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日下行5时许,我大队30号铁壳登陆艇,完成战斗任务胜利返回到一江山北侧2000多米处,敌两架F一47战斗机前来侦察,这时战斗已进入尾声。敌机在一江山岛盘旋一周,遭我高射炮火猛烈射击后,便飞向海上我30号艇投弹两枚,该艇被炸重伤,敌机投弹后,调头南逃飞往台湾方向去了,那时我30号艇被编入火力支援队,任务是以直接瞄准火炮支援步兵登陆战斗。(艇上有五七战防炮1门,八二迫击炮两门)。下午4点多钟,该艇完成登陆火力支援任务后就准备返航。可是,就在返航离一江山岛只有2000米时,敌机飞来向我艇俯冲投弹,在艇尾爆炸,左机被炸坏,海水直往舱里灌,艇的左边开始下沉,仅10分钟光景,艇半边下沉45度以上。30号艇自身7人,另有炮兵7人,还有公安16师1个青年干事,艇上一共15人。在眼看30号艇快要翻过来的时候,解放前参军的艇长陈仕勤沉着掌握情况,及时进行动员道:“同志们!艇翻时,先松手再抓住艇底板,然后爬上艇底,因艇面翻在水下,艇底向上”。说话之间艇身翻了过来。那时正值严冬,同志们身穿棉衣棉鞋,被海水浸湿后,重量增加了,部分同志抓不住,上不来。这时,先爬上艇底的人扑倒艇底板上,伸手一个一个地将其他同志都拉上来了。就这样,全艇15人都爬上了艇底板,他们在海面上漂着,四面是海,呼喊无人听到。
此时,头门山“登指”副参谋长陈雪江用望远镜观察看到30号登陆艇被炸的情况,便指示谢家聚参谋令我大队迅速派机帆船去拖回。按照“登指”“原配属1、2、3大队之24艘火力船立即返海门向5大队卢大队长报到,继续担任补给运输任务。”当时,我大队支援登陆战斗船一条也未返回。此刻,我使用报话机即令正在直接支援登陆部队的11号大机帆船朱挺安船长,积极抓紧时间返航,向一江山岛北岸2000米处海上援救30号登陆艇。
此时,海面很冷,约半小时后,有的同志就惊慌起来和心里焦急。大陈岛还没有解放,在此生死存亡的危难关头,全艇15人都作了牺牲的精神准备。面临如此情况,陈仕勤向全艇作了政治动员。他振臂高呼:“同志们!为了祖国,我们要死,死在一起;活,活在一起。我们是为人民服务的子弟兵,为革命而死是光荣的。如果艇漂到大陈的时候,决不能被敌人抓到一个,直至我们15人都拼光为止”。也就在同志们思索着如何与敌人拼搏的时候,17时半,朱挺安同志的11号大船向他们驶来。他指挥船向30艇靠拢,全艇15名同志全部得救了(一江山岛解放后,陈仕勤在海门风景秀丽的烈十陵园管理处任主任,默默无闻的工作近20余年直至离休)。
据原艇上的医助单德回忆说,他在艇上担任直接瞄准火炮救护时,受了一点轻伤,被敌12.7毫米子弹打在自己腰部左轮手枪上,手枪被打坏,幸免于难,得以继续完成抢救伤员的任务。单表现很突出,战斗胜利后,受到大队嘉奖!
