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狄拉克海洋
——宇宙深空能量亏空试验
三体光速纪元3250时三体母星太空港
新16节号飞船按统帅部命令,前往17光年外编号为MX400的区域,进行宇宙深空能量亏空试验。之所以选择那么远的距离,是为了查探能量亏空区域的范围是否超过理论预期值:按三体天文执政官的多维宇宙理论,空间能级锁定攻击所能覆盖的最大范围,是一个以目标(三体母星)为球心、半径为16。9光年的三维球形空间,此空间内部的能级会被锁定一个上限,但空间外部不受影响。
天文执政官说,假如探查结果和他的理论预期一致,那么,三体文明还有机会,该级别的能级上限锁定是可以被击穿的;就算击穿失败,只要以常规曲率驱动冲出这个范围,能级也就自由了,然后再以超越上限的高能级从界外渗透进来,借助高能量子隧道效应,也可以逐步瓦解掉这个锁定。
多维宇宙空间,这是目前唯一能勉强解释能量亏空效应的理论。显而易见,能量亏空不可能是发生在三维空间,从亏损量的几何级增长上来看,能量很可能是流失到了更高的维度。这理论虽然有一套独特的数学模型来支持,却和目前公认的事实不符,众所周知,宏观宇宙是三维的,其余八个维度都塌缩进了微观中,且尺寸均小于普朗克单位。宏观三维世界的能量通过普朗克门槛流失到微观高维空间,就好比地球世界的一头大象钻过老鼠洞进入了地下世界,这在理论上是绝对不可能的。
但是按照天文执政官给出的数学模型,那八个高维度空间不是塌缩了,而是“亏空化”了。这是一种令人费解的变化,亏空化后的高维空间依旧存在,但是因为里面充斥着“亏空能量”,导致一切有形的物质和能量均会被“抵偿”,只有躲进普朗克门槛之内才能保全,所以,可见的高维空间便只能在微观尺度上存在了。那些亏空后的高维空间,就像一片片由无数饥饿的鲨鱼组成的、永远汹涌肆虐的海洋,任何进入里面的生命均会被撕碎、吞噬,无一例外。
一旦涉入,毁灭,就在一瞬间。
那里是真正的“真空”,容不下任何存在。
宇宙间所有文明的发展,都不可避免地要去探究“真空”概念。在地球世界,有一个名字叫狄拉克的科学家,他说宇宙是个漂浮在虚数海洋上的浮岛,潮起潮落间,无数的粒子瞬间诞生又消亡。据此,狄拉克说:“真空不空。”这片虚数海洋被称为“狄拉克海洋”,据说是最接近真实的真空描述。
事实上,狄拉克想象中的这片真空海洋还是太温和了,真实的狄拉克海洋,应该叫做“饕餮海”。
那些不知去向的能量,很可能都散失到了“饕餮海”中,或者说,是被跨空而来的“饕餮鱼”吃掉了。但如果是后者的话,我们这个世界无疑就岌岌可危了,现在,“饕餮鱼”还很挑食,只吃高能级的能量,未来的某一刻,“饕餮鱼”就会饥不择食,瞬间把这个三维世界吃掉。
天文执政官说,亏空引擎是揭开“饕餮海”真相的重要线索,所以,他主动报名参加了这次试验。对他来说,这次颇具冒险意义的试验,是验证自己理论的大好机会。为了争取统帅的同意,他从自己的理论中引出了一个公式,借以推导出“区域能级锁定攻击”的范围,——他把这种攻击方式形象地称为“挂鱼饵”,最后得出结论,“鱼饵”的作用范围在三维世界中的投影是一个半径16。9光年的球形空间,这个范围内的高能级反应都会被饕餮鱼作为食物吃掉,所以,才会有莫名其妙的能量亏空效应。他请求统帅允许他借助这次试验来冲出能级锁定区域,统帅同意了,说:“那就去17光年外试验吧。”
“17光年,够吗?”飞船出发前,舰长阿伦问天文执政官,“假如实际的能级锁定范围超出了你给出的那个界限,会怎样?你准备怎么去解释?”
天文执政官许久没有回答。
“呵呵,”阿伦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忙道歉,闪出颤抖的红色思维波,“开个玩笑,我相信你的理论是正确的。”
“不,您不必道歉。”天文执政官说,他的思维波闪了闪,便黯淡下去,“我知道,我的理论很黑暗,很讨人厌。”
阿伦的思维波也沉默了,整个舰长室陷入无光的黑暗中。
“真实的宇宙是怎样的,谁也无法预料,我们只知道它是黑暗森林。”天文执政官的思维波突然亮起,以集束形式向阿伦发来,“舰长,您信神吗?”
