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尔尼：一个神奇的地方
火车驶进瑞士后，周围的天一下暗了几分，窗外的风景也从火热明媚的意大利转瞬切换成了一张用花青和石绿肆意泼洒在白布上的水墨画。本来安静的车厢，照相声骤然多了起来，即使坐在过道边的人，也要对着另一边的窗户按下快门。看这架势我已经可以预想出，以他的位置并在这种环境下能得出怎样的照片了。不过，这也是瑞士的美给人的震撼吧。即使明知片子一定是失败的，但在那一刻还是会条件反射地举起相机。因为无论如何，都不想让眼前的风景就这么匆匆流过，一定要以某种方式纪念下来，以此来作为凭证让自己深深地记得这里曾带给自己的感动和欣喜。
这一天的瑞士有些凉，淅沥沥的小雨把本就干净的空气洗得更加清冷凛冽。
到达伯尔尼。
在火车站提了些瑞士法郎，印得五颜六色的纸币非常好看，只是这钱太不经花了。记得几天前在苏黎世转车时，为了跑去城里玩一会儿而在车站存了包，就一下没了5瑞郎（1瑞郎=6.5人民币）。而这次，因为夜火车睡眠不足，火车上也有些着凉，所以想下车时买点东西垫垫肚子让自己精神点。可没想到，瑞士人果然赚得太多了，物价好贵！我来来去去走了很多快餐店，连最朴实无华的一块面包的价钱也让人觉得心疼。看来，从低廉的意大利一路饱腹而来，腰带终于可以在到达瑞士后紧一紧了。
惯例地，不管去哪儿，第一站拜访的通常都是游客中心。本来我也只是想去要一份地图，顺便确认下公交车站的位置而已，但接待我的姑娘以前所未有的热情摊开地图，“我们现在所在的火车站在这里。你出门以后沿着这条路继续走下去就能见到钟楼，然后就是很着名的老城区。”在我还未开口问任何问题之前，她已经未卜先知地回答了我可能会提到的所有疑问。我想反正也顺便了，就继续向她确认了乘公车的方式、位置，毕竟等会儿还要一个人找去沙发主家呢。接待员姑娘继续极详细地告诉我在哪个站台，乘几路车，又到哪一站下，末了还不忘塞给我一个城内公交图和城市导览小册子，又抽出一本A4大城市手册给我，“这是一份英文版的，是不是给你中文版的更好呢？”贴心不说，眼力还奇好。要知道，我一路上经常迎着“空你急哇”（你好）的日语问候而来，在非购物的稍冷门城市（比如乌特列支、伯尔尼），见到的也多是日本中老龄旅行团，连伯尔尼的城市地图后也印着日文翻译。对于欧洲人来说，辨认亚洲面孔的困难程度等同于让我们在一堆欧洲人中挑出谁来自德国，谁来自瑞士，谁来自英国一样。但这姑娘不带半点犹豫地断定了我来自中国，又给予了特别贴心的服务。虽然现在想来，难道是因为我没化妆？难道是因为看起来不像总是很潮的日本妞？但那时，对于一个习惯了在游客中心拿了地图就走的人来说，对于一个刚有些着凉、脑袋晕得稀里糊涂的旅人来说，这样的一份服务便温暖之至。
细看那本A4手册，封面标题是：“Bern：一个神奇的地方。”
嗯，确实很神奇。
迎接我的这场细雨有点让人丧失了闲逛的心情。我随意找了附近一家商场钻了进去避雨，并在楼下的书店消磨起了时间。
距离我不远处，有一只硕大的家犬乖巧又慵懒地趴在正在读书的主人身旁，不吵不闹，也就没有人去留意它。毕竟，带着宠物进出商场、书店等地，并不是在所有地方都通行。但在瑞士，起码在这家店里，它拥有平等地位享受这个舒适环境的权利，也懂事的尊重着这安静的环境和安静的读书人。明明是些细微到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又总能让我很感慨。
