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音和包绮丽面面相觑,紧张地盯着门,屏住呼吸。
敲门声越来越大了,连续不断。
“是谁?”宝音大声问道,他赶忙收起桌子上的拓印纸。
只有激烈的敲门声,没有任何人回答。
“该死!难道考古队来了强盗?”宝音战战兢兢地从床下抽出一根警棍握在手里,他的说话声更低了。
包绮丽捂着嘴巴,惊愕地盯着门。
“好了!不管你是谁,你都不要再敲门了,我已经听到了!如果你不说你是谁,我是不会开门的!如果你要私闯进来,那么我会把你的肋骨打断!”宝音大声叫道。
“哈哈……宝音博士,是我,文森特!开门吧!”门外传来文森特的声音。
“噢!”宝音摇摇头,把警棍放回去,然后无奈地看了看包绮丽,他的鼻翼上有一抹亮晶晶的汗珠。
包绮丽似乎没先前那样紧张了,她望着宝音,将小拇指按在嘴唇上。
宝音去开门,包绮丽正襟坐在床边,佯装看着拓印纸。
文森特进来,脸上挂着一丝古怪的微笑,他环顾四周,最后把目光落在包绮丽身上。
“你这个该诅咒的家伙,倒是把我们吓得不轻!我恨不得把你扔到门外去!”宝音随手关上门,半开玩笑地嚷了起来。
“我不是强盗,你们怕什么?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文森特笑道,好像话里有话。
“没什么,无非就是研究下墓志铭上的文字。”宝音若无其事地说。
“哦?有什么发现吗?那墓主人是谁?”文森特毫不客气地坐在了包绮丽旁边,她条件反射式地往边上挪了挪,尽量和他保持距离。
“这个……”宝音尴尬地笑道,“还在研究,不过很快就会有结果。”宝音有点不自然,他说话的口吻很和气,嘴角神经质地抖动了一下。其实他还没来得及看墓碑拓印纸上的内容。
文森特似乎有所察觉,他转脸望着包绮丽问道:“你也懂中国文字?我进来时就发现你看得这么认真,一定有重大发现。”
包绮丽一愣,然后笑道:“我正在学习中国文字。”
文森特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
“那么,文森特博士,你呢?你一定有重大发现告诉我们吧,否则也不至于这么晚来找我们。”她用挑衅的目光看着他,反问道。
“我?我对中国文字非常陌生,那对我来说简直就像古老的符号。”文森特眨巴着眼睛说。
“你不是拿走了佩饰吗?我的意思是,你一定有所发现。”她追问道,她看到文森特紧锁眉头,眼里闪出不乐意的神色。
“哦,那不过是一枚普通的饰品,没什么重要的信息,也许它只是一个普通的项链。”文森特轻描淡写地说。
“你应该把它交给宝音博士,也许他能够发现什么。”她稍稍提高了嗓门说。
“那是自然,明天就交给宝音博士。”文森特盯着宝音,“我以为博士已经发现了墓志中的秘密。”
“哦!对不起,我还需要深入研究一下,您知道,那些文字非常难懂,我需要时间。”宝音说着从包绮丽手中接过拓印纸。
“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了。”文森特起身,一副准备要走的样子,但他又转身笑道,“我希望能早点听到有关墓主人的信息,否则我会坐立不安的。刚才只是一个玩笑,我想你们一定不会相信这世上有什么僵尸,或者一具死尸突然复活来敲门吧?哈哈,还是你们胆子大,如果是我听到这么猛烈的敲门声,早就吓得从窗户跳下去了,甚至,我想我会吓得攀上院子里的发射塔,然后哆嗦着朝房间里望,看看僵尸或者死尸还在不在。”
宝音暗吃一惊,而包绮丽没有抬头。
“博士,您真幽默。”宝音尴尬地笑笑,伸手开门,送文森特出门。
宝音不放心,在文森特顺着走廊走了很远时,他仍然望着他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处。
宝音转身进来,顺手带上门。他看到包绮丽不安地捂着胸口。
“怎么了?”他关切地问道。
“文森特一定发现了我们偷窥他,否则他不会说出那样的话。”
“怎么会?除非他有火眼金睛。”宝音不以为然。
“无所谓了。”她轻松地舒口气,“现在,你该研究墓志的内容了,如果明天戈恩教授问起来,你也不至于像今天一样支支吾吾。”她目光柔和,怜惜地看着他带有倦意的面孔。
“好吧。”宝音坐下来拿起拓印纸,仔细地看着每一行字。
“噢……好像有点问题。”宝音喃喃道,“这也太巧了,正如文森特今天说的那样,也许我们需要从忽必烈那里寻找突破口了。”宝音目光不离拓印纸。
“你说什么?难道墓志上的内容与忽必烈有关?”她着急地问道。
“是的,墓主人是元朝人,并且是忽必烈身边的重臣。”宝音语速很快。
“他是谁?”
