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有一天她上了高级营业主任的时候,上面所有的领导人都会惊奇地发现,当年那颗毫不起眼从上海飘落到北京的小种子,不仅发了芽,而且开花结果了,她相信自己会在一夜间得到所有领导人的青睐。
龙美心急火燎地给各个团队的主任打电话说马上到中心开会。安安虽然还不是主任,也在龙美的召集之列。很快,九位主任全部到齐了,加上今天的主讲嘉宾,十多个人挤在刘老师的小会议室里。
龙美作为内部小会议的主持,巧笑嫣然,忽闪着芭比娃娃一样的大眼睛,坐在淡雅温和的鲍主任身边,不时对鲍主任笑一笑,好像看着自己的大姐姐一样。龙美今天穿一身玫瑰红的商务休闲装,腰身处卡得特别细,腰的下摆到胯的位置有两层展开的细纱质地的荷叶边,黑色弹力一步裙包裹紧致,显得腰细臀肥,别有韵致。
“今天我们很荣幸地请到了张老师到我们中心分享!”龙美第一个发言,微笑环视着大家说,“张老师是公司今年的财政年度新晋的卓越领袖名人,我们向他祝贺!”
张老师看着龙美说话得体,形容美艳,不觉得惊为天人,双眼不敢直视,人到中年了,居然红了脸!连忙说道:“谢谢大家!”张老师的发型是中年男子常见的从左梳到右的大刘海,往往是头发越少的人越用这招来盖住不毛之地的头顶——张老师一头浓密黑发,却也是这个发型,那只能解释为兴趣了。
龙美语气里充满了崇敬,尽量控制住东北口音,一字一句地介绍道:“张老师以前在Microsoft(微软)做管理,毕竟是美国公司啊,对于项目管理和团队管理相当有理念。所以,今天我们小范围请他讲讲如何运作中心。”
张老师简直要感叹自己有眼不识泰山了——龙美完全不是花瓶嘛!
女人太漂亮总有花瓶的嫌疑,长期以来,漂亮而文化水平不高的龙美就饱受这种“刻板印象”的攻击。好在天润让龙美找回了美丽之外的自信:天润讲究会议培训,讲究经验、技巧乃至发言方式的复制。经历过天润培训的人,说出来的话基本都相同,所以,倒是看不出来一个美女是花瓶还是真的创业者了。这也是龙美相当喜欢天润的一个原因。
张老师对大家拱手抱拳,微笑着说:“我之前都是在IT业工作,其实在微软待的时间不长,倒是去了第二家民营公司的时候,直接空降做了大区经理,当时公司处于从中型到大型企业的转型期,代理商重新整合是其中的关键之一,必要时甚至可以牺牲一两个大区推倒重建。我所在的武汉片区显然是试点的区域,也是可能被牺牲的区域。很多大区经理这个时候在一些技术问题上与代理商老板斗法,拿什么斗?代理商老板随时可拍个上百万而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大区经理花个万把块钱要申请半天。代理商老板输了,公司可能倒闭,为了取胜必要时可以买凶杀人,而大区经理输了,充其量不过再找一次工作,心理上的气势也完全与代理商不对等,没法斗。”
几个主任也附和“是啊,是啊”,不断地点头赞许。
张老师松了松领带,大手一挥,说:“所以,那八年我是深刻感受到职场里的钩心斗角啊!每天转战酒桌牌场,过着不健康的生活。直销行业就不存在这些问题,无懈可击的奖金制度,让我们每个人都发挥出人性中善的一面,没有人会顶替我们主任的位置,我们也不会去想打压我们所发展的人,因为大家是合作关系,我们发展的新人业绩好,我们的业绩也是水涨船高的,而新人也需要我们的帮助和扶持。我们做的也是健康和美丽的事业,生活方式也是健康的,总之,直销的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言归正传,”张老师转换了话题,“天润是我们自己的生意,我们不是在替我们的领导人做,所以,领导人帮助我们,我们一定要有感恩的心。”张老师说这句话的时候,刻意停顿了一下,“我今天来得早啊,看刘老师六点钟就到中心了,自己在那里拖地。我很感动!”