“神?”阿伦疑惑道,发出萤绿色的思维波,“我不信,怎么了?”
“如果信神,那就努力祷告吧,”天文执政官说,“祈祷能级锁定范围千万不要超出那个范围。”
阿伦大惊,思维波顿时蓝移,他不安地问:“如果超出了会怎样?”
天文执政官发出黯淡的红色思维波:“真要是那样,宇宙就太黑了……”
天文执政官说话时的思维波那么暗淡,看上去,像是承受着极大的心理压力。出于礼貌,阿伦也就没再继续追问下去,这个天文执政官让他想起了前舰长。
16节号出发后,阿伦经常去那个中枢舱看望阿星。前舰长阿星如今已经彻底进入物化状态,五角星形的身体嵌在那个特制的舱室中,不停地收发着信号,他不仅不能再动,甚至连句唠叨也没了,成为一个忠实、高效的零件。每次这样的探望,都让阿伦加剧了对光驱号船坞的憎恨,而每当这时,身上担负的舰长职责又让他很矛盾,他必须压抑自己的愤怒、默默承受一切。中枢舱里经常是两个人的脑波交相辉映,但是没有交流,因为其中一方已经物化。
冥冥中,阿伦感觉到,前舰长阿星似乎知道很多事情。
“但是,阿星舰长为什么不说呢?他到底承受着怎样的沉重?就这样和飞船融为一体,也许是他自己的选择?”——阿伦舰长脑里时常跳出这些念头。
然后,阿伦马上震荡思维波,刷掉这些念头,他依旧不能原谅光驱号船坞。
“那是一群罪人,终有一天,他们会遭到报应的!”他恨恨地想。
阿伦对光驱号的恨意,只能借助虚幻的“报应”来发泄了,因为他渐渐明白过来,按照天文执政官的理论描述,若真有一个能级锁定者在暗处虎视眈眈,那么,16节号的这次深空试验实际上风险重重,不亚于死亡之旅,飞船很可能回不来,而他也就再有没机会复仇了。
从离开太空港开始,16节号就一直与寂寞为伴,它没有同行者,除了那两颗随舰的智子。两颗智子使飞船和母星保持着实时联系,从它们传来的新闻看,大约在16节号出发150个三体时后,母星上关于矩阵的报道突然多了起来,而且统帅对矩阵的态度好像还挺严厉,并不像阿伦他们认为的那样偏袒光驱号。这些让阿伦感觉很困惑,他随后几次与统帅实时谈话,想问清一些情况。但统帅的回答依然是滴水不漏,只是叮嘱阿伦一定要照顾好阿星并注意试验的风险,几次尝试询问无果后,阿伦就放弃了。
常规飞行10000个三体时后,新16节号距离母星已经足够远,终于开始启动曲率引擎了。在这个距离上,就算是亏空引擎的尾迹再明显,也不会成为针对母星世界的标记。
阿伦从舰长舱回望母星世界,那三颗太阳此刻已经变成三个昏暗的小光斑,亮度甚至还比不上几颗较亮的星星,放在宇宙背景上丝毫不引人注目。阿伦不禁感慨,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三星世界,居然会被死神的目光锁定?
