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日,余又进一谏疏,敬陈圣德三端,预防流弊。其言颇过激切。……余之意盖以受恩深重,官至二品,不为不尊,堂上则诰封三代,儿子则荫任六品,不为不荣。若于此时再不尽忠直言,更待何时乃可建言,而皇上圣德之美,出于天性自然,满廷臣工,遂不敢以片言逆耳。将来恐一念骄矜,遂至恶直而好谀,则此日臣工不得辞其咎。是以趁此元年新政,即将此骄矜之机关说破,使圣心日就兢业,而绝自是之萌。——此余区区之本意也。现在人才不振,皆谨小而忽于大,人人皆习脂韦唯阿之风,欲以此疏稍挽风气,冀在廷皆趋于骨鲠,而遇事不敢退缩。——此余区区之余意也。折子初上之时,余意恐犯不测之威,业将得失祸福置之度外。不意圣慈含容,曲赐矜全。自是以后,余益当尽忠报国,不得复顾自家之私。……父亲每次家书,皆教我尽忠图报,不必系念家事。余敬体吾父之教训,是以公尔忘私,国尔忘家。计此后但略寄数百金旧债,即一心以国事为主,一切升官得差之念,毫不挂于意中。
于此,足见曾国藩对于国家的态度。
○玩权实践:事不成,永不言是
“剿捻”(镇压捻军起义)对曾国藩来说可以说是无功而回,但后来的事买证明,曾国藩“剿捻”对策无疑是正确的。而曾国藩的“剿捻”策略却没有得到清廷的有力支持,对此曾国藩只好再次说“不”,回任两江。
1865年,清廷诏令曾国藩赴山东督帅。然而这时捻军已由山东南下皖北,合围雉河集,激战四十日,见各方援军大至,于是分路撤往河南。曾国藩见战场形势起了变化,即改变部署,先驻扎在临淮,八月初将大营移驻徐州。
曾国藩仔细研究过捻军的战术。早在僧格林沁穷追捻军时,他就上过密疏,说捻军的“狂奔”,并非真意“畏我”,而是诱人上当的一种战术。鉴于僧格林沁覆灭的教训,在用兵方式上,必须彻底改变过去那种“节节尾迫,着着落后”的被动做法。因此,在第一次奏旨平捻时,他就在奏折中提出了“宜各练有定之兵,乃足以制无定之贼”。现在,他已与捻军接战,就在《遵旨复陈并请敕中外臣工会议剿捻事宜折》中,陈述了对既定战略方针所作的具体布置。奏折中说:“捻军所到之处,约有八省,分为三路:东路,江苏、安徽、山东及河南东部地区;北路,直隶、山西及河南北部地区;西路,湖北、陕西及河南西南部地区。他本人负责东路,其他地区则“画分汛地,各专责成”。这就是说,要变尾追之局为拦头之师,就必须由各省重点设防。无论捻军窜到何处,都有“有定之兵”予以堵截。“以有定之兵,制无定之贼”的提法,实际上是他从前“以主待客”“以静制动”的一贯战略思想的发挥。
为与总体战略相配合,曾国藩发布“剿捻告示四条”,此为清圩之法。以割断捻军与百姓的联系。这四条为:一、坚壁清野,丁口物资一律入圩;二、分别良莠,设良民册和莠民册,实行连保连坐;三、发给执照,设圩长,加强地方管制;四、询访英贤,以此为名遍设耳目。
曾国藩的战略也收到一定的效果。如捻军在同治四年九月在徐坊,十月在宁陵、扶沟,都遭受过挫折。其清圩之法也有收效,如捻军一度进到亳州、怀远,这本是捻军的故地,过去有深厚的民众基础,但清圩之法颁布后,百姓不敢同情和支撑,捻军无法立足,被迫重返河南。
但清廷不同意曾国藩的稳八步式的剿捻方略,一再催令出战速成,对此,同治四年七月初八日曾国藩上奏:
圣上旨意要我军前进,选择显要地势驻扎,以使就近调度。我并不是不想围困匪贼,迅速地歼灭他们。我反复地思考贼军情形,认为他们已变成流寇,如果贼军流窜,官兵追赶,只会节节尾追他们,而官兵又步步落后他们。假如这时我们追到汝、洛,等贼向南巡窜到光、黄,又折转身追到光、黄或者贼兵向东逃窜到徐,衮,又折转身追到徐、衮,虽然终年追赶,也不会对贼军有什么损害。我还是坚持我的当初的建议,在捻匪必经之途驻扎重兵。变尾追的劣势为拦截的优势,凭借有根据地的军队来制伏无固定地的流寇,不久就会辨出胜负。皇上如果认为我的建议可以采纳,那么除了我目前的四处驻军外,请下旨给湖北、河南督抚,在河南的巩、洛、宛、邓等地,湖北的随、枣、黄、麻等地,各驻一支强军,和各位将领坚决约定,重在迎头攻击,不重在贼军撤退后尾追,我认为这好象是取得胜利的策略。