“不忽木。”
宝音不再说话,他仔细地看着墓志铭,嘴唇不自觉地嚅动着。
拓印纸上的墓志铭在灯光下显得异常清晰:
大德五年乙酉癸巳,不忽木卒于上都,乙酉癸丑葬于哈拉和林鄂尔浑河岸之西北。不忽木,敕勒人也,姓康里氏,其父燕真为庄圣皇后克烈·唆鲁禾帖尼之义子。宪宗五年,不忽木生于漠北哈拉和林,其父燕真随世祖于六盘山驻军效命,不忽木随行。世祖至元九年,不忽木入上都国子学,师事太子赞善王恂、国子祭酒许衡,博学于文,约之以礼,聪明睿智,一知天文地理,二知阴阳吉凶,每敬事鬼神,以洽博多闻称。至元十四年,上委为少监,其文深谨实,有知人之明,敢犯颜极谏,关心民瘼,得贵幸,自此连阶累任:至元十五年,又任燕南河北道提刑按察副使,强本节用,还利于民,人所拥戴。二十二年,擢为吏部尚书,度能任事,择善而从,急吏缓民。二十三年,任工部尚书,其严气正性,明以察微,知民之急,历精图治;是年丙戌,又任刑部尚书,奉公正己,执法不阿,为时所称。二十四年庚辰,乃颜反,上欲亲征,不忽木谏曰:“圣驾亲征不利于战。”世祖曰:“何故?”答曰:“天下初定,圣躬须怀柔四海,若圣上亲征乃颜,必为天下訾议。”世祖曰:“何也?”答曰:“令军平叛乃为保全社稷,亲征则是骨肉相残。”上不悦,怒曰:“乃颜举兵来犯,何以为骨肉?汝阻驾平叛,何以为贤臣?”不忽木欲言,上令退下,不忽木称病辞退。二十七年,上谕拜为翰林学士承旨,知制诰兼修国史。二十八年辛巳,又任中书平章政事,所历必尽精力,孜孜不懈,为天下所共闻而称道。至元三十一年,世祖病重,又委以昭文馆大学士、平章军国重事。大德二年,成宗拜为行御史中丞。
铭曰:高风峻节,显名天下,宁摧身碎首为国,不徒苦天下之民,呜呼!君尽诚竭节,出以公心,蹇谔匪躬,以天下为己任,何时为一身自利?哀哉!
“这么说,那个干尸就是元朝皇帝忽必烈的大臣不忽木?”她问道。
“是的,有墓志铭,这一点错不了。”宝音肯定地说,“忽必烈要亲征叛乱的乃颜,不忽木劝谏他不要亲征,结果被忽必烈革职,可是几年后又被忽必烈起用,直到忽必烈的孙子继位后,他仍然身居高位。这真是一个好官,百姓非常拥戴他。”
“可是,一个元朝人的身上怎么会有那样一个神奇的佩饰?”她继续追问。
“噢,这……”宝音低着头看墓志铭,“我没发现墓志铭里提到过这个佩饰,其实这的确令人匪夷所思。”
“你自己是怎么认为的,关于那个能发出射线状光芒的佩饰?”她好奇地问。
宝音不再说话,他完全沉浸在墓志铭的文字中。沉默了一会儿,包绮丽有点无奈。
“你自己慢慢研究吧,我想我该回去了。”包绮丽起身告辞。
“哦,你着急什么,你应该留下来……”宝音看着墓志铭,头也不抬,随口说道。
“你说什么?”她盯着他,紫色的、紧闭着的眼皮下,闪出了一道哀怨的目光。
宝音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他放下拓印纸,伸伸懒腰,打个哈欠,然后呆呆地看着曲线玲珑的她。
“哦,没什么……”宝音低声说,目光迅速从她身上移开,落在拓印纸上。
“宝音,你应该回依德尔莫格去看看你的妻子诺敏,工作虽然重要,但我认为家庭更重要。”包绮丽说着转身,她犹豫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于是开门,将那苗条的身影隐藏在了门外,随着砰的一声,房门关上了。
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将宝音从梦中惊醒,由于熬夜,宝音感到喉咙异常干涩,他顺手拿起听筒,干咽了一下,喉结突起。
宝音听到是戈恩的声音,这才清醒过来,他睁开了眼睛。
“噢,戈恩教授,我这就过去。”宝音说完挂断电话。
简单地洗漱后,宝音匆匆赶到戈恩的办公室,包绮丽和文森特、乔龙巴特已经在宽大的沙发上就座了,空荡荡的办公室里,长时间地充满寂静。
宝音不好意思地打着招呼:“早上好!”
