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民国那些教育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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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叶圣陶与中小学教育(2)

叶圣陶指出,从事小学教育的人往往是“把儿童的心理看得太简单太机械了”。由于“不明白儿童的心理”,因此他们的科目设计、教育步骤和教学方法,也往往是脱离实际的。正因为如此,叶圣陶认为教师的思想觉悟和认识水平特别重要。他说,许多教师因为没有觉悟,便只能羡慕古代;因为对现代生活没有研究,所以就不考虑人生的价值。儿童如果遇上这样的老师,“他们的人生也就没有什么意思了。”他还说:“也有一些儿童,他们的本能薄弱,仿佛孱弱的种子,发出的芽细弱可怜,若不加培雍,等不到开花结果先就枯萎了。”由此可见,当时的叶圣陶已经用现代心理学理论来研究小学教育问题了。

四 批判教育制度

在这篇文章中,叶圣陶还批评了“教室制度”、“用书制度”和“分科制度”的弊病。他说课堂教学是“宗教的遗制”,由于它能够“节省教育的人力和时间”,人们就把它看作是“天经地义”的事。他认为,课堂教学是在固定时间、固定环境内的学习,“是一种特异的拘束的境界”,不利于儿童的“玩弄、抚摩、观察和试验”的天性,因此这种教学活叶圣陶和孙女叶小沫动不可能激发儿童的兴趣。但由于课堂教学已经成为一种制度,许多人以为只有教室才是学习的地方,因此这种制度对真正的教育是一种扭曲,具有很大危害性。他还说,儿童进入学校之前,自有他们的生活,进入学校之后,应该继续他们的生活。“倘使儿童一进学校,就把他们关闭在教室里,只让他们诵习书籍”,等于是强迫他们适应一种新的生活。叶圣陶认为,“这种适应和深谷里的鱼变为盲鱼一样,是一种消极的倾向。”这些观点,对于迷信课堂教学的人,应该具有醍醐灌顶的作用。

对于“用书制度”,叶圣陶是这样讲的:“书籍的效用在于传授以往的成绩,流布个人的思想。用书制度的好处,就在于使学生知道这些成绩和思想,并备遗忘。……可见读书是一种手段,并不是最后的目的。以前的人对于书籍的概念非常模糊,以为书籍便是知识,所以要得到知识只消读书,于是学校里就有了用书的制度。儿童进了学校,就觉得唯一的重务便是读书,但是不知道读书为的什么。久而久之,自己的生活,实际的事物,他们都淡忘了,心里就只有书籍了。”这些话告诉我们,如今的教育正在实行一种有过之而无不及的“用书制度”。

叶圣陶指出,书本知识是“帮助思考”的材料,不是盲从的根据。学校应该为儿童提供接触实际事物的机会,使他们随处都能研究,随处都有兴趣。“倘使儿童一进学校,就把他们关闭在教室里,只让他们诵习书籍”,那就会导致“他们把活动的心性和丰富的兴趣,白白的埋葬在教室和书籍里头了”。

叶圣陶认为,有了教室制度和用书制度以后,学校就不得不实行分科制度了。在这种制度下,学生“只要进了学校,不管你需要不需要,有兴趣没有兴趣,这些科目是非学习不可的”。其实在科目之外,关系人生的事物还有许多。由于这些事物和日常事物混在一起,因此不可能列为专门的科目。不能列为专门科目,就好像没有学习的价值。

如果儿童在固定的科目之外还有感兴趣的活动,就会违背学校的要求和规定。

于是叶圣陶问道:这几个科目能把实际生活中的事物包括得尽吗?这几个科目都是合理而且有系统的吗?只要学习了这几个科目,就能应付人生的种种事物了吗?这种划定科目的教授方法主客易位,不切实际,能不使知识和实际背道而驰吗?对于这一系列问题,叶圣陶的回答是否定的。

在此基础上,他又感慨地说,既然如此,“儿童何苦(要)耗费尽力去学习这等没用的玩意儿呢?”

