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寒狂放不羁、愤世嫉俗的一面,和他内向腼腆、不善应酬的一面,其实都是他内心深处缺乏安全感的不同表现。缺乏安全感有很多的层面和形成原因,韩寒的缺乏安全感,主要应该源于缺乏社会认可度带来的自我价值恐慌。根据美国心理学家马斯洛的观点,人不仅有温饱、生命、****等基本的物质精神需求,还有较高级的自我价值实现的精神需求。如果一个人不能及时得到别人的认可,就会产生自我价值焦虑,常常表现为强烈的自尊心、过度的自我保护意识,或者假装不在乎他人的看法,但内心又常常无法释怀。
韩寒缺乏安全感的证据之一,是他不时表现出过分敏感、防卫过度的情况。例如他经常在不同的场合自称“乡下人”,就或多或少地就是一种防卫过度。就户籍来说,青少年时期的韩寒确实是乡下人,但是就其生活经历来说,不管是他还是他的父母,都是市民。这些情况众所周知,相信除非极其无聊的人根本不会拿这个说事儿。韩寒自称“乡下人”的做法是一种先发制人、自我调侃、自我保护的策略:为防止相关情况被人利用糗自己,干脆自己先公布出来,以示无所谓,让谣言无所用心。
与自称“乡下人”的做法类似,2006年6月22日韩寒在亭林镇拍MV时不小心掉到粪坑里,为了避免被好事者当成笑话宣扬,韩寒干脆自己先把照片贴到网上,韩寒的逻辑是:“我把它放出来,总比别人偷偷放出来,并暗地里拍手称快要好。”从中我们不难看出韩寒强烈的自我防卫意识。不出他所料,后来杨澜采访他时,就拿出了当时的囧照给韩寒看。韩寒在《韩寒五年文集》中的短篇小说《傻子》后附了一篇“创作谈”,特意声明其中的傻子不是自己的案例,情况也和前两个例子差不多。
自曝其“丑”,是一种心理防御机制,是对于自我缺乏安全感心理和潜在外部嘲讽的先发制人。自曝其“丑”,成为一种托底逻辑,使得自己的一切行为都具有了相对合理性,从而消解了任何可能的外部攻击,也化解了自身因与外部世界相形见绌所产生的压抑感。
曾经给过韩寒一定影响的王朔,也擅长以这种自嘲、自讽、自贬姿态保护自己。王朔的所谓“我是流氓我怕谁”、“无知者无畏”等说法,都是基于同样的自我保护逻辑,先下嘴为强,让别人无话可说。
韩寒的缺乏安全感,还表现在他一方面一副我行我素啥都不在乎的样子,一方面有时候又十分在意别人的看法,常常沉不住气要去解释,哪怕一个细节他都要自证。例如,方舟子、麦田等人在2012年对他进行代笔质疑时,如果他能采用置之不理、坚壁清野的应对策略,也许本来不至于弄到后来那样满城风雨。
韩寒人生道路中的某些改变,可能就是因过分在于别人的看法造成的。长期以来,韩寒对于一些人在他成名早期说他是偏才的评价,是非常在意的。韩寒以少年文学天才成名,却突然摇身一变去做赛车手,还尝试过出唱片、做歌手、填歌词、主编杂志、写剧本,他的所作所为不仅是在努力超越旧我,追求更精彩的人生,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在跟那些曾经鄙视过他的人做抗争,努力让他们曾经的预言逐一落空。他想做一个作家,但不想被别人说成是只会写字的书呆子。
2007年间有一阵子,韩寒被媒体集中曝负面新闻,因此接连发出了多份个人申明,其中包括对假书《坛》的申明,对不会参加作协青年作家研讨会的申明,对不会去某网站做客的申明……结果被一些网人讥为“申明专业户”。有人甚至说,“看来他一半时间用在写书赛车睡觉上,另一半时间用在了发申明辟谣上。”
除了爱好申明,众所周知的是韩寒更爱好论战(以证明自己正确)。凡是敢招惹韩少的家伙,一概通通灭掉;即使不敢主动挑衅的某些人,如果有打击的价值,韩寒也会主动出击。不过,韩寒虽然战果累累,每次出击必获胜而归,但在多次论战中,也存在不同程度的防卫过当,例如对白烨评论的过度敏感,反映了他内心深处对于他人意见的在意。
