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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穿曼联队球衣的狗(2)

单明明紧快往回撤,一连退出好几步,而后弯腰检查裤腿。还好,狗看样子是跟他闹着玩的,没有下死劲,裤腿只粘了一点狗唾沫,闻上去有点臭,其余安然无恙。

周学好眼巴巴看着他的烂草绳,心有不甘地说:“我应该抓紧绳子不让它咬走的。这下好了,武器没有了。”

单明明叫起来:“绳子算什么呀?咬坏了我的裤子,我回家怎么交待呀。”

左凡兵事后诸葛亮地说:“我就知道,这种院子里要养狗,肯定是大狗,凶得不能再凶的狗。绝对不可能是穿球衣的哈巴狗。”

单明明心里想,刚才建议到院子里找狗的不也是你吗?但是他没有说出来。在这种时候,争个理长理短毫无意义,团结和心齐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撤回头,改往另外一条路上找。这条路的两边都是高高密密的住宅楼,楼上的阳台一个挨一个,万国旗一样地晾晒着各色衣物被单。周学好认为在这样的住宅楼上是不可能养狗的,因为狗叫声会妨碍邻居生活。吕晓晓马上反驳:“谁说的?我们家楼上就养着一条狗,每天早晨七点钟叫一次,晚上七点钟再叫一次,跟电视里新闻时间一样准。家家都喜欢那条狗,说它聪明。”左凡兵就若有所思说:“那狗一定是公鸡变的。什么时候把那狗逮住,抽筒血检查基因,看看它的基因排列是不是跟公鸡相同。”吕晓晓小声嘀咕道:“你有毛病啊?给我们楼上人家知道了,人家要打死你。”

正说着,一家楼道里真的就传出狗叫声。跟刚才大黑狗的叫声显然不同,这回的声音尖利而短促,还微微地带了点撒娇,一听就知道是虚张声势的宠物狗。

周学好激动万分地招呼大家:“来了来了!”

一群男孩赶快闪身到院墙边,屏息静气盯住楼道口。

就看见一个雍容华贵的老太太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她穿着一件色彩鲜艳的马海毛衣,肩上搭着暖和的驼色围巾,围巾的一头甩到肩后,一头余在胸前。胸前的一段围巾里居然裹了一条神气活现的狗!可惜啊,狗的品种不是太阳所说的哈巴狗,也并没有“胖得像小猪”,而是瘦精精的机灵样,耳朵尖尖地耸着,一身缎子般的皮毛紧紧贴在身上,毛色淡黄,颈部和腹部微微地泛出白。

吕晓晓小声说:“这叫‘吉娃娃’狗!我在《世界名犬》杂志上见到过的。”

还没等别人发表意见,老太太已经灵醒地发现了他们。她一个愣怔,果断地收住脚步,身体侧过来,一只脚蹬着一个台阶,摆出进退两可的架势,凶巴巴地喝斥他们:“小赤佬想干什么?要做贼啊?偷我的狗啊!”

单明明很不高兴:“你怎么开口就骂人呢?”

老太太有点倚老卖老地:“骂你们又怎么了?小赤佬,我还要打电话报警呢!看你们鬼头鬼脑的样子就不是好人。”

男孩们哭笑不得,又不好认真跟老年人生气,用鼻子哼她几下,怏怏地离开了。

一连碰两个壁,使得大家烦乱起来。接下去,有坚持往左边一条路上走的,有认为往南寻找更合适的,一时间纷争又起,并且各执己见,互不相让。

单明明一个人悄悄绕到一栋楼的背后,埋怨杜小亚:“你怎么回事啊?看我们跑冤枉路,怎么就一句话不说啊?”

