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你努力了吗?今天你突破了吗?今天你成功了吗?今天你快乐了吗?……”(这连珠炮似的手机铃声是安安录的刘老师的演讲片段,以此激励自己的)是好朋友蓝雨的电话,提醒安安别忘了晚上七点在顶峰尚品咖啡厅的聚会,大家准备好好聚一下。“哎哟,还真差点忘了呢,好,晚上见!”朋友是永久的财富,财富却不是永久的朋友,再忙,朋友也不能丢了。安安挂了电话,心里乐开了花,精神抖擞地迈着一字步进了大厅。
一名脸上两团高原红的保安,看上去午觉睡得很足,对路安安投来难以言说的一瞥,说:“哎,小姐,你找谁啊?登记一下。”
路安安不能再当保安是透明的了,她微笑着对保安说:“是工会的赵主席约我来的,她正等着我呢!” 箱子里的东西路安安尽量不提,以免引来保安的异议。
保安上下打量着路安安,说:“还有,我们这里不让推销,这箱子还有行李车是不让带进去的。”
保安头也不回地伸手指着自己身后,安安越过他的肩膀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到在电梯入口处,赫然张贴着“谢绝推销”四个大字。
见路安安面露尴尬,保安挺挺胸脯,一副公事公办的腔调:“我们这里有纪律,除非你给公司赵主席打电话让她下来接你,而且按照规定办好会客手续,你才能上去。”他跟撕旧台历似的撕下一张来客访问单,递给路安安:“请填好单子,下来的时候让赵主席也签个字……”
保安开始拨赵主席的电话,安安能听到保安听筒里赵主席高亢的声音:“哟,小伙子,我叫我办公室里另外一个女孩子下来领她上楼吧。我这里有人,走不开啊!”
“您等着吧,”保安终于放下了电话,“赵主席这会儿走不开,她会派别人下来接你。”
“何必这么麻烦……”看着保安一本正经的样子,路安安轻巧地耸耸肩膀,“我直接上去就成啦!”
“这是规定!”保安也学着路安安的样子耸耸肩,稚气未脱的脸上闪过一缕顽皮的微笑,立即又收进压得低低的大檐帽下。
路安安不禁哑然失笑,她突然觉得这小伙子蛮可爱,那目光就像一些初加入天润团队中的学生军般纯净。
“说不定下次有机会可以向他介绍一下天润。”路安安暗想。
此刻,对于路安安来说,世界上似乎没有几件事情比等人更令人煎熬的了,尤其是拎着两大箱货物,站在熙熙攘攘的写字楼白领们中间,犹如走街串巷的推销员般被别人不经意地一瞥……那种感觉,让路安安这个一直将天润视为自己事业和生意的美女难以容忍。
路安安正第一万次地祈求上帝快点把赵主席派下来的人送到面前,随着电梯门“叮”的一响,一个瘦弱的女孩儿怯生生地从蜂拥而上的人潮中探出她那张满是青春痘的脸,四处张望着,马尾在脑后摇晃。一看她那样子,路安安就知道她是个标准的职场小菜鸟。
“请问您是不是路……”
女孩儿话音未落,路安安一个箭步冲上去,她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居然几乎是一手拎着货一手拎着女孩儿,从人缝中钻入了电梯。
当电梯门在她们面前缓缓关闭的时候,路安安从电梯门的缝隙中隐隐看到保安因惊讶而张大的嘴巴。
“他需要天润的洁齿牙膏!”路安安心想。
“二十二层,谢谢。”在拥挤的人群中,女孩儿请靠近电梯按钮的人帮她按下了楼层的按键,然后回过头来有点不好意思地朝路安安笑笑说,“你是来找赵主席的吧……”
见路安安微笑着点头,她说道:“你皮肤怎么这么好呀?”引得同乘的人都向路安安看过来。路安安感到虚荣心得到一点不大不小的满足,随口谦虚道:“哪儿啊,还不是全靠天润产品撑着,我看你皮肤底子也蛮不错的。”女孩儿的五官的确很精致,细长的小双眼皮,秀外慧中,下巴是时髦的那种尖法,只可惜漂亮的画没有画在一张干净的纸上面。
“唉,哪能比得上你呢,”女孩儿脸一红,显得满脸都是红光了,她叹口气,“我现在连化妆也化不上了,痘儿太多太大了。对着镜子挤的时候,好像新鲜枸杞被爆开,里边的白东西跟二踢脚一样有爆发力……”
路安安扑哧一笑,觉得这女孩挺逗的,就说:“我以前也那么挤过,后来好了,所以我也曾经是‘战痘士’!”紧接着掏出名片递给她,“这是我的联系方式,我找时间联系你,能帮助你解决这个问题!”
