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生意的县城距父母所在的老家也就十五公里的路程,坐公交车不到一个小时,骑摩托不到三十分钟就能回趟老家。可就是这样短的距离,我也是常常几个月,甚至半年才回家一趟。这中间的原因面子上是因为穷忙,骨子里是没有关心父母的心。
最近买了基金,看看收益还不错,就想多买点。可手头钱没了,想到父亲退休了也没花钱的路,应该还有些积蓄的,想着向父亲借一万元买基金。前天晚上骑车回了家,隔着院墙看到院里的灯亮着,知道有早睡习惯的父母还没有睡。父亲开门见到我,很高兴。说,你回来了,坐到上房间子。你妈正擦澡呢。我坐在凳子上,父亲却去院坝收拾席上的苞谷。我说,不收拾不行吗?父亲说,夜里有露水的。潮。我也帮父亲收拾。这其实是我应该做的,而我现在竟如客人一般做的小心翼翼。母亲知道我回来了,也就匆匆洗结束,很客气地和我打过招呼,对父亲说,你没给娃把咱熬的豆角端出来让吃。我说我刚吃过饭。父亲说,那是冷的。母亲说,没事,晌午才熬的。好着呢。让娃尝尝。好吃着呢。母亲说着话就进屋端来了一碗蒸面,一塑料盆豆角。昏黄的灯光下,面和豆角都呈黑灰色。我没有一点食欲。母亲把筷子递到我手上,说,吃吧。很好的。
看到父亲佝偻的身影,看到年迈的父母身上穿了几年的衣服,我张了张嘴,还是没有把借钱的话说出口。我说,我回来取户口本,有几个稿费单要取。身份证没下来。父亲取了我的户口本,母亲就忙着找个蛇皮袋子,给我装洋芋,装豆角,装南瓜,装她早上才蒸的黑馍。母亲总说,你妻子爱吃我的黑馍的。母亲边装边说,你回来了,就给你拿些,你不回来,又给你拿不成,你们两个(二哥和我都在县上做生意)都是儿,给你不给他就不好。我心里说,其实现在谁还把这事看得那样重啊。
父亲说,没事了就走早些啊,也不留你。天黑了。路不好。
母亲也说,路上走慢些。每次你一走我们就担心。家里没电话的。你到了也不知道。
我说,没事。我骑的很慢。
就要走了,父亲忽然说,帮我把你妈洗澡水抬出去倒了。你不回来我就要用小盆往出舀的。我说行。走进父母住的房子——那是大哥在世时修的厦屋,两间。一间做灶房,一间做父母的卧室,每间面积不足十平方的。一个土炕,再放一些乱乱的家什,余下的地方就只能放一个洗澡的大铁盆子。把水抬出去倒了,放了盆,我才意识到,父母的卧室里点着煤油灯。我问,怎么了?灯?
父亲说,开关坏了。让周伟——我妹夫——来修,他这一向很忙。
母亲说,想叫社教——隔壁和我年龄一样大的邻居——来修,看着人家庄稼地里活忙,就不好开口。
我说,多长时间了?
母亲说,快一个月了。
我的心忽然就很痛。说,我二哥常回来的,给他说一声不就得了。
父亲说,他回来也总是忙。回家还没站稳,就要走的。
忙,我们都忙。忙得连回家一趟都没有,连过问一声父母有什么困难的话都省了。
我说,让我看看。买了开关没?
父母都说,算了,黑天里,危险。我说,没事。我看看。母亲说,先是要拉五下灯才亮,后来灯绳一松手,灯就灭了。
父亲说,你妈着急了,用一块石头把灯绳压着。
我的眼窝一热。打断父母的话。给我找一个木凳子来。
父母还是说,不要。危险。我说,真的没事。
母亲拿来一个木椅子,我放在土炕上。我对母亲说,把手电照好,不要挨着我身子。
原来开关的弹簧片只有一个在,已经不起作用了。我对站在地下的父亲说,找一把螺丝刀,我把这个开关换了。父亲拿来螺丝刀还是说,不要换了。有电。危险。我说没事。母亲就让父亲去隔壁社教家让他把电闸关了——电表都在他家集中安着。我说,真的没事。晚上了不要打搅人家。
不到十分钟就搞好,屋子里又亮堂起来——虽然只是一盏15瓦的灯泡。
我看见父母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用了一个月的煤油灯。
十分钟就能解决的事。
我们做儿女的对父母的关心就是开关的“关”,关上了,就总是忘记“开”,借口总是“忙”;父母对我们的爱就是“开关”的“开”,一辈子都“开”着,那怕我们是四十、五十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