解放一江山的主要战斗,自登陆突破算起,其主要战斗仅3个小时便胜利结束了。
海军各参战部队共有186艘舰船,掩护陆军部队占领主要阵地成功后,就迅速组织返航海门、石浦、头门山疏散防空待命。空军共有参战飞机184架,分别对一江山岛和大陈岛敌指挥所和炮兵阵地实施轰炸,共轰炸7次,投弹127吨。共破坏摧毁各种地堡14个,各种高射武器、火炮阵地及火炮15个。完成任务后,顺利返回各自机场待命。为陆军加速夺取全岛胜利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我陆军部队继续肃清残敌,将就擒国民党军押下战场。
彻底肃清残敌
一江山登陆战斗是比较顺利的:可是肃清残敌所用的时间,比抢滩、占领主峰和歼灭敌人所费的时间要多好几倍,部队打得越来越艰苦,伤亡也不断地在增加。
开始时,有部分干部思想比较麻痹,在扫除反斜面工事里的敌人时,左冲右闯,伤亡较大。大家一看不行,后来改用小分队行动,边侦察边打,才把这些孤立地死守在大小不同的明、暗地堡和隐蔽发射点里的敌人用喷火器消灭。
主攻团一178团的团长戚庆连、政委杨明德以及副团长毛张苗等人会合后,便把团的指挥所设在203高地主峰西侧的凹部,原来,这里是敌一江山地区司令部所在地。有人发现隔壁碉堡里挤满了敌人,团部警卫员等连忙把他们监视起来。副团长毛张苗找来俘虏仔细打听,这才知道,在他脚下5~6米厚的一块大岩石下面,还有一个大暗堡,那是地区司令躲避我军炮火的“保险洞”、这个洞非常隐蔽,敌人不说我们是不易找到的。战士马上向里边喊话,想抓活的司令看看。可是敌人坚持不出来、喷火兵上去喷了一次火,里边就开始讨饶了。那个“保险洞”筑在峭壁上面,出地下室门径直走两步,便是几丈深的山洞。敌人在里边受到火焰的熏烤,刚出来一下子接触到外面的新鲜空气,都还有点不适应,一个跟一个地两腿直打晃,5个敌人稀里糊涂地当了俘虏!
战斗快要结束了,却始终不见地区司令王生明。后来据俘虏说,我主攻团二营向主峰冲击时,王生明还出来组织预备队实施反冲击,一出碉堡就被我榴弹打伤了头部,预备队也在战地火压制下无法行动,他吓得又钻回碉堡里。
掘俘虏供认,王生明已被我“火龙”所吞没,化作了灰烬。
据查,王生明是台湾“国军战斗英雄”,于1954年12月间去台湾参加“英雄大会”,出了一番风头。1月7日返回大陈。10日,大陈遭我轰炸后,刘廉一惊恐万状,遂指示海上突击总队夏司令,立刻派遣专艇,把尚在大陈岛的王生明连夜送回一江山。
在这次战斗中,王生明始终龟缩在指挥所里,等着大陈来救他。但大陈防卫司令刘廉一所能给他的,只是一纸急电:死守阵地,为党国效忠……。
但后来,蒋军替王生明编造了这样一个“壮烈的神话”;在激战中,王生明给大陈司令刘廉一打电话:“敌军已迫近指挥所50米处,所有预备队都已用上。我手里还给自己留着一颗手榴弹……话犹未了,电话里传来轰的一声,通话中断,王生明“壮烈殉国”。
在肃清残敌的战斗中,我第二梯队猛打、猛追,充分表现出不怕牺牲的精神。178团第二梯队在3营营长丁长安和教导员朱波等率领下,仅在第一梯队登陆30分钟后,便投入战斗,至17时30分即占领了东山头,粉碎了敌人有组织的抵抗。
接替王生明的是他手下的中校大队长王辅弼。然而,这王辅弼又在哪里呢?有许多国民党兵是我军的老牌俘虏,他们油得不得了。一个敌人被俘后,问他为什么现在才出来,他还振振有词地说:“我们指导员说的,****的政策变了。过去对俘虏可以宽大,现在就要枪杀了。所以我们在暗堡里不敢出来!”显得害怕的样子,被欺骗传谣控制了。
一江山守敌政治极为反动,加之他们又受到了国民党的欺骗,个别战勤人员决心死拼,突然钻出石缝向我军射击。有时,我军还遭到残留在死尸堆里“假死尸”的突然开火……。
6连11班班长傅德昌在203高地东侧的地堡里,活捉了守岛第四突击大队长王辅弼。这一胜利喜讯传到各参战部队,大大鼓舞了我军士气,同时对瓦解敌人也起了很大作用。