因为很在乎别人的看法,在遭受拒绝的情况下,韩寒有时会因不经意的小事儿表现得十分激动。韩寒的赛车搭档孙强曾回忆说:“有一回,我们到杭州玩卡丁车,他开得很爽,一个劲让我也去开开。我从没开过卡丁车,不想丢脸,就拒绝了他的邀请。……谁知道韩爷不乐意了,特严肃地对我说:‘如果你不开,下一站咱肯定会退赛,你肯定全年都阳痿。’”韩寒小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一个半真半假的规律:韩寒说好话没准儿,说坏话一说一个准儿,所以这样的严重诅咒确实把孙强吓了一跳,尤其是后半截。
韩寒笔下多个人物有他自己的影子,也或多或少都有些缺乏安全感。如《一座城池》中的“我”曾经跟一个买房狂女孩谈过恋爱,买房狂将房子看成是唯一的安全归宿,但“我”对于安全感有不同想法:“世界上真是有很多人没有安全感,而且想来人应该大抵上都是这样的。只是我不明白为什么人们都要把这些所谓的安全感托付在一些身外之物上,比如房子或者在银行的存款。这地球是如此不可靠地悬在宇宙之中,地震、战争、经济崩溃等等会随时把我们的身外之物夺走。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这些随时要失去的东西能带给人安全感。”
《长安乱》中的释然总是惦记着被当掉的灵剑,“觉得有那把剑在,自己很有安全感。”释然对灵剑的情感依赖,恰如《他的国》中的左小龙对摩托的情感依赖。左小龙,外表狂放不羁,内心深处敏感,“他是那么喜欢摩托车,因为他觉得那是男人力量的延伸。”甚至在摩托车坏了的情况下,拒不肯去见女朋友泥巴,既不肯相信自己的魅力,也不肯相信女孩子对自己的爱情。
《1988》中的陆子野,从小学就开始暗恋同学刘茵茵,但总觉得自己的户口、身高、家境是个问题,一直憋到高中快毕业才向对方表白。显然,在陆子野看来,户口、身高、家境,比起他本人,是更有可能引起女孩子爱慕的东西。同左小龙一样,陆子野对女性充满了不信任,成年后的陆子野则对此解释说:“无论车子、房子、游艇、飞机,都比把一切押在姑娘身上要好很多,因为这些目标从来不会在几个客户之中做出选择,只要你达到了购买标准,你就可以完全的得到他们,并且在产权上写上自己的名字,如果有人来和你抢,你可以大方地将他们送进监狱。但是姑娘不一样,把一个姑娘当成人生的追求,就好比你的****永远被人捏在手里一样,无论这个姑娘的手劲多小,她总能捏得你求死不能,……最残忍的是,当她想去向其他的怀抱的时候,总是先捏爆你的****再说。”
《1988》中的娜娜曾经想当化妆师,因为喜欢化妆师可以支配别人,对此她曾极其深刻地指出:“没有安全感的人一般都特别有控制欲。我觉得我应该是没有安全感的。谁有,你说谁有,我就没见过一个有安全感的”。
如果娜娜的逻辑是成立的,缺乏安全感的人控制欲强,那么《他的国》中的左小龙组织合唱团、《1988》中的陆子野做眼保健操检查员的隐秘心理动机,就得到了很好的解释——他们都喜欢指挥和检查员对他人的控制能力。
《他的国》中,左小龙曾跟同事莫大帅这么解释组织合唱团的原因:“我从小想做个指挥,合唱团指挥,现在有这个机会,我们有地方,我们有这么大的地,可以训练,还能发展,还有这么多弟兄,平时做什么都听你的,我……我们就把这个雕塑园搞得像一个小的国家一样,说不定还能搞出些个什么产业来,我们就能赚到钱”。小说也曾这样描述左小龙喜欢做指挥的心理:“左小龙是真的喜欢合唱团,他从小最迷恋的就是交响乐团以及合唱团的指挥,棍子一挥,人非但不跑,而且还齐刷刷听他的要求做。……左小龙多么希望有一天,全部人可以给他鼓掌,叫喊他的名字,让他做某件事。”小说还写道,左小龙的指挥梦缘起于学生时代的经历,他本来不愿意当指挥,却因为指甲剪得干净,阴差阳错地当上学生合唱团指挥,“但是当他上台以后,指挥棒挥起,那边的人们歌声就响起,指挥棒落下,那里就寂静无声,没几下,左小龙就彻底爱上了指挥。”
★韩寒小贴士:
每个人都不同程度地缺乏安全感,本质上这跟人都要经过漫长的相对软弱无力的青少年时期有关。克服缺乏安全感的一个方法是勇敢地去做你害怕的事情,把你害怕的事情大声地说出来。当你做过、说过时,往往会惊喜地发现,所有的顾虑其实都不过是杞人忧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