手中翻着的书页中，有瓦蓝的天、沉甸甸却白净的云、连绵的碧草、白色的黄色的红色的小花开满整个山坡……我的视线像是被它们吸了进去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一幅幅的图画看了很久。细想时才越发觉得不可思议——我，竟然真的到了瑞士，到了这个似乎永远只应出现在画中、照片中，梦幻又遥远得宛如人间仙境的国家……
指针滴答滴答地走过，忽而就到了傍晚，我也该去见我的沙发主了。
西蒙，一个瑞士小伙，我在瑞士第一晚的沙发主。见到他以后，我们就先去超市采购晚餐的用料。
到了超市，物价也没有多亲民的样子。西蒙很熟练的挑着鸡肉、面、沙拉之类的材料，我就负责跟在一边就好。瑞郎花起来真的相当心疼啊，可恶……更可恶的是这里面还包括他私用的一大瓶橄榄油和一袋手纸……不过当时结账时总要有人干脆点，当场划分来划分去好麻烦，而且作为一个爱面子的中国人，打肿脸也得充胖子！于是……“我来付吧。”“你确定？”“呃……确定。”以中国人的思维来看，这时候好歹也会互相礼让个三四句，我还等着他再来向我确认一次呢，西蒙就很干脆的一边笑一边说：“那谢谢你啦！”
“嗯……不客气……”
不过西蒙做料理还是很擅长的。他自信满满地根本就不问当晚想吃什么，只是问我有没有不吃的东西。然后回到厨房后就自顾自地乒乒乓乓倒腾起来，一定要尽地主之谊，连帮忙打下手的机会都没给我。
在当地做小学老师的他，一直很好奇地问我各种中西教育不同的问题。比如老师会不会体罚学生，如果学生不听话的话又怎么办。在西方，老师总是要给予学生最大的尊重和爱护，而我从小习惯了的教育是尊师重道并对师长之话言听计从。虽然太多的自由可能会让人变得散漫，但太多的束缚也会令人丧失个性。
问着我各种关于中国小学的教育情况的西蒙，一边还不忘忙活手头的料理任务。他很熟练地用超市买好的现成调味酱和鸡肉烩制了浇在pasta上的料，一边还快手地准备起了沙拉。看着他把瓶瓶罐罐的醋、橄榄油等调料全摆了出来，我就纳闷了……
“你难道不用番茄酱或美乃滋么？”在我根深蒂固的印象中，可以与“沙拉”这词划等号的必定是一盘生菜或卷心菜配上红色或乳白色的浓稠沙司的样子啊，可见上校爷爷和麦叔叔对我的荼毒实在太深。
“当然不。我们吃沙拉从来不加这两种东西。”西蒙一边否定了我，一边拆开从超市买的可以即食的蔬菜沙拉包，然后把醋、盐、黑胡椒、橄榄油、微辣的黄色芥末酱搅和在一起，浇到了蔬菜上拌匀，搞定。
饭后，看天色尚早，我决定到周围散散步。手中没有地图，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方位，也没有什么目的地，只是凭着感觉随意溜达，然后再凭着记忆原路返回。
大雨刚过，周围湿漉漉的一片。身周是一户接一户的人家，也许是隔音效果太好，但更多应该是互相尊重的瑞士人那骨子里的性格，整个居民区都是静悄悄的，甚至一路上都没遇到一个行人。整个世界中，仿佛只有我与凝固在暮色中的小镇为伴。但是，瑞士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让你即使在夜幕渐至的晚上，也可以放心又悠闲地在空荡荡的街上漫步。
我深知自己内心的胆怯，所以才会更加喜欢像瑞士这样一个可以将自己最大的信任安心托付的地方。这种安全感所带来的安心，能无限提升旅行在外时的心情和感受，让我可以全情投入地去观察和体会眼前那些美好却琐碎的东西。比如天空颜色的变化，比如一盏盏亮起的街灯，比如关了门的店铺中依然漂亮温馨的橱窗和里面摆着的小玩意……