生俘敌突击第4大队长王辅弼,当时新华社曾作过如下报道:“战士们兴奋地押着俘虏走下来。一个俘虏被带到了指挥所。他穿着一条军裤,满脸尘埃,头上系着绷带。他拿着自己的一颗图章,低着头说:‘我是王辅弼,突击第4大队的大队长。’这个蒋军的大队长心有余悸地说:‘解放军的炮兵和空军实在太厉害。你们第一次轰击,我们的有线电话就全部中断了’。我一出地堡门就被炸伤,大队部的其他人员也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这时候台湾广播:“一江山岛守军820名浴血奋战,全部壮烈殉国。”玩弄着他们自欺欺人的老把戏。
1988年9月,我走访了解放一江山战役的随军记者盛里予同志。当我们谈起一江山战斗时,他对我说,在海门他们亲自组织战俘王辅弼进行广播讲话。由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在对台湾广播节目中播出,用以揭穿敌人说王辅弼“成仁”的荒言。
王辅弼在淮海战役中曾被我军俘虏过,对我军的俘虏政策有所了解。当问他,台湾广播你已杀身成仁了,对此有何感想时,他哭笑不得地搓着双手。一会儿,他那紫色的脸膛上泛起了一圈红晕,结结巴巴地说道:“是,是……在大陈和台湾我都有—些熟人,我应当向他们证实一下,我还好好地活着,我没有死……”。
当谈到一江山战斗本身时,王辅弼认为,一江山覆灭得这样快,有三个原因:第一是没有增援:第二是解放军的兵力过于雄厚;第三是解放军海、陆、空军一齐上,火力强大,压得我们抬不起头,还不了手。看来,这个问题他是好好地想过的。因为,他说得不结巴,倒是有些流利。
60师政治干事杨元林在审讯工辅弼时有过一段对话。
问:“你发现我军的作战企图,没有把情况报告给大陈吧?”
答:“报告了,他们不相信,还叫我们注意隐蔽,防空防炮。刘司令长官还说,美军顾问团认为,贵军绝不会在冬季进行登陆作战。等到我看到你们的登陆艇队出航后,我们的电台就不起作用了,就已经被你们的炮火炸坏了。天线断了,信号发不出去,我束手无策,不久就把我俘虏了”。
在观察所里,张爱萍司令员从望远镜里看到我登陆部队相继攻占了北一江山的160、203等高地,当红旗在这些高地竖起时,他心中非常高兴!而战斗还在激烈进行着,张爱萍便从指挥所里走了出来。他对海军参谋郑武等说:“走,马上去一江山岛”,指挥部的同志都不同意他去。
王德参谋长说:“张司令员,您现在不能去,战斗尚未结束,您不能离开。要去,我先去看看。”张爱萍坚持要去,并说:“您在这里指挥,我去一江山岛”。
他焦急地喊:“陈雪江,你尽快弄一条船给我,马上就去一江山,看看指战员们啊!”马冠三、陈雪江等说:“现在头门山锚地没有登陆艇,其他船不好靠岸……”,张爱萍急着要上岛。对大家的劝阻和拖延他虽能理解,但他在过去组织演习、指挥作战、修建国防工程等,都是亲临现场,深入第一线,这是他的性格和一贯作风。这次也是如此。张爱萍司令终于启程了。同行的有王德、陈雪江以及参谋人员等,大家乘炮艇驶往一江山岛视察。
海上波浪虽不大,但大家仍为张爱萍的安全而担忧。一行在乐清礁登上了一江山岛。张爱萍面对乐清礁山崖陡峻,怪石嶙峋,岩高10多米至40米,坡陡40至70度的陡壁,不尽赞叹道:“我们的战士真是神兵天降啊!”是啊,乐清礁那样的陡壁,平时往上爬也十分困难,更何况要在敌密集的火力下登陆作战!
战斗刚结束,弹痕密集得像峰窝,海风卷起层层火药味。张爱萍巡视着每一个阵地,估量着我军各种炮火的杀伤威力和命中精度,并且很有兴致地研究着敌人残存的武器装备。一江山岛的工事之坚固、隐蔽和密集,张爱萍对之惊叹不已。然而它在我强大炮火下变成废墟,这使他意识到精良武器和协同作战的重要性,这是取得现代化战争胜利的重要条件。
张爱萍巡视战场时,还看望了参战部队指战员和正在后面的伤员,并赞许他们:“你们打得很好,为人民立了功!”