曾国藩还指出:一般人都说捻匪并没有什么大的目的,早晚可以平定。我却担忧捻匪如果成了流寇,祸患就多了。这帮贼匪有些方面像流寇,有些方面又不像流寇。一般流寇越聚越多的原因,并不是那些良民都乐意跟从贼匪,只是因为贼军来去无踪,抢劫掠夺居民,老百姓得不到收获。方圆百里之内耕地荒废,那里这方圆百里的居民就跟从贼匪废除耕作;方圆千里之内耕地荒废,那么方圆千里之内的居民就跟从贼匪废除耕作。现在凤、颖、徐、泗、归、陈等郡县,几乎方圆千里内废除了耕作,而且官兵又骚扰频繁,老百姓几乎被洗劫一空。老百姓仇视官兵,对贼匪反而同情,即使作贼也并不羞耻。这些就有点流寇的迹象,也是危害的症结所在。而一般流寇像无源之水,任其发展。而这帮贼匪却眷恋蒙、亳老巢,别的县都已经田地荒芜,房屋倒踏,而亳、蒙田园房舍依然欣欣向荣。这又不很像流寇,这又是令人欣慰的迹象。我已经在四处设立重兵来遏制它的逃窜,又准备整顿各处居民扫清贼匪的来源。
为了防止清廷反悔,或朝今夕改,或惹怒清议,曾国藩上疏请敕中外臣僚会议剿捻方略。但清廷不满曾国藩“师久无功”。
七月十五日,清廷上谕痛责曾国藩:乃该大臣日久迄无奏报,于近来皖、豫军怕及各路如何布置情形,均未陈奏,历次所奉谕旨亦未答复,实属疲玩因循。若欲藉此获咎,贯卸节制三省仔肩。何以仰副朝廷倚任之重!谅该大臣公忠体国之心,何忍出此!
曾国藩捧读上谕,虽“很惶恐”,但镇定应之,二十四日陈述自己的理由十分充分:
至于统帅三省的任命,我三次上疏坚决请辞去,没有得到恩准。凭我顽愚的赋性,一省的事务已难胜任,然而我受恩深重,既使是几个省的事务也应该全部考虑筹划。现在皇上命令我同时防守好山西省,山西省已在我的统辖之外,而人们渴望治理的心情,责备我的言语,还不只有山西省,如果是三路军务上的前截后追,防守围剿,都是我军务上应尽的职。我怎么能够承担这样的重任,又怎么能够承担这样的罪责!凭借僧格林沁的贤能,忠贞可以泣鬼神,猛勇可以感动山岳,围剿捻军五年,也没有成功。而今捻匪的马匹愈来愈多,而人们对贼军的力量越来越轻视,都希望在短短的时内肃清捻军,我有什么能力能够如此迅速地实现大家的愿望呢?我自认为自己用尽了全部的精力和智慧,筹划防守东路十二府州,清查老百姓居地,训练马队,一二年内或者可以渐渐地稳固下来。北路防守黄河、西路堵截围剿,都不是我的力量能够达到的。
至于说我汇报情况太少,我之所以这样做,一方面不轻易奏告还是设计中的事,多年以来,我一再坚持这样做。接到皇上的严厉诘问指责,我很惶恐。如果想凭这些获得罪责,达到推卸责任的目的,这不是我平生志向所能做到的。曾国藩的回奏有理有据,软中带硬,令清廷无话可说。
为使“以有定之兵,制无定之贼”的战略奏效,曾国藩还加强河防,以图隔阻捻军东奔西突,护卫富庶地区,将捻军挤往西南山地聚而歼之。
同治五年(1866)八月,捻军在屡遭挫折的情况下,毅然调整战略,分东西两大支:东捻军以豫、鲁、苏、皖为活动地区,归赖汶光、任柱指挥;西捻军驰往陕、甘,开辟新战场,归张宗禹指挥。分兵后向清军防线猛烈冲击。东捻军一举冲垮了曾国藩精心布置的沙河、贾鲁河防线,又在山东自由驰骋了。
曾国藩河防战略破产,他心力交瘁,明显感到力不从心了。这时,各方议论蜂起;有的说他“办理不善”,有的攻击他“骄妄”,还有的甚至上疏朝廷,说他“督师日久,应量加谴责”。清廷见曾国藩师久无功,捻军不但未平息,而且“势益蔓延”,终于忍受不住,下诏严加斥责:“大局糜烂至此,不知该督何颜以对朝廷!”