“我跟你们刘老师是兄弟部门,没有业绩关系,但在北京,我跟刘老师共同合作。和大家一样,刘老师的中心给了我巨大的支持!同样,在从中心得到支持的同时,我们为中心做了什么?”
这一席话让路安安支起了耳朵仔细听起来。张老师环顾四周,不见刘老师在场,于是接着讲下去:“中心是由主任和许多业绩9%的人为主力组成的,以后我有机会分享给你们业绩9%的人的时候,我要讲这个话,你们业绩都9%了,竟然不买中心听课的月票!这样能成为真正的领导人吗?”
尽管张老师指向的仅仅是听课月票的事情,但路安安隐约觉得此时刘老师的缺席,似乎暗示了她和张老师之间存在着某种默契。
随着张老师话音落地,不失时机地,刘老师开门进来了,拿着笔记本。她今晚穿一身黑西服洋装,跟唇上的一抹玫红相得益彰,光彩动人,一如往常,蹬着高跟鞋,袅袅婷婷,款款落座在张老师身边。
“做天润要有老板的心态和投资的观念,”刘老师的到来没有打断张老师的话,他向刘老师点了点头,继续说,“生意总是先不赚钱,然后才能赚到更多的钱。我们中心财务问题是利益向总部集中,成本向基层分散。业绩不到9%的人,是没有资格买一百元一张的月票的。有月票的人,如果业绩是9%,那么一个月有一次培训是免费的,如果是9%的进阶班,领导人同意的话,可以是五十元一次。我的烦恼就是中心的票永远都不够啊!实在是不买票要听课的,我的原则就是劝退,别做了。尤其是,这次去广州万人大会,我还想请刘老师匀我几张票呢。”
路安安知道很多大会都是一票难求的,通常情况下是高级主任或者主任从领导人或别的部门那里一次性拿多少张票,然后需要票的伙伴们再每人分包,到最后个人要几张票再进一步分包。因为如果等每个人统计完有多少部门能去、有多少新人会来,再向领导人要票的话,那估计是狗尾巴花也谢了,这时代变化快,没人等得起,所以,每逢大会,刘老师的中心里约定俗成是不约人就先买票的。等拿到票后,再想办法把和这些票相对应的人邀约过来。
当然,难免有些时候,一些朋友被身边的天润人生拉硬拽,就是因为如果没人去,这些票就得打水漂。几十上百元一张的门票,都是钱啊,不管去的人能不能真的被发展进天润,起码对门票本钱要先有个交代吧,因此也少不了人约断桥边、鸽子满天飞的时候。
路安安有苦难言,她很想去广州万人大会,还非常希望为团队多拿到一些配票。一定赶快给哥哥路定坤打电话!不知道哥哥是否知道广州万人大会的事情?路安安的介绍人是哥哥,他难道也不知道广州万人大会的事情吗?怎么也没有通知自己呢?
所有的问题都在于——路安安跟刘老师不是一个团队的,跟刘老师没有业绩关系。路安安做得好与不好,跟刘老师是没有实际关系的。无论她路安安如何优秀,如何努力,发展得如何好,刘老师都不会从路安安这里得到一分钱!所以,刘老师不吭声,路安安还能理解,哥哥也装聋作哑的话,路安安就要生气了。
这个问题是打娘胎里就带来的,在路安安当天跟哥哥去上海店铺办理加入天润手续的时候就注定了将来要出问题,只是那时候安安什么也不懂。
当年发展路定坤的直接介绍人不做了,这个介绍人的介绍人也不做了,一条线向上捋上去,终于有一个人在做,那就是在广州的廖定凯老师!廖老师跟刘老师是同等级别,都是卓越领袖名人,他的风采让路定坤羡慕不已,把他列为人生偶像。廖定凯还没有见过路安安,他主要是在广州和上海发展市场。卓越领袖名人的市场都是非常大的,甚至连自己都不知道到底有多大,下面的徒子徒孙多如牛毛,怎么能轻易把一个没见过面的普通营销人员放在心上呢!
