以诉说,所以宁愿独自漂泊在外星球。

“你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你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嘛。”年级主任一个人的独角戏演不下去,在这么多围观的学生面前难免下不了台。

“你觉得我需要说话么?”春燕用一种冷到了极致的语气,一字一顿得吐出一句反问句。

“什么?”年级主任显然是被气到了,却又碍于这么多人,不好发作。

“春燕,怎么可以这么跟主任说话,赶快道歉。还有,明明就是你做错了,道个歉,写个保证书就完了,这件事不可对外张扬,我们就当这件事完了。”办公室中,沉默了很久的班主任出来打圆场。

窗外又是唏嘘声一片。

春燕扭过头,以一种沉默的姿势与他们做抗衡。班主任和年级主任两两对望,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应该如何收场。其实他们都不想处分春燕,更不想将这件事闹大。毕竟,一个家世显赫、成绩优异的学生,对于这个学校而言,重要性很大。但是显然,他们拼命自以为给了春燕台阶下,是春燕完全不买他们的账。

“春燕没有作弊,她没有收买老师,这件事有内幕。”从人群中奋力挤进一个声音。他的声音,春燕再熟悉不过,这些天里,他的声音经常莫名其妙得出现自己的脑海里,挥散不去,以至于春燕以为自己产生了错觉。

待转过身,看见确实是他时,春燕感到一刹那的错愕。

我在众人的眼光下闯进办公室内,像从一个集市的喧闹中,闯进了一个安静得可怕的氛围中。这种过渡,很像古装戏中,骑着骏马,高举圣旨喊着“刀下留人”的士兵。过去看古装戏时,觉得最帅的配角莫过于这个士兵,如今一切在现实中重现。春燕面上的默不作声,内心却是铺天盖地的焦灼。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安静得有点不正常。所有人都在期待着我的下一句话。

“春燕没有作弊,她没有收买老师,这件事有内幕——”我喘了口气,似乎是鼓足了勇气,将刚才的话清清楚楚得重复了一遍,然后接着讲道:“证据是主任手中的这个本子。大家都知道学校对面的那家文具品店,他们家进的货,别家都没有,正因为他们家的货的独一无二,才吸引了我们学校几乎所有的学生都喜欢去他们家购买文具用品。”

讲到这里,我停下来,望着那些围观的学生,似乎在寻找他们的共鸣。人群中,确实有很多人点头,表示认可,更多人抱着手臂,饶有兴致得听他的下一句话。

“那么,主任手中的这个本子,那家店的店主只进了不到十本,而最后一本,就是主任手上的这一本,它是被一个女生买去了,这个女生不是春燕,而是——”我将目光扫视过人群,尖锐的目光,是春燕从未见过的,易让人心生了胆怯的可怖。

“胡说,就是被春燕买去的,我亲眼看见的,还有佳佳也看见的。”人群中,一个女声响起,她的声音异常急躁。大家将目光放过去,正是田莉。为了要大家相信她说的话,她打断了我的话,还将自己身边的一个女生也推到了人前,那个女生一脸的莫名其妙,却只是茫然得点头:“是啊是啊,我也看到的。”

我唇角翘起了狡黠的笑容,脸上似乎写满了一个大大的“Yes”,成功的标志。

田莉突然觉得是自己中圈套了,见大家都将目光投向自己,针刺一般。大家都议论纷纷,不时有不雅的名词飘进自己的耳中,田莉控制不住,大叫道:“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

“我没有说是你啊。”我慢悠悠得回复她。

戏演到这里,观众都不是傻子。内心都猜到了六七分事实的真相,重点高中的学生与老师的智商,应当都猜到了八九分的真相,还有一分便是这件事的一些细枝末节,可是,那些已经不重要了。

“田莉跟我过来下。”年级主任跟班主任交换了一下神色,招招手,让田莉进来,随后对一直僵持在那里的春燕摆摆手,说:“你可以回教室了。”