曾国藩又惭又惧,终于考虑自行退出“剿捻”舞台。他三次上疏请求“开缺”,“以散员留营效力”。同治五年十月,李鸿章应诏视师徐州,曾国藩将钦差大臣关防交与李鸿章。次年三月,曾国藩“意甚悒悒”回两江总督本任。
■权经二:为官要隐藏好恶
——曾国藩一贯主张,“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好恶感太强之人,终会让别人疏远于你,反因你的太强之个性。
喜怒无常,不是良好性格;好恶鲜明也非好习惯。曾国藩一贯主张,“己所不欲,务施于人”。为官的人,要不能以一己之好恶定度处事,而要根据事情的情理决定可否,这样才能博得人们的信服,有利于社会。曾国藩“不禁秦淮灯舫”一事,充分说明曾国藩是按这一原则为官的。
○玩权实战:夹起令人讨厌的尾巴
来看一下曾国藩所谓“为官不能暴露好恶”的道理:
金陵(南京),乃六朝金粉之遗。自魏晋隋之后,一直以其富贵繁华为天下所瞩目。但迭经兴衰,到后来只剩秦淮河一带,尚残存着一些中古时代的风流了。明朝末年,此地出了马湘兰、李香君一辈色艺俱绝的名妓,倾城才流。至今读郑板桥的《访画舫》,字里行间还感到余鲁萦绕。
然而,自1851年以后,爆发了太平天国运动,清政府为了镇压起义,接连派兵攻打太平军,秦淮河一带受到战争的严重摧残,变得萧条凄凉了。直至1864年,战争结束后数月,当年点缀太平的画舫箫鼓又渐渐地出现了。
此时,六安郡的太安涂廉访,思想保守,对这种情形看不顺眼,立即下令各县,严厉禁止秦淮河的画舫灯船。并拜谒了两江总督曾国藩,禀报他对此事时处理。
曾国藩对这件事的态度怎样呢?这是当时人们所关注的事情。很多人认为,他一定是主张严禁的。涂太守也认为他的做法一定会得到曾国藩的赞许。谁知曾国藩听了他的禀报后,只是不置可否地一笑,然后对涂廉访说道:“听说淮河灯船,尚寥落如晨星。我多年前曾经到过此处,只见千万船只,来往如梭,笙歌之声,彻夜不绝,实在是太平年代的一大乐事啊!”涂廉访听了以后,好比当头浇了一盆冷水,怏怏而回。
又过了几天,曾国藩约了幕府中的诸位僚属,乘船游览“十里秦淮”,并命江宁、上元两个县的县令,设宴款待太守涂廉访。席间,曾国藩饶有风趣地对大家说:“三十年前,我是心向游冶而不敢游冶;三十年后,我是心不想游冶而不禁别人游冶。”停了一会,他又说:“三十年后的今天,我身为两江总督,处理事情则不能凭一己之好恶。务要为金陵百姓恢复一个源远流长、大家喜爱的游乐场所,并重建一个人文荟萃、河山锦绣的江南名城。”
曾国藩不禁秦淮灯舫的态度,对大家的启发很大。特别是对涂廉访太守是个极大的教育,他原来下令严禁,后来了不仅撤了禁令,还积极采取措施,号令修复鸡鸣寺、莫愁湖、胜祺楼、扫叶楼等,将六朝旧迹、前明文物一一恢复。使龙盘虎踞的石头城再放光彩。
曾国藩不禁秦淮灯舫的消息传开后,在金陵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一时,士女欢欣,商贾云集,荒榛断莽之区又复白舫红帘,日益繁华起来。无论外地的寓公或本地的土著。闻讯都渐聚居于此,大有一派丰乐昌盛的气象。
社会史家无不评论,曾国藩此举,实在是深知为政之体的表现。