真期待第二天与这个把整个老城都刻进了世界文化遗产名录的神奇之地的约会……
伯尔尼：好山好水好瑞士
伯尔尼怕是最不像首都的首都。它没有苏黎世热闹和有钱，也不像日内瓦能汇聚众多国际组织，甚至论面积还要排在巴塞尔之后，位居全国第四，国际机场根本没有，所以还是别提了。但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却有着瑞士第一个位列“世界文化遗产”的中世纪老城。
每当我忆起伯尔尼，想到的首先是它冰绿的河水，阳光下青翠欲滴的树林，山顶玫瑰园中俯瞰而见的老城区。这真是个远观近看皆赏心悦目的地方。
当第一次得以好好地看看这个城市时，站在桥上的我看到了眼前流水淙淙的阿勒河。瑞士的河水有着与众不同的颜色，清浅、碧绿又透着优雅的深蓝，让人怎么凝视都觉得不够。瑞士的空气也仿佛带有更多的氧气分子，让人在满目的苍翠欲滴中把肺洗了个干净，甚是痛快。看到这片郁郁葱葱、满目青翠又干净的颜色，就忍不住感叹上天绝对不公平，把好山好水好风景都一股脑地留给了瑞士！
当然，要想更好地看看这个城市就要走得稍微远一点，熊苑附近的玫瑰园就是首屈一指的好地方。虽然我在傍晚时顶着依然灼人的烈日，爬了半天快60度的山坡，但上去之后却发现一切汗水都是值得的。站在山上俯瞰伯尔尼时，又发现它有着极优美的曲线。U型的阿勒河流淌而过，正好将老城与新城隔开。城区中红顶的小房子以整齐的规划和有序的排列在视野内蜿蜒向远方。
玫瑰园里花卉繁多，在春风里争奇斗艳的。我把走了一天浑身疲乏的自己扔在一个树荫下，拂面的微风带来一阵清凉，看看面前不急不缓悠闲漫步的人们和一方池水中的盈盈波光，喝一口自备的茶水，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换上了备用电池一样，马上能量充足了起来！玫瑰园中有餐厅，可以一边欣赏老城风景一边聚会、聊天、享受食物。想必，有着这样的美景相伴，连胃口都会变得特别好吧。
一直觉得，瑞士虽然表面看上去认真自律，但实则是一个从骨子里透露着调皮和可爱的地方。比如，在伯尔尼，处处可见熊的雕塑、熊的插画、熊的印花、熊的周边物品，连市旗也是熊的图案，因为伯尔尼（Bern）这个城市的名字便是从德语的“熊”而来。在玫瑰园山脚下的熊苑里能看到好几只憨态可掬的熊先生，它们以慵懒而笨拙的姿势卖着萌。我看着它们那副惬意又享受的样子，忍不住感叹在瑞士当熊真是命太好，每天看到的都是这种清浅碧绿的流水，呼吸的是沁凉干净的空气，吃到的是健康又无污染食品。
另一次俯瞰伯尔尼是在中午。我沿着被树林包围的小径往河边走也悠然自在，却在一个拐角小路边发现，有可爱的登山小车载着客人一点点地爬上山坡。面对正午的太阳我本可以原路返回或挑其他的路走，但好奇心唆使着我跟着登山车的方向走去看看。登高虽然辛苦，但百试不爽的经验就是与辛苦程度成正比的开阔又美妙光景。到达山顶后，视野中恢复了之前被苍翠的绿色霸占的风景，微风拂面，清爽畅快。也只有站在高处看一眼伯尔尼，才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这个城市是怎样被绿色团团围住的。这个叫Kleine Schanze的公园里面有很多周围聚来的上班族、市民和游客，人们坐在这里午餐、散心、聊天。而在一些开阔的地面上，甚至还摆上了大型的国际象棋棋局，一干人站在那里对着黑白棋子苦思冥想。