路定坤做得也不太轻松,因为他也没有中心可以依托,天润公司的专卖店在上海市中心,他往返一趟也需要不少时间。但是路定坤有一点比安安要好,守着厂里好几千人呢!市场就在身边,这个优势可以稍微抵消一些没有中心的缺憾,用家庭聚会来代替。六年来,路定坤的家庭聚会是雷打不动,一、三、五晚上有,周末也有。路定坤逐渐用自己的坚持赢得了别人的支持。在路定坤坚持到第四年的时候,终于迎来了路安安的加盟。
路定坤在广州的领导人廖定凯老师还以为这条线早就断了,没想到路定坤居然坚持下来了!
于是,广州的天润领导人逐渐开始关注路定坤这条线的发展。
路定坤坚定地认为天润是最好的事业机会,他非常想让路安安了解清楚。为此,他专程到了北京,安排路安安和刘老师见面。刘老师和廖定凯都是尹老师的直接排头兵,所以,看在尹老师的关系上,刘老师还算爽快地收留了路安安。路安安这样的人可以在团队里组织模特走秀,主持新品发布介绍,因此在中心的凝聚力与日俱增,她讲的课显然使以前小米加步枪的天润人感到耳目一新,受益匪浅。
可以说,路定坤是安安的介绍人,而真正打动安安内心的,让她真正下决心做天润的人则是刘老师。
路安安那时候还在上着班,兼职做天润,好强又努力的她虽然每个月可以个人销售业绩达到一万元以上,也发展了两百多个客户,但是这样服务起来太辛苦了,容易走进推销员的误区。
她选择了在中心好好表现作为对刘老师的回报,热心中心的一切事情,积极配合,只要是刘老师线下的人,无论是谁,需要她帮忙沟通跟进,她都是毫无保留地热心帮助,尤其跟中心的龙美和鲍主任关系都很好。她心里明白,她在当地没有领导人支持的先天不足,注定了她与团队发展要比其他人付出更多,她也因此心更细,更有眼力见儿。
路安安想,这种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日子不会太久了!等有一天她上了高级营业主任的时候,上面所有的领导人都会惊奇地发现,当年那颗毫不起眼从上海飘落到北京的小种子,不仅发了芽,而且开花结果了,她相信自己会在一夜间得到所有领导人的青睐。
路安安正幻想着有一天她一定会从搞不到票到大把票一下子堆到眼前!最后一条!”张老师抬起左手,食指直指天空,大有挑战穹苍的豪迈,“如果你觉得自己了不起,你就起不了!”
这句话就像迎头一记闷棍,让很多人打了冷战,几个主任面面相觑。路安安觉得刘老师在用余光扫视自己,而当她抬眼看去时,却仅仅看到刘老师正襟危坐的侧面,只是她嘴角流露出一缕不易察觉的微笑。
“我们的天润领导人,比如说——刘老师——个个都是精英,是人中龙凤,”张老师的话里透出恭维,不过很快就严肃起来,“当然,有资格成为天润领导人的,都是有个性的!做天润一个重要的功课就是如何起腿——如果把每个前排部门比喻成一条腿的话,一条不走路的腿只能是假肢啊!这个时候该怎么办?”
张老师的话让所有的人都有点紧张,不由挺直了身子。
“提升、学习、谦虚、谨慎!”张老师字字铿锵,“每一个前排,在成为真正的天润领导人之前,必须要与自己真正的领导人配合、跟随——这实际上也是市场说了算的!”