这时,飞船各舱开始统一广播提示音:“全体注意,100三体秒后进入曲率驱动,现在,作为能源系统必要的缓冲,常规动力系统即将关闭。”
三体人都是用光信号交流,但是光信号的直线传播特性在障碍环境里会成为一个极大的弊端,于是,进化中,三体人还在体表形成了声压感官,用以接收外界声音信号。但是跟地球人类不一样,它们不依赖声音信号交流,因为相比光信号,声音信号信息密度低、畸变率高,传输效率很差。只有在宇宙飞船内部这样光障林立的环境中,才会有限地使用声音广播发布一些非指令性信息。
那段广播停止后不久,加速超重就消失了,这表明常规驱动已经停止。
随后是曲率推进系统的预热。这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从舰长室的动力系统监视窗上看,能源供给单元刚开始是以极低的功率运行着,只有几十个正反物质湮灭单元在运作,闪烁着零星的亮光,如同夜空中的星星;随后,功率逐渐上升,越来越多的湮灭单元运作起来,星空图案也越来越精致细密,大约85个三体秒之后,星空已经变成雪花屏,曲率系统的预热完成了。
很快,曲率引擎启动倒计时跳到了“0”。
在阿伦的感觉中,曲率驱动的正式启动就像是一个巨人的苏醒。飞船动力系统经过一个短暂的雪花屏状态后,立刻全功率运行,在湮灭舱里,无数个正反物质湮灭反应单元依次做功,那些交替着亮起、熄灭的光斑交织成一组组复杂的协动波,以一种独特的频率,源源不绝地输出强大无匹的能量,整个湮灭舱就如同一颗剧烈跳动着的地球人心脏。即使是从监视屏上看,阿伦也能感觉到这颗心脏的威力,它蕴含着汹涌澎湃的激情,放佛要不可抑制地去驱动整个飞船与它共鸣,但奇怪地是,系统预热时飞船上的轻微震动却都消失了,阿伦不知道这是不是因为那协动波与飞船船身相互作用、导致震动抵消的缘故,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矩阵设计的精巧实在是令人佩服。
再看看其他显示屏,阿伦越发惊讶,从维生、循环、通讯……各系统传回的数据看,这艘飞船此时已经达到了一个高度协调一致的程度,简直就是一个活的巨型生物!矩阵的极端仿生学设计,使得这艘船成为一个活生生的有机整体、一个畅游宇宙的机械巨人!
阿伦不由感慨道:“这是一个机械巨人啊……阿星舰长,作为一个胼胝体,您就是它的主宰了吧?”
插曲5:《文明的接触》节选三体人的仿生飞船
宇宙文明间的相互交流会对彼此产生许多深远的影响,就拿地球与三体世界的交流来说,地球人因此获悉黑暗森林原则,三体人则从此学会了阴谋。在科学技术方面,人类在威慑时期从三体社会获得大量先进技术,而三体人则通过对地球生物、地球人的研究,建立起一门极端重要的学科——仿生学。
三体社会原先没有仿生学。
这个不难理解,三体星上乱纪元频繁,环境变化无常,根本无法形成稳定的生态系统,那里没有通常意义上的植物和动物,而因为得不到稳定可靠的寄主,三体星也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微生物,有的,只是一类介于植物和动物之间的光能自养型生物——三体人。所以,“三体人”这个名字实际上等于是对三体星所有生物的总称。因为没有地球世界的那种生物多样性特征,假如三体人要发展仿生学,便只能以自己为模板,“仿自身”。研究素材匮乏,这是阻碍三体人仿生学发展的最大障碍。
但就算仅仅满足于“仿自身”,在三体世界,仿生学也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推行下去。
在只能“仿自身”的情况下,三体人自身的生理特征便成了制造仿生工具时唯一的研究素材,但这时,悖论就出现了。现在我们知道,三体人是一种无定形形态的腔肠类生物,其最重要生理特征之一便是可以“物化”——它们可以产生后天器质性形变、有意识地将自己的外形和内构塑造成所需样式,从而由一个生物变成一个工具。正是这个独特生理属性所衍生出的社会传统,使三体社会的仿生学研究处于一个非常尴尬的境地。