“宝音,是不是昨晚上又一宿没睡?”戈恩头也不抬地问道。
“我在研究那份墓志铭,是睡晚了一些。”看到戈恩的左脸有点发青,并且嘴巴也由于疼痛而歪在一边,宝音目不转睛。
“教授,你的脸……”宝音不由得说。
“昨晚中风了,我真是不幸……”戈恩唠叨着,然后抬起有点浮肿的眼皮盯着宝音,“博士,墓志铭上都说了些什么?”
“哦,墓主人是元朝皇帝忽必烈的近臣不忽木,就是这样,想要获得更多的信息,我建议还是去墓葬发掘现场仔细考察一番。”
“宝音博士,你的意思是说,我负责的这次发掘行动非常失败?或者说我只发现了墓主人,并把他抬了过来,而他的旁边还有忽必烈以及他的妃子们,只是我没发现?”乔龙巴特嚷嚷道。
文森特大声笑了起来。
宝音看看文森特又看看乔龙巴特,他一时语塞了。
“宝音博士总是会给我们带来无穷的想象。”戈恩摇着头说。
“我不这么认为,作为专业的考古学家,我相信宝音博士从专业眼光来看,自然有他的想法。”文森特努着嘴。
“你在说什么?好吧,我承认我不是考古专家,我只是一个破坏人家墓葬的可恶的盗墓贼!”乔龙巴特大声说。
“好了,我们请你们来,不是听你们在这里舌战的,我想听到关于成吉思汗墓葬的消息,明白吗?”戈恩瞪大眼睛说。
“我……”宝音欲言又止,他感到无所适从。
“你认为博士的建议有错?”包绮丽理了一下耳边的秀发转脸问乔龙巴特。
“我……”乔龙巴特有些纳闷地说,“噢,我可没有这么说过。”
“还有你。”包绮丽犀利的目光转移到文森特身上。
“我?”文森特抬起双手耸耸肩,不以为然地环顾着大家。
“对,你,文森特博士。我不管你是从哪里来的,是来做什么的,但我希望你做你自己该做的事,我不想我们的考古工作因为过多的干扰而中断,实话说,你的到来似乎已经影响到我们了。”包绮丽毫不客气。
“你这是什么意思?”文森特的脸沉了下来,他望着戈恩教授,“教授,我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戈恩教授有点无奈,他摇摇头说:“包绮丽,你说说你的看法。”
“我认为这位远道而来的文森特博士有点神秘。”她看了看文森特继续说,“从不按照规矩强行拿走墓主人身上的文物开始,我就觉得你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你昨天拿走了那枚佩饰,现在可以告诉我们你的研究结果了吧。”
戈恩皱皱眉头,勉强笑道:“小包,是我同意让他拿走那个小玩意儿的,我不认为一个古人身上的饰品有多少研究价值。”
“那只是一个普通的项链而已。”文森特显出毫不在乎的样子。
“我不这样认为,不能以出土文物的市场价值来衡量文物的研究价值,凡是从墓葬里出来的东西,无论是什么都有可能包含着重要的信息,哪怕是一块一文不值的瓦砾片。”宝音插了一句,感激地注视着包绮丽。
“好吧,我承认自己没有那么高的水平,不过,这枚项链就交给宝音博士去研究吧,希望你能从它那里获得重要的信息。”文森特从口袋里拿出佩饰晃了晃,然后递交给宝音。
在接过佩饰的瞬间,宝音愣了一下,目光惊异地盯着文森特手臂上的一个文身图案。文森特似乎察觉了,急忙将手缩回,并抱起胳膊,似乎要掩盖什么。
“它会不会发出一种奇特的光?”宝音笑问道。
“什么?什么光?”文森特脸色煞白。
“没什么,我是说,这么精致的宝石,您应该看到了它的光泽才对。”宝音低声说。
“可笑,简直就是莫名其妙!”文森特笑得很尴尬。
包绮丽和戈恩都凝视着他,宝音的目光转向窗外,一只麻雀围着窗外的护栏飞了一圈之后,展翅飞去。
“文森特博士,不瞒你说,我有点怀疑你的身份。”宝音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十分坚定的神情。
“我有什么问题?”文森特转脸问戈恩,“你们怀疑我是对文物感兴趣的特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