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亥的魔掌伸向了自己的儿子,他们之中只有一个可以活下来。恶魔的话不可轻信,可是他已经到了不得不相信的地步。不相信的话就是必死的命运,相信的话就有机会活下来,就这么简单而已。代价的话,反正他们都要死,能死在自己手里也是一种幸福吧。
“我,将成为非常了不起的人。”殷亥说道。
“多么愚蠢的人。”殷戈治再次重复着这句话,他说,“你一直是非常了不起的人,你所拥有的财富在整个立新市也是屈指可数的,上流社会的聚会总少不了你……”
殷戈治的脖子被掐住,他看着他的父亲艰难地发出声音:“你现在只不过是一只畜生。”
在殷戈治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脖子上被施加的压力突然消失了,他剧烈地咳嗽着。
将殷亥拉开的是黄。黄站在两人中间,隔开了这对父子,他对殷亥说道:“常还没说开始,你这么急做什么?每个人的机会都是一样的,要做出抉择的不单是你一个人。”
黄说罢探了一下殷亥妻子的鼻息后说:“已经没气了。”他接着对这具尸体说道,“你的死是我的失误。你本该有同等的机会。但是别介意,世间本来就是不平等的。你不过是在生命的最后一刻,遭到了不平等的对待,而已。”
黄说着,如同管弦乐的指挥者挥舞着小刀,白色的寒茫时隐时现,在他停下来的时候,绑住殷戈治身上的绳子以及保姆的绳子都被割断。
行云流水的动作,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在获得自由的同一时间,保姆就惊恐地向二楼跑去。留下的殷亥和殷戈治二人在对峙着。
殷戈治不过是个十四岁的未成年小孩,明显不是他的父亲的对手。殷亥的话完全可以立马就杀了他的儿子。本想立刻就动手的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慌慌张张地跑上二楼,向保姆追去。
“他在做什么?”黄问道。
“恐怕是二楼有着可以改变结果的因素吧。”
常的猜测没错,暂时没有任何行动的殷戈治给出了回答:“父亲有一把猎枪。恐怕就在二楼吧。保姆对这个房子比任何人都要熟悉,她第一时间奔上二楼,一定就算为了得到那把猎枪。然后突然意识到这点的父亲,才会慌张地追上去。”
“你呢?”常问道,“你不去吗?”
“不去,反正去了也抢不到猎枪。”殷戈治皱着稚嫩的眉头盯着常仁,无论他脸上的表情表现得多么冷静,他紧紧攥住着的拳头足够说明了他的内心的紧张,“再说了,这栋别墅里不单单只有二楼那一把枪。”
殷戈治在他母亲的遗体前蹲下,手掌从他母亲的脸上拂过,让其闭上了死不瞑目的双眼,他脱下自己的茶色外套给母亲的遗体盖上,然后他说道:“还有一把,那就是你手中的那把手枪。”
“想要?”常仁问道。
“当然。”
“那就给你。”
接过常仁突兀丢过来的手枪,殷戈治略感意外,未免太容易了。他立马把枪指向了常仁,谁知对方却完全不为所动。
不为所动也是理所当然的吧,他想,莫非枪里没有子弹?
似乎知道了殷戈治在想什么,常仁说道:“既然给你了,我自然不会做那么无聊的事。子弹的话,有。但是,只有一发。”
“一发?”殷个治检查了一下,手枪里果然只有一颗子弹。
“如何利用这颗子弹是你的自由。你可以凭此成为我们的成员,也可以凭此杀了我。”
到底是一个怎样的男人?殷戈治的心底在颤抖着。这个男人,并非是算定了自己不会对他开枪。常仁给自己的感觉,仿佛是就算自己现在杀了他,也完全没有关系一样。
不是普通的亡命之徒,殷戈治想着,毅然踏上了楼梯。
“你莫非一开始就是这么打算的?”直到殷戈治在视线里消失,黄对常仁问道。
“谁知道。”常仁暧昧地回答道。
她是殷亥雇佣的保姆,在这栋别墅里干了六年的她,甚至比殷亥本人更加了解别墅的构造,她知道猎枪在哪里,她随时都那得到猎枪。
抢先一步的保姆刚给猎枪上膛,打算从房间里出来的时候,房间的门就被殷亥推开了。
殷亥看着手持猎枪指着自己的保姆。四十岁的女人,她是浅薄无知又愚蠢的,即便手里拿着可以决定他人生死的武器,也没有使用的勇气。殷亥顿生同样浅薄的念头,他掏出手巾捂住嘴巴,装作得了不治之症的患者剧烈咳嗽着,他咬破舌尖挤出一丝血来,企图博取同情。同情心,是人们能够被不轨之徒所能利用的最大的弱点之一。
保姆蓦地瞥见沾满了血的手巾,像是染了红色的雪珠,担心地垂下了枪口,她问:“怎么了?快点去医院……”
殷亥还在咳嗽,一咳嗽就用手巾捂住嘴巴,这样的话就不会暴露自己的虚伪。他意识到,不在无关的事说太多废话对自己更为有利。所以他低下了头,机敏地回答道:
“前不久才检查出来的病,还没来得及告诉你们。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快到把枪给我。戈治还在他们手里,我还要救他。”
保姆放弃了在开与不开枪之间的选择,转向给与不给的矛盾中。殷亥很可怕,刚刚掐死妻子的雇主,比任何人还要让她感到惧怕。
“你杀了绮丽,她是你的老婆,你杀了她……”
保姆哭泣着,叫喊着,她重新抬起了枪口,对准了殷亥,枪口在剧烈颤抖着。
殷亥继续咳嗽着,他的咳嗽突然变得非常严重,似乎是忍受不住病重的折磨而跪了下来,那是病入膏肓的样子。他调整着呼吸,义正言辞地高声叫道:
“你到底有多傻?拜托你了,请理解我。你以为我为什么要杀了绮丽!一切都是为了制造出现在这个自保机会。有了这把猎枪,就可以反击,我一定要杀了下面的两个畜生。快点……”殷亥切换到温柔的语气,“把枪给我。一切都交给我。你在这里躲着。我一定保证你的安全。”
保姆再次垂下了枪口,浑身无力地她低声哭泣着。
殷亥慢慢地向保姆挪动,他还不放弃咳嗽,不放弃伪善:“绮丽的牺牲,我很难过,她一定会理解我并且原谅我。即便我死了,也一定保证你和戈治的安全……”
终于碰到了猎枪,殷亥立即把猎枪抢了过来。他瞬间转变了语气,像走路一样的自然,近似于猥琐的卑鄙:“你和戈治的牺牲,我同样很难过。我知道,你们同样会理解我并且原谅我。因为我,将成为救世主!”
啊,原来他是这样的人。这是她一生之中最后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