五 主张教育改革

在此基础上,叶圣陶提出改革小学教育的四点意见:

第一,要明白个人与社会的关系是密不可分的。“个人的功利便是社会的福祉,社会的进步就是个人的快乐。”只有那些把知识和才能贡献于社会的人,才是更高尚、更合理、更幸福的人。从这个角度来看,由于“我和他人的欲求、利害、感情都相同,彼此相助,力量就愈大,收益就愈宏,所以我们(应该)尊重我们的伴侣,赞助我们的伴侣……,人类方始可以得到圆满的、普遍的、永久的快乐”。基于这一认识,他认为小学教育应该帮助儿童树立“自觉的,自动的,发展的,创造的,社会的”人生观,让他们献身于社会的同时,获得最大的快乐。

第二,要明白知识究竟是什么。由于求知的动机是“需求”。“所谓需求,就是满足现在的欲望,达到愉快的境地,所以知识是帮助我们计划、支配我们行动的”。儿童之所以不愿意学习,是因为老师教授的知识并“不是他们当前所必需的”。只有生活环境中最需要的东西,即“求知者主观的欲望和兴趣的结晶体”,才是真正的知识。从这个角度来看,物质是可以授予的,属于精神领域的知识,是不可以传授的。好的教育,应该是让儿童自己在生活中寻求真正的知识,而不是向他们灌输别人所掌握的知识。

第三,要激发儿童求知的动机。儿童求知动机与他们的本能、欲望和兴趣有关。儿童的本能是“教育的原料,……如果能引导,没有一种本能没有积极的倾向”。儿童的欲望来自好奇,如果教育能够顺着他们的欲望,“使他们如愿以偿, …… 归结到合理而有系统的道路上去”,那就能满足他们的好奇心,就是一种好的教育。

如果儿童的欲望一时不能达到,或者具有破坏性,也不应该遏止。因为一味地遏止会伤害他们的创造性。合理的办法,是引导他们用新的更好的欲望代替原来的欲望。另外,人对外在世界的关注,与他的兴趣有关。从这个意义上说,兴趣是生命的寄托,是一个人“内在的真实的世界”。好的教育应该是了解儿童的兴趣,并不断扩大其范围,以激发他们的求知欲。

第四,要改革以往的教育设施。在这个问题上,叶圣陶根据杜威教育即生活、学校即社会的观点,提出要铲除过去的各种制度。“今后小学必须的设备是会场,工场,农场,运动场,试验室,娱乐所,图书馆,博物馆,卫生处等等,(使)一个学校便是一个社会”。教师的任务是对儿童“担负帮助和指导的责任”。

1942年,叶圣陶在《当前教育必须改进》中说,任何事业都有个质和量的问题,教育也不例外。这些年来,教育在“量”的方面进步很大,有人以为这就是教育的进步,这“未免想得太简单了”。因为除了数量之外,还有个质的问题。只有解决这个问题,让学校的教育变得“货真价实”,那才是教育的进步。可见,近年来大学升格、大学合并、大学扩招等现象,未必是一种进步。什么时候大家认为我们的大学生既有知识又有教养了,那才是教育的进步。

1945年,叶圣陶又在《改变教育》中强调学生在教育改革中的作用。

他说,学生是受教育者,“这个’受‘字,似乎处于被动地位,对于改变教育恐怕做不得主,用不上力”。但是,教育的对象是学生,教育好不好,有没有实际效益,他们“知道得最清楚,体会得最亲切”。从这个角度来看,受教育者不是一个被动的张开口的空袋子,也不是非要等别人把东西倒进来才行。受教育者的含义是学习。要学习,就要依靠自己的能力。因此,要进行教育改革,不能忽视学生的作用。