张爱萍对火焰喷射器在肃清坑道、暗堡顽抗之敌的作战中发挥的特殊威力感到满意。
他走遍岛上一个又一个阵地。他听伤员同志描述敌人狼狈被歼的情景,不禁心潮起伏。100多个日日夜夜,宵衣旰食,殚思极虑,为的是组织好我军首次陆、海、空军联合作战。没有广大指战员不怕牺牲,勇猛歼敌,怎么能完成一江山岛登陆战的英雄篇章……。张司令员看到一位用白布蒙着的牺牲了的同志,便询问是什么人,哪年入伍的?他反复指示干部要好好处理烈士的后事。将军看着这些烈士的遗体心中默默为牺牲的烈士致哀。烈士们安息吧,祖国和人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
视察后,张爱萍司令员与王德参谋长等从一江山岛下来后,乘上320炮艇,胜利而归,直奔海门。
我陆、海、空三军首次联合作战解放一江山岛,充分表现了我军高级指挥员高超的指挥才能和指挥艺术,同时也是我参战部队广大指挥员的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和敢打必胜、密切协作的战斗作风的充分体现。
一江山岛战斗,共歼敌1086人,缴获各种火炮53门,火箭筒27具,轻重机枪68挺,各种枪支834件,以及大批弹药和军用物资。这里,需要补充说明的是上报的歼敌人数1086人,与敌人实力统计表的数字相差1人,原来有1名敌司务长于17日下午到大陈领给养去了,一江山战斗打响后,他留在大陈岛一直未能返回。
在此次战斗中,我军也付出了一定的代价。我步兵伤1037人,亡180团炮兵副营长吴沛和以下393人(吴系浙江缙云县人,年36岁,是战斗中牺牲的最高职务)。海军系统伤131人,亡13人,其中包括我大队伤8人,亡副中队长赵德元以下4人。(现有报道,亡为454人)。在战斗中,我损失火炮3门,轻伤护卫舰“沈阳”号等共6艘,机帆船7艘。
我军首次陆、海、空三军联合作战的成功有着重大的历史意义。一江山战斗胜利的凯歌,谱写了我军历史之歌的新的雄壮乐章。
张爱萍司令员登岛巡视时,面对三军指战员的勇猛精神和战场的壮景,不禁诗潮奔涌,遂咏“泌园春”词一阕。1988年4月21日,张司令又将当年写的“沁园春”一词作了修改,将手迹赠予我,作为对本书的题词。现将该词的修改稿抄录于后,以飨读者。
四、诸兵种协同作战的胜利
在陆、海、空三军首次联合攻占一江山作战中,我参战的各军兵种都发挥了应有的作用。陆、海、空三军在战斗中的承载主导作用,炮兵、工程兵、防化兵、通信兵等几个专业兵种以及气象和后勤保障分队也功不可没。
炮兵
炮兵在战争中的决定性作用是尽人皆知的。斯大林在苏联卫国战争中把炮兵称作“战争之神”。炮兵在我军的战史上为人民立下了不可磨灭的功勋。在陆地上作战,炮兵的威力是不难发挥的。而在这次陆、海、空三军联合渡海登陆战役中,炮兵隔海射击和直接瞄准火炮如何支援步兵登陆,都是新课题,要发挥出炮兵的应有作用,尚有较大的难度。
总参首长对炮兵参战十分重视。1954年8月,华东军区作战处石一宸处长到北京向总参首长汇报对一江山作战方案,粟裕总长听后,指示:“石一宸同志,除向海、空军汇报外,也要向炮兵谈一下。”根据粟总长指示,石处长向炮兵陈锡联司令员和参谋长陈锐霆汇报了作战方案后,得到了陈司令员等的支持,并派炮司作训处副处长杨发静到浙东前线协助指挥炮兵作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