根据某些学者的研究,在和地球发生交流之前,三体人没有成熟的仿生学,但是它们有异常发达的“物化学”,专门研究如何使自己物化成高性能仪器。由于三体人独特的生理特性,“物化学”作为一门古老的传统科学,几乎伴随着三体文明的每一轮兴衰,它生生不息、从未中断。在三体世界,物化学从来都是作为一门地位崇高的技艺代代相传,历史上众多名留青史者都是物化高手,无数的三体人以此谋生,无数的科研机构、医疗机构不断进行相关领域的研究,经过二百多轮三体文明前仆后继的接力,该学科已臻化境:从简单的凸透镜、凹透镜到各种复杂的光学仪器,从简单的逻辑门到复杂的光脑CPU、临时数据存储器……三体人物化成的每一个部件都是各具形态,物化成的每一种仪器都是精益求精。
从哲学上看,这个“物化学”实际上是“逆仿生学”,恐怕是三体人的独门专利了。“物化学”的存在,使得三体人发展“仿自身”的仿生学成为一种无稽之谈:三体人不需要仿生学,它们不需要将工具改进得像生物以提高效率,因为它们可以熟练地将自己物化成各种优良的工具。
当时,三体世界就算勉强发展出了“仿生学”,其研究领域也必然非常狭隘。究其根源,因为缺少复杂生态系统的支持和物种竞争压力的推动,再加上乱纪元的残酷环境导致的进化频繁中断,三体人在进化中积累形成的生理结构是原始而低效的,它们的腔肠型身体构造在生物进化史上的地位,仅仅相当于地球寒武纪时期的埃迪卡拉生物,根本不具备进行仿生研究的价值(这点导致在很长一段时期内,三体人一直深陷在自卑中)。与地球人相比,三体人唯一的强项是其光脑层发达的信息处理能力,“体表光脑层”是三体人仿生学唯一值得取鉴的素材,也是唯一能取得有价值成果的研究方向。
据此我们推测,三体人之前若有仿生学,最有可能仿生出的,应该是一颗巨大的球形光脑,就像一个巨大的球形三体人一样。凭三体人高度发达的科技,这颗光脑应该能达到很惊人的尺寸,比如,一个太空城大小,然后将它停在母星卫星轨道上,作为一台超级计算机使用。
超级光脑,这是在和地球发生交流前,三体世界仿生学所能拿出的唯一成果。
总体来说,那时的仿生学在三体世界,属于旁门左道之流。
后来,地球世界的发现,彻底改变了三体人的仿生学研究,使其出现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首先,地球世界是一个极其丰富的仿生学素材库。通过研究智子发回的资料,三体人惊讶地发现,地球的恒纪元环境竟然能孕育出那么丰富的物种:从藻类、菌类、苔藓、蕨类到灌木、乔木、菊科、谷科;从变形虫属到腔肠动物、软体动物、腕足动物、节肢动物、鱼类、两栖类、爬行类、鸟类、哺乳类,从立克次体、荚膜体到原核体、真核体……不下5000万个物种!而这么多物种之间通过组合,再与特定的非生物环境元素结合在一起,居然能形成那么多各具特色又自成一体的复杂生态系统:热带雨林系统、热带草原系统、热带沙漠系统、亚热带常绿阔叶林系统……直到最严酷的寒带冰原生态系统!在三体人眼中,地球就是一个绚烂夺目的天堂,在那里,生命有无限的可能,生存有无限的方向,生活有无限种形式,那里每一个物种,都是大自然这个超级计算机在经历了无数次试错失败之后才逐渐雕琢而成的完美艺术品,那里每一个生命,都是科技和艺术的完美融合。
三体人满怀惊喜的发现,地球世界上充满了造物设计的奇迹:非洲草原上身姿矫健的猎豹、南美海岸边御风起舞的海鸥、东北亚山川激流中顽强洄游的大马哈鱼……整个星球到处都是不可思议的生命,到处都是远远超越三体人想象极限的生动事例,这是个太过于庞大的素材宝库,以至于三体社会本来就为数不多的那几个仿生科学家纷纷激动到神智失控,差点儿造成三体社会仿生学的断代夭亡。
幸运的是,那几次乐极生悲的事故引发了三体全社会对仿生学研究的关注,于是,在表达了对那几个发疯的科学家的默哀之后,越来越多的三体人投身于地球生物仿生学的研究。这个原本属于绝对冷门的学科,一夜之间突然火了。
一个仿生学长期以来一直处于近乎空白状态的文明,在突然发现一个丰富的素材库以后,会出现什么反应呢?
“过度发展”!
