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悬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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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七天(5)

这是第六日。与其关注三爷平淡无奇的生活,看着她流眼泪,不如乘这个时候说说别的。例如,她和墨玉。

他们的过去很长,甚至于你若是某天突然问她或他过去的某件事情,他们会回忆好久好久,然后微微一笑,从容的告诉你:“我忘了。”是的,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表情很像,微微向上扬起的嘴角,一样好看的弧度。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的生活方式就如同照镜子,看到对方,就能想到自己。哪怕分开了那么多年,彼此都却还拥有一种默契,或者可以说是心电感应。可是,若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来看,他们是两个完全不相同的人,甚至没有任何的瓜葛。原因很简单,他们的方式不同。

保护自己的方式。他们相差太大。

青帮。相传自从有青帮的那一天开始,便是有三爷这个人的。没有人知道她具体姓什么叫什么,可都知道,那个时候,三爷便是连大当家、二当家都要躲让三分的人。注意,是躲让,不是敬重。别说在那个时代,就是放在现在,这都是很奇怪的现象。想想看,无论是出席什么场合,大当家、二当家都是退居一旁的,而三爷,则名正言顺的坐在上座,一袭旗袍冷艳全场。然而,在开始的时候,谁都没有注意到,这个女子并没有她看起来的这般温柔,或者说是好欺负。当时的三爷,对自己和他人都几近苛求之能事,照现在的话说,典型的完美主义者,而且容不得半点质疑。

曾经有过这样一件事情。

那时候青帮内部还没有完全稳定,虽然从外面看起来统一协调,但实际内部混乱,明争暗斗。大当家和二当家站在同一阵线,当时的四爷——也就是现在经常冒泡的老慕容年轻气盛,野心勃勃的想要统一青帮。其实也不用说的这么好听,不过是想要铲除他前面的三位爷,以稳固自己的地位罢了。为了有更多的人脉,老慕容不惜放下身段,和众多江湖上的混混皆为异姓兄弟,拜把子磕头是常有的事情。然而他这招也算是有效,若是遇上有什么火拼的时候,他的各位把兄弟也算给他面子,时常出来帮帮场子。老四这里折腾的风生水起的,大当家、二当家自然也不能闲着,可哪怕这两个人连成一派,也没有办法造成像慕容这样的效应,于是,他们想到了一个站在中间的人。

老慕容也不是傻子,他清楚的知道以他现在的人脉,怎么也无法对抗三爷。这也就是为什么,折腾了半天,老慕容还是无法把三爷铲除。连这样的念头都没有办法有。道上的杀手一听说要动手的目标是三爷,一般都只有三个反应,一是拒绝,理由也很整齐划一,为了一个“义”字。这帮杀手稍稍有些水平的,居然好些都受过三爷的恩惠,追溯起来,地域时段原因,五花八门。二是不敢,自认为火候还没有到家,这样的人物背后自然有背景,他们作为杀手,没有理由吃饱了来趟这摊浑水。自然也有心气儿高的,愿意挑战一试,这就是第三种,有去无回。

独有一个,傻傻的当面拿着刀来刺杀,可没想到,还没有靠近她的身边,刀子的反光已经被她看见,一支飞镖,干净利落。然后众人才有所耳闻,这女子原先也是杀手出身。从此,她放话下去:“若是谁还愿意自不量力,那小爷也不会手下留情。”当时敢这般决绝,想必也只有她了。于是乎,折腾了一阵之后,老慕容也学聪明了,他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与其和三爷起正面的冲突,不如与她结盟,共同对付大当家他们。两方面在不同的时间提出了同一个问题,三爷的回答很简略:“容我想想。”大当家、二当家还算老实,既然三爷这么说了,便安安分分的回去等着,可慕容不是,他有他的两手准备。

暂时没有得到结果,当天夜里,慕容便召集了几个比较强的小帮派的头目,商讨若是三爷不答应结盟,如何取她性命。商量完了便各自散了,等到三天后,三爷叫他过去,说是要回话了。老慕容过去了,一进房门便感觉有些不对了。其实也确实不太对,想想看,一进门便看到三爷身边还坐着两个人——大当家和二当家。这结盟,还能成么?按照约定的方式,老慕容悄悄向门外发了个信号,可久久不见人来。

“你是在等他们么?”三爷笑着站起来,放下手里的茶碗,一个响指。边上出来几个伙计,抬着几个被白布遮盖的担架,在一旁放下。浓浓的血腥味飘散开来,险些将一旁细细燃烧的檀香味道覆盖。慕容傻眼了,不用想也知道这里面是什么。高跟鞋的声音在旁边打转,三爷的嘴角挂着挑衅的微笑,声音轻佻:“怎么?不打开看看么?要知道,你这些招数都是小爷玩剩下的,没意思透了。”慕容颤抖着手,掀起了其中一个担架上的一角,向内看去。他吓的跌坐在了地上。那已经不能算是尸体了,简直……无法辨认那到底是谁。这时,慕容才发现,大当家、二当家也是一脸的恐惧,或者,他们之前已经看过了。