杜小亚回答:“我不是不帮忙,我是怕你们动手跟人家打架。你知道我一向最怕打架这种事了。”

单明明反驳说:“还没有找到狗呢,你怎么就知道我们会打架?再说,如果狗主人是个女的,我们会打她吗?男的会打女的?嘁!”单明明脸都胀红了,觉得杜小亚实在低估了他的男子汉风度。

杜小亚连忙安慰他:“好吧好吧,你保证不动手,那我就带你去。”

单明明一阵风地奔到楼前,大声吆喝:“走罗走罗,跟着我走!”

周学好结结巴巴地:“往往往哪儿走?”

单明明胸有成竹:“别问太多,跟着走就是。”

一群没头苍蝇似的男孩子将信将疑地跟上了单明明。

他们没有往左,也没有往南,而是从西北方向的一个街心花园穿过去,绕过一片新围出来的绿地,走到一处花园洋房区。这个区的房子虽然有点旧了,造型却是各不相同,高低错落中透着一种尊贵。有的房子在绿树中落出一个黄色的尖尖的顶,有的把铸铁阳台做出一个弯弯的弧,还有的墙壁上爬满了深红色叶子的藤罗植物,漂亮得令人惊讶。这条街上的梧桐树也特别高,特别粗,落光了叶子的枝岔四面八方伸展,好像整个城市的天空都是它们的领地,丝毫也不必受什么约束。

单明明一点都没有犹豫,熟门熟路地领着大家往前走,连着走过几个院门不打停,弄得吕晓晓不住口地问:“你确信吗?单明明你真能够确信吗?”

他这句话才说完,狗的叫声应时而起,惊得大家面面相觑。抬头往上看,在一栋半圆形屋顶的临街阳台上,果真站着他们找寻多时的穿曼联队球衣的狗!天哪,跟他们平素见到的小小哈巴狗全不一样,这条狗身肥体壮,面孔虽然漂亮却不无狰狞,看人时眼神冰冷,带着一种出身高贵的傲然,站立的姿态显出机警,如果冷不防从阳台扑下来的话,绝对能把他们当中的某个人扑倒在地,再扯下一络头发!它身上那件条纹球衣缝得怪模怪样,后背处不偏不倚绣出一个大大的“7”字,十足的搞笑效果。如果贝克汉姆不是他们崇拜的球星,曼联队不是他们心仪的球队,那么,看见这样的搞笑作品,他们同样也会笑得肚疼。还有呢,这条面目狰狞的狗果真卷着洋娃娃般的眼睫毛,又密又浓,一根根挺挺地翘着,站在二楼阳台上都能让他们看得清清楚楚。如果是一条温顺可爱的小哈巴狗,卷这样的眼睫毛倒也罢了,偏偏这狗的眼神既傲又冷,跟搞笑的卡通式睫毛全不相称,怪不得太阳会那么忿忿不平呢。

男孩们和狗之间的凝视足足有三分钟之久,双方都在估量对手的态度和实力,彼此一上一下形成严峻的对峙。狗在阳台上,男孩们想要动手也无可奈何;男孩们在楼下,虽然地势不利,却有高高矮矮一大帮人,聪明的狗当然不敢轻举妄动。

突然之间狗大叫起来,一声接着一声,张惶而又急促,仿佛发现了入侵门户的窃贼似的。它的脖子直直地伸向前面,每叫一声,肚皮猛地一缩,脖子用劲一挺,嘴巴里喷出一团热气。曼联队的球衣在它肚皮上一撑一撑的,好像衣服本身有了生命一样,格外怪诞。

所谓狗仗人势,说的就是这样一种情况吧?因为狗叫声刚起,楼里通阳台的一扇门就呀地开了,走出一个卷发披肩、足蹬皮靴的年轻女人,女人后面紧跟出来一个高大帅气的皮衣青年。女人手里拿着半个啃剩的苹果,似怒似嗔地责怪那条狗:“贝贝,没事叫什么叫呀?人家在看影碟呢,都被你搅了。”