1947年,叶圣陶在一篇文章中说,学校的毛病很多,但有一种很少有人注意,那就是“枯坐听讲”的毛病。他指出,一个人从小学到大学一共16年,几乎每天都要消磨在教室的椅子上听老师讲课。坐在那儿听讲,不但肢体不能活动,而且精神也不自由。于是疲惫、厌倦就“像两道纠缠不已的绳索,紧紧捆住学生的身心”。16年下来,一个聪明活泼的孩子就会变得老气横秋。因此这是一种无法弥补的刑罚,它“将永远是人生的缺陷”。在这篇文章结束时,叶圣陶介绍了外国试验学校的情况。这些学校不是鼓励学生在课堂上与教师研讨,就是把学校变成工场,把上课与工作结合起来。他认为,“要谋改革,自然得走这条道路”。

六 关注教师修养

1922年,叶圣陶在《教师问题》中指出,要提高民众的文化水平,必须普及教育。要普及教育,必须依靠教师。但是他发现,在小学老师中,“不好的和不能胜任”的占大多数。他还发现,已经考入师范学校的学生,“很鄙夷小学教师这桩事业,越是优秀的,鄙夷的强度也越厉害”。

为什么会出现如此情况呢?这恐怕与小学教师的月薪只有六至十元有关。小学教师待遇低下,主要是因为主管部门侵蚀的结果。于是叶圣陶号召说:“对于监督者的溺职和舞弊,不应为公众、为自己而反抗么?唯其没有反抗,才有人越出了范围,公然地无所顾忌地为所欲为。”只有大家都来反抗,他们才可能有所收敛。

第二年,叶圣陶在《教师的修养》中说:“久别的友人来了,无所不谈,后来谈到嫖妓和纳妾的盛行”,还谈到教师素质低下,列举了许多事例。叶圣陶把这些事例记录下来后,严肃地说:这些教师也许能够勤于研究,忠于职守,也许没有存心要把学生教坏,“然而他们这种反常的心理和混沌的思想,却无时无刻不给与学生以坏的影响和感染。”因此他们即使能教给学生专门知识,“又有什么益处!”何况,能否勤于研究、忠于职守,“绝对不能与心理和思想脱离关系。心理反常了,思想混沌了,就只有懒惰,只有模糊,绝不会有什么研究和尽忠的气息了。”基于这样的认识,叶圣陶提出与其让教师提高业务能力,不如让他们的日常生活步入轨道。所谓步入轨道,就是一言一行都没有消极的影响,一举一动,都有正当的意义。只有这样,才有可能成为一个合格的教师。

叶圣陶还说,关于“提高教师修养”的话,早已有人说过,但是近来好像是听不到了。之所以如此,恐怕是觉得这话太不新鲜、太不时髦了,因此许多人不愿意重复这种陈旧而平凡的老话。其实,当“一种值得提倡的话,在还没有被大家领受以前,不论经历了多少时代,总有重行(重新)陈述的价值”。

在这篇文章结束时,叶圣陶对主管教育的行政人员提出了如下质问:“依理论讲,你们该知道教育应是什么性质,教师应是什么样人。你们为什么不在收发公文照例视察等事务以外,看看教师们是否个个胜任教育的事务?”他还说,如果主管教育的人员能够尽职尽责,肯定会发现这些问题,并有同样的感受。于是他们就可以想办法解决这些问题,甚至撤换那些不称职的教师。因为“牺牲几个人的饭碗究竟是小事,’救救孩子‘才是至要的重务”。然而,事实上这些主管教育的人不是瞎忙,就是混饭,所以叶圣陶对他们特别失望。