慕容放弃了,他应允了三爷,今后绝不会找她的麻烦,其实,不用三爷再说什么,也不会有人想轻易找她的麻烦了。至于大当家、二当家最后是不是有跟三爷结盟,这个没有人知道,只不过,在多年之后,大当家曾经说过一句话,让听到的人都不由的重新回想当初的事情。他说:“三妹本来是可以坐我这个位置的,只不过她觉得自己是个戏子,怕误了青帮的名声,所以不肯罢了。”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恐惧,换一种方式来理解,在那个时候,三爷本可以对他们杀之而后快的,可她没有。这个女人很精明,她需要两个在前面为她顶包抗事的人,也需要一个惧怕她但是又有野心的人。

一步到位。从此以后,鲜有人再愿意与她为敌。道上皆知,这女子,岂是残忍两个字可以形容的。可她说的极其简单。“我这一世不过是游戏人间罢了。”后来,多年之后再问起她当时的事情,她倒是温和了许多,只笑笑说:“年轻气盛罢了。”

原本,她就从未老过。

三爷靠的是她的精明和残忍,而相对的,墨玉则简单了许多。他靠的,仅仅是一把快刀和一个“义”字。再无其他。若是说的话,这里面也是有些故事可说的。且不管他是如何混到寒影会六爷的位置,仅仅看看,他曾经做过的一些事情。如同三爷一样,不知原因的,他也是从那么多年之前一直活到现在,未见衰老,至少表面是这样的。虽然他并不是像《名侦探柯南》中的贝尔摩得那样,靠APTX4869长生不老,但似乎也跟某些药物有什么关系。且不去说这个,这不过是为了交代一个时间背景,一个很……麻烦的时间,中国历史上和平年代最混乱的十年。

希望这两个字不会被和谐掉:****。

那个时候墨玉生活在一个偏远的小镇。镇子相对还是比较富裕的,以前曾经有些资本家什么的,把家里的老人子女赡养在这个地方。当时外面革命之风闹得极其热烈,所以也不免波及到这个小镇子。不知道哪里冒出大批的红卫兵,约摸有三十多人——后来才查实,不过是些小混混打着闹革命的旗号做些其他的事情罢了。那批红卫兵将那些所谓资本家的父母子女一个个抓出来批斗,查抄四旧(其实到现在还是有人没搞清楚,什么东西算是四旧?)。那些老人有些已经年过古稀,孩子最小的不过七、八岁,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开始的时候,墨玉的打算是息事宁人。毕竟与他无关,毕竟当时他已在小镇定居多时,毕竟他也不想多生事端。可事情就是这么巧,偏偏麻烦就这么找上门了。那日一早的时候,红卫兵咣咣砸他家的房门,一进来便是要抄家。问原因,那红卫兵居然说因为墨玉的父母是资本家,所以家产都是剥削来的,要全部充公。墨玉顿时哭笑不得,且不说他是后来才独自到这地方来定居的,光是他的父母,都不知道过逝多少年了,他父母还活着的时候,想来当时还不存在资本家这个词汇。可是,他依旧抱有息事宁人的想法,于是,还是跟着那帮红卫兵去了集体批斗的广场。

到了地方,他愣住了。

一堆老人孩子在那里跪着,头上戴着高帽子,上面的红卫兵劈头盖脸的骂他们,要他们交代清楚财产的问题。红卫兵在墨玉家里并没有抄到什么,唯一翻出来的,不过是一把跟随他多年的快刀。“你们这些落后分子,要好好改造……”上面的红卫兵越骂越激动,手里拿着墨玉的刀,下面一个孩子跪的时间太久了,晕了过去,那人居然用刀斩下了那孩子的一根手指。顿时一片哭声哀嚎,镇上所有的人都出来求情,可那些红卫兵依旧不肯放走那个受伤的孩子。墨玉本来想要忍的,可是这样,没有办法忍了。

就在红卫兵还吓唬他们,要是不听话就会有更严重的后果的时候,一个人猛地挣断了绳索,夺下了刀。一对三十,手起刀落。一个人,一把刀,保住了一个镇子的安宁。一次性死了这么多人,上级自然是要出来查的,可最后,老百姓的口供异常的一致:“只是有人杀了一群土匪。”更有甚者干脆质疑他们:“难道土匪也被政府保护吗?不杀了土匪等着土匪来杀我们吗?”这样的质疑声咄咄逼人,最后上级无奈的放弃的调查。

而墨玉则远走他乡。从那往后,那镇子里面的人将墨玉原来居住的屋子改造成了一间祠堂,里面供奉的,只有当年的一把快刀。多年之后,问起墨玉当时的事情,他也只是笑笑,说:“那个时候,年轻气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