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苹果里的星星:大师名篇诵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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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不高明又何妨:睿智·哲理篇(4)

不幸的是,做不高明的事已不时髦。从前一位绅士或一位淑女若是能唱两句,画两笔,拉拉提琴,就足以显示身份。可是在如今竞相比拟的世界里,我们好像都该成为专家--甚至在嗜好方面亦然。你再也不能穿上一双胶底鞋在街上慢跑几圈做健身运动。认真练跑的人会把你笑得不敢在街上露面--他们是每星期要跑三十多公里,头上缚着束发带,身上穿着六十美元一套的运动装,脚上穿着花样新奇的跑鞋。鞋子真是一件大事。不论你说考虑参加哪一种运动,那些运动迷头一件事要问你的就是你打算买什么鞋子。哪一种鞋底?什么牌子?这时,你便不能说你高中时代的网球鞋还没有穿破。

不过,跑步的人还没有跳舞狂那么势利。也许你不知道,“去跳舞”的意思已不再是穿上一身漂亮服装,星期六晚陪男友到舞厅去转几圈。“跳舞”是穿上紧身衣裤,扎上绑腿,流汗做六小时热身运动,跳四小时芭蕾舞,上四小时爵士音乐课。每星期如此。

你在嗜好方面所面对着的竞争,很可能和你在职业上所遭遇的问题一样严重。“啊,你开始织毛线了”,一位朋友对我说,“让我来教你用卷线织法和立体针法来织一件别致的开襟毛衣,织出十二只小鹿在襟前跳跃的图案。我给我女儿织过这样一件。毛线是我自己染的。”我心想,她为什么要找这样多麻烦?直到那时为止,我看着我正好编织的黄色围巾每星期加长五六厘米时,还是自得其乐。我只要看电视时不致两手闲着。

你可曾注意到这种事对我们子女有何影响?邻居一个女孩担心进不了最好的健身学校。她告诉我说:“我着手得较迟,而且每星期只能练五六个钟头,因此我的技巧可能达不到他们的标准。”这孩子只有九岁。她长大后根本不想成为体操专家,她想做护士。我问她闲暇时喜欢玩什么。“啊,我实际上没有多少闲暇时间”,她说,“我是说,家庭作业、健身体操、横笛练习,把时间全给占满了。现在我每星期练三次横笛,所以我很有希望加人全州乐队。”

我不反对自我改进。壮志、干劲和好胜心,在合理范围内都值得钦佩。可是,现在我已不知道何谓合理范围。我认识的有些人避免从事他们喜欢的活动,原因只是他们缺乏时间或精力去“认真”应付。有一位妇人老是想学习一种外国语。多年来她一直抱怨没有工夫去学。虽然我曾指出,法文或意大利文夜间课程每星期只要几个钟头,但她仍然继续拖延。我想,她所谓没有时间去学,是因为她想一年之内就说得十分流利,达不到这个水准她就会觉得难为情。

我想,我们现在就该不让这种事情再继续下去。从本星期起,我们每人都应立志做点新的事情,但要弄清楚我们绝不求精通。我可以根据经验告诉你,塌陷的鸡蛋牛奶酥还是很好吃的。这意思是说,不妨以再做初学者为乐--重新找出创造性消遣的乐趣。如果你觉得困难,可以请任何一个两岁的孩子教你。两岁的孩子有凭着热情应付不可能之事的本领;不断的失败往往亦不会使他们灰心。

至于我,我的身体已胖得越来越不像样,所以我想学打网球。网球看来不太难。只要教我几次,我应该很快就可不太高明地打了。

(马利敏译)

只要“高兴何须“高明”

--《不高明又何妨》赏析

作者是一位女性,一位母亲。由于小儿子无意中脱口而出“批评”她钢琴弹得“不高明”,便引出她有感而发的这一篇“宏论”来。她以自我欣赏的态度,由弹钢琴的“不高明”谈及同样“不高明”的唱歌、绘画和缝纫等业余爱好,一直到文章的结尾还在津津乐道于将要继续“不高明”地学打网球。她如此固执地“不求上进”,给人的印象是对任何爱好都只需浅尝辄止,不必精益求精。然而读完全文,则不能不折服于她立论的独到与合理。平心而论,人的一生中的诸种兴趣爱好,确实是常常只能“求新”而不能“求精”,事实上要做到样样精通是不可能的。何况,业余爱好常常是为了丰富生活陶冶性情,有时仅仅是为了娱乐轻松而已;故作者主张只能当作“创造性的消遣”而不必变成职业性的专长,主张只要“高兴”何须“高明”、只要“自得其乐”何必“自累其身”!--她的见解,精辟地道出了符合实际的生活的真谛。