电梯终于在二十二层停下。
“卖天润的!”当电梯门在路安安背后关上的瞬间,一声不经意的议论飘入她的耳朵。
如果在以往,路安安八成要回过头来解释一下:这是一种生活方式,不仅仅是买卖。
但现在不同,路安安没有时间,她正在跟进新目标客户——这个叫邹墨语的女孩。路安安很自然地拿到了邹墨语的联系电话,并且听到赵主席那招牌式的高音正扑面而来:“路安安,过来,在这里呢!哎呀,路安安,我正在面试呢,所以接不了你啊!”端着茶水杯的赵主席靠在门上冲着远处的电梯间直着喉咙喊。
喊过“赵姐”之后,路安安便弯腰拉货,不用抬头也能感觉到赵主席满面的春风已经拂到自己脸上。直觉告诉她:赵主席在这个单位的受重用程度不能让她满意,以至于她希望全公司的人都知道她正在忙于面试工作,这就像从不早起的人偶尔早起一回,就会沾沾自喜一个上午,也不管会不会再昏昏大睡一个下午。
其实赵主席已有五十多岁,因为相当注重保养,穿得又比较时尚,所以安安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还是乖巧地称呼她“赵姐”。逢人减岁,见物加钱,善解人意的安安是很注意这一点的。气质雍容的赵主席身材略见丰满,细皮嫩肉的,薄薄的嘴唇永远不忘记擦着玫瑰红的唇膏,烫着刚齐肩头的大波浪,她多年来做的都是人事和工会的工作。
你要使别人喜欢你,就要使别人感觉到他的重要——必须真诚地这样做,而不是只满足别人的虚荣心。路安安明白这个道理,所以赵主席喜欢路安安,进而成为路安安的五星级客户就一点也不奇怪了。
赵主席跟路安安手拉手进了人事部办公室的单间,路安安突然发现在办公桌前松软的沙发里,一个人正努力伸出上半身。那人有着浓密的短发,诚惶诚恐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边眼镜,穿着枣红色的T 恤——崔晓民!
“又是他!”路安安不禁惊讶了,“世界真小!”
崔晓民起身恭敬地迎着赵主席叫了声:“赵老师……”他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一个下午两次见到路安安,还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好尴尬地笑一下,点了个头,用眼睛跟安安打了个招呼。
赵主席直接和安安有说有笑地进了里面的小屋,路安安一边拉上了窗帘,一边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赵姐,您有客人呀?我看在外间有个小伙子……”
“面试的,北京孩子,有工作经验,形象也过得去,原来的单位不比咱们这儿差。可是……”说着,赵主席向外间的办公室努了努嘴,轻轻叹口气,“唉,你看我茶几上那一沓简历,哪个不是研究生以上的学历啊?都是跟他一样来应征一个小小的文员职位……”
安安心里为崔晓民闪过一丝难过,说:“哦,还真是!”
“不过,听说你们天润就没有这么高的门槛,加入也容易,”赵主席半开玩笑地眨眨眼,“我这样的老太婆能要吗?”
“您呀,一点都不老!”路安安笑着说道,“我们公司有个曲主任,也是您这个年纪,原来在一家国企上班,她兼职做天润都做四年多了。她特别喜欢用一套精油。”路安安不动声色地提到曲主任,就是在试探赵主席今天会不会买下精油,也为有一天赵主席兼职做天润而打基础。
“就是你上次说的那一种精油吧!”赵主席今天心情格外好,“给我留一套啊,一会儿把钱给你。”说话间,赵主席转身躺在一张可折叠的天润简易美容床上。这是搬家前赵主席专门让路安安给她进的。今天早早在里屋支好——看来她早就盼着路安安的来访了。在美容床旁的洗手池沿上,清一色是天润公司出品的产品:洗面奶、紧肤水、防晒乳液、果酸、美白精华素……除了窗户上粉红的纱帘,在这间小屋里,几乎没有什么与天润无关。
路安安拿出牛角刮痧板和刮痧精油来,把茉莉、薰衣草、依兰、乳香,还有佛手柑精油以及基础刮痧油调和在小刮痧碗里,屋里开始弥漫起淡淡的香气。赵主席舒适地闭上眼睛,路安安熟练而轻柔地把她的头发用美容带束在脑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