踱步至附近的联邦大厦，这一派古典建筑前的开阔广场上有26个汩汩地喷着水柱的喷泉，阳光正浓时就能看到一簇彩虹浮于空中，小孩子们就光着身子在一柱柱的喷泉中跑来跑去，空气中是他们咯咯的笑声，还有赤着的脚丫在地面拍出“啪嗒啪嗒”的节奏。到了冬天，这里又变成了滑冰场。不过最让我喜欢的还是这里的市井气。即使是联邦政府的办公地，但周围街上的集市该怎么热闹还是怎么热闹。恰逢午时，贩卖食物和食材的摊位尤其聚敛人气。橄榄、奶酪、香肠、面包、水果、美酒……五颜六色于此呈现，看得人食欲大增。以前我是不太喜欢赶市集的，甚至不喜欢聚满了卖菜小贩的街边，因为这样的地方让人想到的只有“脏乱差”三字。但瑞士的集市却充满了清新治愈感，不脏不乱也不闹。
伯尔尼老城区有着欧洲最长的有遮蔽的购物拱廊，不过，不是所有的店铺都开在拱廊里，我更喜欢看拱廊外沿那些可以通往地下一层的小商铺。它们休业关门时，会把略旧的木门紧闭，以至于一开始看上去还以为是些废弃的小仓库，但细细观察周围后发现门扉背后原来另有玄机。我曾经路过这样一个开在地下的有着卡通画门头的小店，乘着可爱的滑梯下去的话竟然落入的是一间糖果屋。因为在拱廊内外总要流连于各种精致可爱的店铺们，差点就错过了爱因斯坦的故居博物馆。
伯尔尼是一个在古典中做着新文章的地方。即使城中的中世纪建筑依然维持着古时的风韵，但时尚的店铺、敞亮又高档的环境并不少。崭新又干净的红色电车在桥上、在老城的石板路的轨道上平稳驶过。它那有着480多年历史的老钟楼（Zytglogge），以城市中最古老的建筑这一身份，传承着属于伯尔尼的古老历史。它的前身是伯尔尼的门户，连接着城市与外界的沟通，现在逢整点前4分钟，就有音乐玩偶们蹦出来唱歌跳舞，告别身后的56分钟，迎接新的一小时。街心中竖立着的11个保留着它们自16世纪来真实样貌的雕塑喷泉，那里时刻都有清凉的流水从泉眼中汩汩而出。上面有正义女神，有熊先生，有征服雄狮的大力士……整个城市因为拥有100多个泉眼，就有了“泉之城”的美称。作为瑞士的首都，虽然人口不是最多的，但维持原貌的古典老城区和众多的喷泉就是它独特的名片。这里有着让人怀念的几辈人共享过的传统风景，或许这也是我爱伯尔尼的原因之一吧。
记得每年回到家乡时总能发现一些变化。不是这里的道路拓宽了，就是那里又立起了很多摩天高楼，跟我小时候熟悉的它已经有了天壤之别。虽然城市不断在发展是好事，但不知怎的，看到被推翻的老房子，看到逐渐流失的那些传统文化，还是心疼。而伯尔尼，却依然有几百年前的风韵。论及先进又方便的城市机能和设备，它却不比当年的差，住在其中也舒坦得很。这不就是一个最理想的生活环境么？
伯尔尼也是个格外方便的城市，地理位置处在瑞士偏中心的位置，所以去哪里都方便。无论想去巴塞尔、琉森、苏黎世、洛桑，只要一个小时的车程就能把你送到目的地，到日内瓦、策马特也不过两小时，所以完全可以把它作为在瑞士的大本营，然后当天往返其他城市。正是这么执行了的我，深感它的便利，但同时，却也有点遗憾……
每天都惯例地坐着电车到伯尔尼火车站报道，然后又等到暮色四合时坐着电车回来。一路上，看着卡其色的古城建筑和飘扬在街道两边旗帜，古朴美丽却不喧闹的城市，各种可爱又造型各异的喷泉，我一次一次意识到伯尔尼的美丽，而我却并没有好好多看它几眼就走了。在伯尔尼的这一天中，我去了博物馆区，沿着澄洁的湖畔走过，逛过古城，去了熊苑和玫瑰园，所以我的沙发主安格拉说，伯尔尼我也逛得差不多了，可以去周边的其他城市看看。而之后很多天走下来，我却发现自己最喜欢的依然是这个来不及多看几眼的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