是的,过度发展,就如同一个饥饿的人突然找到了大量食物,整个三体社会对仿生学的研究达到一种近乎痴狂的状态,它们不光热衷于制造各种各样的仿生工具、仿生仪器,甚至还建立仿生社团、制定仿生战略(如快速毁灭地球威慑系统的“螳螂计划”)。
众所周知,地球世界许多物种都具备一种远远超越人类及人类所制造产品的属性,如蜻蜓复眼的多重拍摄、蝙蝠的回声定位、苍蝇的特技飞行、章鱼的变色伪装等等,这些也都是三体人最感兴趣的,更妙的是,这些物种都没有制定面壁计划,面对虚心求学的外星人,它们从来都是倾囊相授、毫无保留,三体人乐坏了,当时的三体世界流行着这样一个说法:“我们所有输于地球人的地方,都可以从地球人的生物伙伴那里学到相应的赶超策略。”
正因为这样,仿生学迅速走红,成为三体世界所有科学研究中最重要、最迫切、也最主流的一门学科,四光年外那颗蓝色的行星,成为了全体三体科学家们心目中的圣地。
这时,颇具有讽刺意味的一幕出现了:三体人变得比地球人更珍视地球的生物多样性,它们也远比地球人更爱惜地球的生态系统,它们的环保意识远远超越了绝大多数地球人!地球环保组织的口号“我们只有一个地球”,在三体科学界同样振聋发聩,事实上,正是出于对地球世界日益加剧的环境污染、生态破坏的担忧,三体世界的科学家们才一致要求统帅部迅速派出征服舰队、果断消灭地球生态系统的唯一敌人——地球人类。在创建第一舰队的过程中,这些三体科学家工程师们焕发出无穷的热情,为远征献计献力,废寝忘食,那是一种发自肺腑的真诚。类似的场景,在地球世界上也曾发生过,那就是欧洲的新航路开辟。当时,无数手捧圣经的传教士们,为了传播上帝的福音,甘愿踏上危险的旅行,以虔诚的生命作赌注,去远方寻找陌生的土地。建造舰队时,这些三体人中的精英们也是这样,它们虔诚地奉献出了自己所有的智慧,只为了消灭地球人,保卫那个四光年外的物种宝库。
因为同样的原因,ETO创始人之一的伊文思,凭借他的“物种共产主义”思想,在三体世界享有了崇高的荣誉,有些激进的仿生学家甚至说,消灭地球人的过程中,一定要把伊文思作为濒危物种保留下来,千万不能让他自杀。当然,这种观点没被统帅部采纳,事实上,早在“竖琴”行动之前,ETO就被统帅部抛弃了,——因为地球人都是蛇。
尽管畏惧地球人,三体社会的科学家们还是借助智子对地球人的生理特征进行了详细研究。三体人最好奇的,当然是地球人的大脑,这方面的研究一度被认为是击败地球蛇、破解面壁计划的杀手锏,统帅部予以高度重视。可是,后来随着研究的逐步深入,三体人发现地球人大脑的运作机制完全不同于它们的光脑,地球人的生化脑采用的是拓扑网络运算机制,数据模糊处理,细节回路是量子性的,但在整体机能上却又呈现出一种全息性,三体人现有的密码解译技术对此无能无力,于是作罢了。
接下来,三体人研究的重点又转移了地球人的心脏。从微观的细胞属性上看,地球人的心肌细胞有一种特性:协动性——当任意两个活性心肌细胞彼此分离时,它们有着各自不同的跳动节律,但是一旦接触后,它们便开始采用同一种节律跳动。无数个具有协动性特征的心肌细胞组织在一起,就构成了人类的心脏,该心脏在整体上呈现出一种协动性,它的中心位置有一个激发点,该激发点不断发出信号,刺激邻近细胞依次跳动,这样的跳动不断扩散开去,依次带动所有心肌细胞随之跳动,最后导致整个心脏出现节律性的扩张和收缩。从宏观构造上看,地球人的心脏是四腔双回路,这种结构是几亿年生物进化积累下来的成就,它可以使氧气的吸收与供给并行不悖,人类心脏这种供氧效率极高的宏观结构与其微观上的协动性结合在一起,便成为一个强劲而又灵活的“生物泵”,为地球人的各种活动提供可靠的动力保障。
对于生理结构极为原始的三体人来说,地球人这种心脏是一项超乎想象的生物工程学奇迹,惊叹之余,它们毫不犹豫地把该设计原则运用到了光速飞船的设计上。按照我们目前掌握的资料,三体第二舰队的光速飞船在设计上比第一舰队有了很大进步,因为采用了仿生学设计,原先“无序”的动力系统变得高度有机,如同地球人心脏一般,微观上,原先庞大的正反物质湮灭锅炉分解成了无数微小的湮灭单元,类似心肌细胞,每个单元之间可以彼此协动,以协动波频率变化的形式来调节功率;宏观上,动力系统分出两条相互独立的循环回路:反物质采集回路和能量输送回路,前者维持飞船头部的磁场漏斗,后者维持曲率引擎的能量供给,两套回路相辅相成,与群体协动的湮灭单元一起,构成了一个自调节的完美动力系统。
目前还不清楚三体光速飞船是否采用了地球人大脑的仿生设计,如果采用了,那么,对应着地球人大脑的胼胝体,该飞船的控制系统必然要有一个“数据指令分流桥”式的构件,该构件是所有指令信息的必经通道,也是用智子遥控飞船的首选操作平台。
有趣的事,我们研究发现,三体人在物化后,借助其光脑高度发达的信息传导机能,是可以充当这个“胼胝体”角色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