○玩权实战:给你个盆大的面子
什么是大成,什么是小成?人们成功的领域可能是各不一样的,但是用以指导成功的那种正确思想原则却是相通的。做事情规取远势,在大处胜人就是一种正确的指导原则。曾国藩把这一原则用在治学上,则博得了深厚的学问功底,用在治军上,则取得了军事上的全局优势。曾国藩以文人治军,其特长应在规划战略,布置全局方面。
下面来体察一下曾国藩“小处让人,大处胜人”的典型案例:
自咸丰三年(1853),曾国藩着手编练湘军,就已经开始研究应对太平军之战略战术。其时,太平军一路攻城陷镇,势如破竹,举国震动。1853年3月,太平军攻克金陵,将金陵定为首都,建号太平天国,5月,天王洪秀全命太平天国主力溯江西征;6月,二克安庆,进围南昌,久攻不克;9月移军北上,29日,攻克九江;10月20日,攻克湖北汉阳,省城武昌戒严,湖广总督吴文襄独坐危城。曾国藩惊呼;太平军攻取安庆、九江等地后,“长江两岸各数十百里,该逆查户编籍,勒人蓄发,乃将污秽吾土,椎结吾民,吾辈岂能袖手旁观?”拟派王珍统率部分湘军驰援武汉。他致书王珍,纵论当时的军事形势说:“荆州、襄阳扼长江之上游,控扼陕西、河南之要害,确为古来兵家必争之地。然而时异势迁,以目前的形势而论,则武昌更为吃紧。太平军既已建都金陵,以镇江、扬州翼蔽东路,远处所急于争夺的战略要地莫过于武昌。古人云长江出蜀后奔流千里,沿江有三大镇,荆州是上镇,武昌为中镇,九江次之,金陵为下镇,镇江次之。今粤逆已得下镇矣,其意图将由中镇以渐及上镇,闻九江、安庆近已设立伪官,据为四窟,若更陷鄂城,上及荆州,则大江四千里遂为此贼专而有之,北兵不能渡江而南,两湖、两江、三江闽浙之兵不能渡江而北,章奏不克上达,朝命不能下宣,而湖南、江西逼近强寇,尤不能一朝安居。即使贼兵不遽渡湖南,而沅湘固时时有累卵之危。然则鄂省之存亡,关系天下之全局固大,关系吾省之祸福尤切。”
在这一点上,曾国藩可谓眼光独具。清廷以在对太平军的用兵重点只在乎“围困天京”,在天京周围相继建立江北大营和江南大营。但几乎没有效果。在天京之外的太平军顺江而上,对东南、江北大营稍一冲击,大营随即攻破,徒具形式。曾国藩的眼光绝不局取在金陵一城,而在乎满盘的得失,他下决心要与太平军争夺长江中下游的广阔地域,而最有效的方法是将眼光放在长江的中上游地区,首先是武汉,其次才有九江、湖口、安庆,占据上中游,俯视下游,乃可气势如虹,建瓴而下,大破金陵。
1854年初,正当太平军第一次西征部队由安徽挺进湖北之际,清廷在太平军的强大攻势面前无所适从。此时,曾国藩向咸丰帝上了一份奏折:“论目前之警报,则庐州为燃眉之急。论天下之大局,则武昌为必争之地,何也?能得武昌,则能扼金陵之上游,能固荆襄之门户,能通两广四川之饷道。若武昌不保,则恐成割据之势,此最可忧者也。目今之计,宜先合两湖之兵力,水陆并进,以剿为堵,不使贼舟回窜武昌,乃为决不可易之策。若攻剿得手,能将黄州、巴河之贼渐渐驱逐,步步进逼,直至湖口之下小孤之间,与江西、安徽四省合防,则南服犹可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