所幸的是,当时的师范学校还能对学生的修养特别注意,因此“现在有点成就的青年教育家,大部分是从好的师范学校里出来的”。可见叶圣陶在怅惘之余,还有一丝乐观。

七 强调父母责任

1922年1月,叶圣陶就在《小学国文教授的诸问题》中指出:父母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因此“一个学童的国文程度的好坏,与他的家庭,他的幼孩时代很有关系”。但现实的状况是,许多人不仅因为贫困而无暇顾及孩子,而且还不承认孩子应有的地位。这些家长对于自己的孩子只有责骂,没有谈话,更不重视他们的发展能力。有些家长除了用命令的口气与孩子说话外,几乎不理孩子。叶圣陶认为,生活在这样的家庭环境中,好像与人世隔离一样。他发现这种孩子进入学校之前,由于没有适当的机会,几乎没有引发情思和练习话语的机会;进入学校的时候,往往表现出一种“茫然如痴”的状态。

1922年10月,叶圣陶在《父母的责任》中说,当教师遇到难以调教的学生时,就会想到这个孩子为什么竟会这样?其实,教育的目的,就是为了让一个人在团体生活中发挥正常作用。由于人不是一生下来就能适应团体生活的,因此教育孩子尽早地适应社会,尽快学会在团体生活中发挥作用,是父母的责任。如果父母不能尽到这一责任,就是不爱自己的孩子。

与其不爱,还不如不要让他来到这个世界。叶圣陶认为,父母爱孩子是人之常情。真正的父母之爱不应该仅表现在物质上的满足,更应该表现在早期教育即心灵的关爱方面。

第二年1月,叶圣陶又在《献给做父母的》一文中说,由于孩子既好动又喜欢哭闹,因此只要有了孩子,做父母的就不要想在孩子面前安安静静地做事。每当孩子“无理取闹”的时候,许多父母很可能不是骂就是打,使孩子像老鼠见了猫一样。

对于这种情况,叶圣陶奉劝做父母的应该好好想想:孩子究竟是有心还是无心?是不是存心捣乱?是不是罪不可赦?如果回答是否定的,孩子就没有任何过错。因此当他们受到责罚时,就会感到莫名其妙。于是他们会觉得父母喜怒无常,“不是个疯子,就是个不可了解的怪物。于是慢慢地和大人疏远起来。”叶圣陶认为,这种疏远就“仿佛瓷器上有了一条裂缝,痕迹终于不能泯灭”一样,要想弥合非常困难。他还说,如果父母在打骂孩子以后因为十分后悔,又有悔恨或讨好孩子的表现,那也是不可取的。因为这样一来,孩子就更感到莫名其妙了。他们会以为父母的“装凶扮善都是闹着玩的”,结果是“彼此的疏远还是不可避免!”叶圣陶说,要想避免这种情况,最好的办法是父母要加强修养,不要动不动就生气,更不要因感情冲动而做后悔的事。

八 思考教育真谛

1934年,已经担任开明书店《中学生》杂志主编的叶圣陶,在《教育与人生》中讨论了教育的意义和人生的真谛。

他首先提出两个问题:什么是教育?什么是人生?他说:因为“教育是用学校作为工具,把旧有的知识系统传授给继起的青年,使他们养成一种适合于既成社会的人格,以维持和发展这个社会”的行为,所以教育不是目的而是工具。这种工具具有“大而言之可以挽救国家社会,小而言之可以指导个人”的作用。他还说:所谓人生包括两个方面,一是物质生活,二是精神生活。每个人对人生的理解不同,大家的人生观也不同。

“学校教育的目的就在于使学生养成正确的人生观”。因此教育与人生有密切的关系,这种关系主要表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第一是以教育认识自己。所谓认识自己,又包括两个方面。一是认识自我,二是认识环境。教育的任务,“不仅要增加学生的知识学力,同时要引导学生走入正轨,使其了解世界的大势,本国的情状,以及学生所负的使命和个人所处的地位。”

第二是以教育革新自己。所谓革新自己,也包括两个方面。一是铲除虚荣心、怠惰心,在个性上扬长避短;二是改变过去的错误观念。这些都有赖于教育的作用。

第三是以教育成就自己。所谓成就自己,就是发挥自己的特长,追求自己的爱好。这也要借助教育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