狗一边叫,一边在主人和男孩们之间来回转动脑袋,像是要提醒主人及时看一看楼下的情况。男青年就有了警惕,扶着女人的肩膀问:“不会是有人想爬阳台吧?”女人歪一歪头,眉毛一挑,很不屑地回答:“会吗?吃了豹子胆啦?”嘴里这么说着,不放心,还是往阳台边上走过来,要探头往楼下看。

说时迟,那时快,单明明的一颗心刚刚拎到嗓子眼,怦怦地还没有来得及跳出嘴巴,忽觉耳边“飕”地一声风响,一对小小的翅膀从眼前闪闪划过,瞬间溶入黄昏中的光线,不见了踪影。跟着,狗叫声即刻停止,改为细细的呢喃般的呜咽,像是婴孩的撒娇,又像是对什么人的讨好和亲昵。并且那根肥嘟嘟的尾巴也翘上去了,啪啪地一个劲甩动,连同身体的整个后半部都在扭摆不停。

女人于是放弃了往阳台下探望的念头,拉了男青年一把,缩回阳台门内,一边还抱怨:“贝贝有时候神经过敏。”

女人和男人进屋之后,名叫贝贝的狗干脆像一只猫一样地跳上了阳台栏杆,四只脚很勉强地扒紧墙边,肥胖的身躯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坠落一样。男孩们眼巴巴地抬头看着,正在为它提心吊胆,它身子却用劲一弹,从阳台上凌空飞起,“嗵”地一声落到了楼下人行道上。大概屁股摔得有点疼了吧,它的牙齿不由自主地呲了一下,弄出一副很滑稽的表情。

男孩们嗷地扑了上去,七手八脚按住贝贝的身体,迫不及待扯下了它身上的七号球衣。贝贝老老实实趴着,异乎寻常地温顺和乖巧,并且身体的各个部位积极给予配合,使那件球衣的脱卸过程简单至极,简单到男孩们感到失望,好像对手的不战而降是一桩很没趣的事情,鼓了半天的劲儿一下子全都泄了。

左凡兵抬起头,意犹未尽地征求大家的意见:“揍它一顿吧?”

吕晓晓跃跃欲试:“揍它!揍它!谁让它穿贝克汉姆的球衣了?”

单明明也觉得手痒,正要附合,耳边一声微弱的哀求:“别这样!”

单明明心里一颤,马上意识到揍这样一条毫无反抗的狗是不对的。他伸出胳膊使劲一挥,把伸过来的几双手拨了回去,宣布说:“都不准动!穿球衣不是贝贝的错,别对它撒气!”

左凡兵奇怪地看看他,不服气地问:“就这么把它放了?”

单明明想一想说:“给它的主人来个警告吧。”他蹲下,从书包里找出一张作业纸,一支大号墨水笔,书包搁在膝头上,垫着,写了几个粗粗的字:

不准侮辱贝克汉姆!

“侮辱”的“辱”,本来他忘了怎么写,杜小亚及时在耳边提醒他:“上面一个‘时辰’的‘辰’,下面一个‘尺寸’的‘寸’。”单明明还是没写对,他以为“时辰”的“辰”就是“早晨”的“晨”。结果“晨”字刚落笔,上面的“日”字头奇迹般地消隐了,使单明明没有在同学面前出太多的洋相。

写好纸条,他用胶带纸牢牢地粘在狗背上,拍一拍狗脑袋,示意它可以进屋去了。狗临走前还有那么点恋恋不舍,回头在单明明手上巴嗒巴嗒连舔几下,表示友好,弄得全班男生目瞪口呆。

那件脏兮兮的曼联队七号球衣,男孩子们想来想去不知道怎么处置。最怕扔到垃圾箱里又被人拣回去当宝贝。后来达成一致意见,用一块砖头绑上,扔到了护城河里。

单明明的威信在这次寻狗行动中大为提高,班里的男生们不仅开始拥戴他,甚至多多少少有了一些敬畏他的意思。想想吧,那么冷傲凶狠的一条狗居然会巴巴地亲吻他的手,单明明的身上是不是有那么一点鬼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