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军的素质果然高效,只不过盏茶工夫,全军便已变换成攻城队形,只见一队队猿臂蜂腰的大汉扛着简易的长梯,蜂拥着向城墙边涨潮般扑去。为了快速行军,他们并没有携带笨重的攻城重型云梯,所谓简易长梯都是从附近砍来的树木简单加工而成,跟在后面的部队连梯子都不带,身上只是缠绕着抓钩,便鱼贯跟着冲锋。人人心中都自信满满,对付这种低矮简陋的小城,根本用不着那么费事,用同样的简陋工具就能迅捷攻下,午时便可在城中大摆筵席庆贺胜利。
燕军士兵呐喊着飞身奔驰,声若碧海潮生,一浪高过一浪,气势如虹。看看快要接近城墙,城头上的晋军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似乎早已吓成了缩头乌龟,连露一下脸的胆量都没有。慕容评看到此处,甚至心疑敌人是不是已经吓破了胆,早早开后门溜号了,昨日下的战书不过是故布疑阵,摆空城计而已。正在想时,前方忽然变故陡生,只听跑在最前排的燕兵骤然发出一片惊叫,随即身体一沉,霎时凭空消失,随后下面传来扑通扑通重物落地的声音。原来沿着城墙周边早已被挖了一长条深深的陷坑,上面用泥土枯枝覆盖得天衣无缝。燕军根本看不出来,跑得又快又急,因此猝不及防,一脚踩空摔了进去。
后面的燕军士兵见状大惊,但由于和前排挨得太近,惯性使然下收不住脚,结果整排人就像一堆坍塌的多米诺骨牌,全跟着不由自主地掉进了坑里。
坑底铺着很多竹签荆棘,很多还刻意设置成倒钩状,活人一旦摔下,立刻被扎得跟刺猬豪猪一样,鲜血淋漓。杀猪般的惨叫声登时响彻天地,落在壕沟里的燕军痛得满地打滚,哀嚎连连,声音凄厉,甚至压制了全军的呐喊。
冲到坑边的燕军们立时全停住了脚步,一个个面面相觑不敢向前。慕容评见状大怒,冲着传令兵大吼道:“给本将擂鼓,有闻声不前者,军法伺候。”
震天的鼙鼓声动地而来,声若惊雷,整个山川平原都跟着颤抖起来。燕军士兵们心头一凛,随后再次发起了冲锋。因为根据军中惯例,那鼓声不仅仅是进攻的信号,也意味着后面手持鬼头大刀的督战队也一步步压上来了,他们比任何敌人都凶猛狠毒,若自己表现出一点怯战后退的迹象,立刻便会人头落地。于是只能硬起头皮,勇往直前。
这次燕军学乖了,他们拨出一半长梯,搭在壕沟之上,正好形成一道道小桥,部队们顺着这通道顺利越过障碍,快速冲到了城墙边上,旋即把长梯竖起来搭上城墙,大家伙一齐手脚并用,准备鱼贯而上。
直到此时,晋军仍旧没有露面,城墙上静悄悄毫无动静,似乎城中真的已经人去房空。但还没等燕军庆祝自己轻松获胜,上面一大排黑色的人头忽然攒动起来,千余名一直趴在女墙下面的晋兵全部长身站起,把手中抱着的石块高举过头,向长梯上的敌兵猛掼而落。
大石如陨星坠地、急流奔泻,落在燕军头上、肩膀上、胸口上,在一片毛骨悚然的骨头断裂声中,燕军“嗷嗷”惨叫,再也抓不住长梯,身体跟着石头一块滚动,就像竹筒里洒落的豆子,把下面的同伴也给撞了下去。晋军的石块都被刻意加工过,每一侧都是多边形,棱角分明,砸到人身上,筋断骨折遍体鳞伤。燕兵的血肉之躯哪里抵挡得住。
“冲上去,后退者斩!”督战的军官们举着长刀高声大叫。随即又有一批身强力壮的燕兵顶着长梯沓沓奔上,他们手举大撸盾牌,护住身体四周,用自己的蛮劲将敌方砸下来的石块统统拨落在地,同时一步步向上不停挨去。晋兵的石头雨靠下落之势获得力量,燕军只要冲上城墙,所有的石头就失去了作用。
在这批顺着梯子爬的燕军后面,还有许多手持抓钩的士兵合身扑上。他们将手中飞抓急速向上抛出,勾住女墙,随即踩着城墙飞快向上攀爬,动作如猿猴般灵活自如。
眼看只有加把劲便能攀上城墙,谁知再次发生变故。晋兵们不再抛掷石块,而是搬起一口口巨大铜缸,把里面一堆堆香香的,粘稠的黄色液体往下倾倒下去。
“啊!”凄厉的嚎叫声在长梯上、城墙根轰然大作,响彻云霄,原来倾倒下来的全是烧得滚烫沸腾的热油,比开水的温度还要高得多,很多人一下子便全身百分之九十高度烫伤,身上的皮肤立刻焦黑发臭,随着破碎碳化的衣服一片片掉了下来,皮开肉绽。即便没有烫成重伤的士兵,脚下却是粘滑的梯子踏步和城墙,根本站不住脚,一瞬间便从上面出溜下来。
还没等燕军从高温的灼痛中缓过神来,上面又传来一声令人魂飞魄散的话语:“弟兄们,快扔火把。”
随着一根根火把扔进了油堆,就好比一粒粒火星落入了火药桶,顷刻之间,整个城墙底下变成了一片人间地狱,大伙冲天烈焰腾腾,所有的长梯,绳索,和燕军士兵全部被无情的火舌吞噬。火势越燃越旺,顺着四下流动的沸油到处乱窜,瞬时间又钻进了不远处的陷坑,那坑里都是枯枝败叶等引火物,这下也跟着腾腾燃烧起来,把架在上面的木桥也点燃了。燕军士兵身上带着火苗,就像一群烤乳猪般,痛苦地到处乱窜,但没跑几步便瘫倒在地动弹不得。四下里到处都在着火,周围空气犹如滚烫烧红的利剑,钻入人的气管之中,将人身体内的五脏六腑全都烫得稀烂。不一会儿,城墙下堆砌起横七竖八的尸体,全都烧成了焦黑色,个个残缺不全,其状惨不忍睹。
慕容评大发雷霆,冲着部下发疯般狂吼道:“弓箭手,弓箭手在哪?给老子上去压阵,把那些南蛮子统统射成筛子。”
上千命弓箭手跨马直扑上前,排着横队在城墙边来回奔驰,将一片片密集的箭雨泼洒上城墙,就像犁田一样,来回进行碾压,来回进行拉锯,不断倾斜密如蛛网的箭矢。瞬息之间,哀嚎声在城墙上响起,晋军被对方压得抬不起头,不得不趴在墙后,狼狈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