张老师刻意加重了“真正”二字,这让路安安在第一时间就想到对方又在针对自己。不过,偷眼看其他各位资深主任时,各自也都是一脸严峻。
就像演练好的舞台剧脚本一样,龙美拿张纸开始念起来,内容大意就是:每个高级主任部门从下个财政年度的九月一号开始,一年向中心交一万三千五百元的运作费用,共同承担中心的房租、水费、电费等,今天开会是希望大家早做准备;路安安因为还差一个月业绩才到主任,实在不好按照统一标准执行,但是,目前路安安团队中全职人员的比例是比较高的,所以,中心商量过后,统一认为一万元的费用比较适合路安安团队的情况。
“大家都听明白了吗?我们是一个集体,大家就像兄弟姐妹一样!”刘老师终于微笑着站起,款款走到众人面前,“中心是我们的家,不过——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路安安看看周围的主任们,有的在交头接耳,有的在抽烟,有的面无表情,有的眉头打着褶在想心事……
“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感谢刘老师对中心作出的贡献!”张老师不失时机地提议道,“也为我们彼此之间的兄弟姐妹情谊鼓掌!”
散会后,路安安顾不得已经快夜里一点了,十万火急地给哥哥打电话。电话铃响到第五声,才听到哥哥略带迷糊的声音:“喂,安安,现在几点了?这么晚,有什么事情?”
“我就是知道晚了,才给你打的电话!哥,你知不知道下个月广州有场大会?”路安安居然少了上海人常用的语气词呀和啊之类的,说话一点儿也不拖泥带水,颇有点儿兴师问罪的味道。
“哦,你说这个,”路定坤清了清嗓子,“你也知道啦,廖老师也不在上海,我也是刚知道这事。前两天已经跟他申请票了,也包括你和你团队的票,但是他还没有回复我,我不知道能拿到几张,就没告诉你。”
“这样的机会千载难逢,当然要去了,而且一个人去没有太大意义,最好带团队的人一起去,我起码要十多张呢!”路安安急得要跳脚,同时满腹委屈,说话都带着哭腔。
“你别着急,我会尽力的,还有十多天的时间,我多打听打听。哥知道你的处境,因为我和你是一样的,都是没有领导人在身边。”路定坤给路安安打气,“你放心,有哥的就有你的。”
“好,哥,你睡觉吧,晚安。”路安安不禁心下释然,哥哥从小就没亏待过自己,甚至把自己给宠坏了。兄妹俩都没有直接领导人在身边,搞这样的票的确不容易。想到哥哥的话,路安安终于能安心入睡了。
父亲来北京了,路安安赶紧给父亲打了电话,向北京站附近的招待所驶去——跟父亲见面,约好一起吃午饭。
这是北京站附近一个闹中取静的小街道,路安安下了车,四下张望。只见就在招待所旁边,她的父亲路双全正站在一棵大树下喷云吐雾。他住的是招待所的地下室,怕安安进去了知道他住地下室不高兴,于是就出来到路面上等安安了。以前来北京的时候被安安撞见过,她皱起眉头说:“老爸,你怎么住在地下呢?太潮湿了,对你关节不好啊!”然后是强拉硬拽坚持给他换地方。路双全军人出身,不怕吃苦,又节俭惯了,住地下室无所谓,只是不想让女儿担心。
见女儿过来了,路双全下意识地用手遮掩了一下指缝里的小半支烟,悄悄丢到地上踩灭,然后笑眯眯地朝安安挥挥手,迈步走过来。路双全在部队和工厂里都负过伤,身体不是太好。路安安的眉眼像极了年轻时候的路双全,她也很庆幸自己继承了父亲的那双眼睛。
父女俩一年多没见面了,路安安明显感觉到父亲苍老了很多,头上的白发新添了不少,肚子仿佛也大了,双腿细了,支着肚子有一种不太轻松的感觉,老小老小,似乎父亲的形象开始卡通起来。
安安自诩定力不错,看到父亲这个样子也有点难过了,不过,她不打算让父亲看出来,她只想尽快尽早让父亲过上更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