许环很高兴得拉着已经麻木了的春燕,迅速挤出了人群。春燕回头,望着还在办公室中的我的背影,内心的滋味很复杂,却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好像不是自己想象的那个样子呢。他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外表和内心,完全是两个世界呢。可是,他从头至尾,都没有看她一眼,在讲述那些时,好像就讲的是一件根本与她无关的故事。

更多的故事还在未完待续,不知道还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人物粉墨登场。春燕感觉很累,像跋涉了千山万水后,却发现千山万水背后不是情,而是深不见底的渊水。

“春燕,没事了吧?”走到半路,丁洋杀出来,问春燕。

春燕正想回答没事,却被许环抢了先:“你怎么才来?”淡淡的语气里有些责备的意味。

春燕听后,心底油然而生出一股暖意。 她不会怪丁洋,这是她从小到大用心相处的朋友中最交心的一个,她又怎么会不懂他?只是许环的语气显然是因为过度担心自己。

“我也是才知道的,所以就赶过来了,我来的时候事情已经解决了。”

春燕望着丁洋一本正经解释的神情,不觉好笑。

平日里,丁洋是不会用这么正经的语气跟女孩子说话的。如果他比较反常,那么只能说是眼前的这个女孩子让他反常了。

他素日里桀骜不驯的面容,此刻换上了温和的眉眼,迎上了被春燕看破的小心思,就定格成了一幅让人忍俊不禁的画面。

这时,我低头从他们身边路过。春燕看到后,连忙回头跟丁洋还有许环说:“你们俩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你去干吗?”丁洋反应极其迅速地问道。

“我去干吗,关你屁事,我给你找机会和许环单独相处,你还管起我来了。”春燕从喉咙处,冒出一句极其真挚的话。

许环听闻后,估计从口袋里拿出手机翻出来,随便摁一摁,春燕一眼便看出,她是在用一个大家平时习以为常的动作来掩饰自己的不好意思。

春燕交代完毕后,便小跑着,终于在一个转角处追上了我。

“嘿,跑这么快干吗?”春燕从背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有些喘促。

我停下脚步,转过身,眸底漾出一种不耐烦的神色,可是春燕看出,他愿意停下,而且一直很专注得等待她的下一句话语,就说明他还是愿意听她说话的。

“谢谢你。”春燕浅浅勾起笑容,真诚地说道。

我张开唇,似乎想说什么,却强迫自己将话语又咽回了肚子。这些时候,他不想再旧事重演,他已经恐惧于将自己的心里话,对眼前这个女孩子掏心掏肺。

“那个,上次的事情,对不起,我不是有心的。原谅我好么?”一句原本平实的话语,对不起三个字,春燕咬得无比生硬。

我猛得抬头,像看怪物一样盯着春燕的眼睛。似乎能从她眼底看出流年荒拾以及细微的情感离光,但就这么近距离得看着她,我也感觉自己左心房跳得不像话,瞬间沦陷。

她那句对不起凝固,然后徘徊在自己的耳边。一个人如若因一件事,而说出了她从来都不会说的一句话,那便是她为此做出的最大的妥协。

“没事,那次也是我冲动了,毕竟还不是特别熟嘛,我不该问太多事的。”男孩子大抵一样,只要女孩子们愿意给他们一个台阶下,他们就会屁颠屁颠推翻自己所谓的大男子主义和他们在这之前说过的所有的狠话。

周边的氛围失了刚才的浑浊,突然变得清新不已。

“那几首练习曲练习得怎么样了?”春燕并不擅长与他人搭讪这样的事情,在说出这话之后,便在心底责怪自己的傻气。

“恩,夏老师要不要现在去验收?”我笑起来,在阳光下,那张清秀的脸庞被太阳晒得闪闪发光,春燕有一种错觉,之前的所有误会与矛盾,都不复存在,或者从来都没存在过。

所有故事里,所有的阴霾黑暗,都在粉碎在阳光之下。

其实,自己是会在意一个人的吧,只是自己不愿意去承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