之所以说她是有感而发,是因为她周围生活环境中确有值得针砭的“时弊”:本来是轻松快活的各种业余爱好和活动,却被某种时髦的偏见认定为“人人都该非成为专家不可”;一种过于“认真”的苛求已经发展到对兴趣爱好“绳”之以过多的形式主义和清规戒律,甚至形成了“凡不高明者就请不要涉足”的门户之见和“势利眼光”,以致使许多人在业余活动和爱好面前望而却步畏葸不前。本该是一种生活的情趣、轻松的享受、精神的消遣,却变成了一种麻烦、负担和累赘……凡此种种,“爱好”已失去爱好本身的意义,“事事都须高明”已成为一种压力和桎梏,成为人们走进业余生活圈子的难以逾越的藩篱。对此,作者认为那种“事事都想成为专家”的“自我改进的壮志、干劲和好胜心”诚然有其可贵之处,但必须在“合理范围”的限制之下才不致适得其反;而对于职业之外的业余爱好,则应以“自得其乐”为度,大可不必“人为”地紧张、苛求、作茧自缚。她甚至主张成年人学一学“两岁的孩子”,因为孩子们常常不受束缚地想做啥就做啥,他们最容易得到“创造性消遣”的充分自由与乐趣。

作者举出了许多实例,自己的和他人的、正面的和反面的实例,反复论述和佐证了她的上述观点。文章釆用议论和叙事交叉糅合而又有机结合的方法,实例多而不杂,涉事广而不乱,娓娓自叙,行文自然流畅;有理有据,读之使人信服。

“不高明又何妨”,这应当成为适用于一切兴趣爱好的一句口头禅,让人们面对紧张纷繁的社会生活,轻松而随意地跨进自寻其乐的“业余爱好”的诸多领域吧。

对话

【俄国】屠格涅夫

不论是少女峰或黑鹰峰,

上面都还不曾有过人的足迹,

阿尔卑斯的绝顶……巍峨悬崖的连脉……群山的中心。

群山上面是一片浅绿、清朗、沉静的天,严酷的寒气,坚硬而闪光的雪,风吹冰盖的连山的沉郁的峰顶从雪中突出。

地平线的两边耸立着两堆巨块,两个巨物,这便是少女峰与黑鹰峰。

少女峰对它邻居说:“你可以跟我讲些什么新的事情吗?你看见的比我多了,下界可有些什么?”

两三千年过去了,那不过一分钟的时间。黑鹰峰用它的吼声答道:“浓云盖着大地……等一会儿吧。”

又过了几千年,还只是一分钟的时间。

“喂,现在呢?”少女峰问道。

“现在,我看见了,下面一切仍旧是那样:青的流水,黑的树林,灰色的石堆。虫儿在这些中间爬来爬去,全是无谓的纷扰,那就是从来没有亵渎过你我的两脚动物呢。”

“是人们吗?”

“是,人们。”

几千年过去了,还只是一分钟。

“喂,现在呢?”少女峰又问。

“小虫好像少了些了,”黑鹰峰雷响般回答,“下界看得清楚多了。水退了些,树林也稀疏了。”

几千年又过去了,还只是一分钟。

“现在你看见什么?”少女峰说。

“我们四周象是更干净了,”黑鹰峰答道,“可是远远地在山谷里仍还有一些点子,还有什么东西在动。”

“现在呢?”再过几千年(还是一分钟)后,少女峰又问。

“现在好了,”黑鹰峰回答,“到处都清爽了,什么地方都是白的。到处都是我们的雪,还有冰。什么东西都给冻住了。现在好了,安静了。”

“好,”少女峰说,“不过我们话也讲够了,老朋友,是睡觉的时候了。”

“是睡觉的时候了。”

大山睡去了,清澄的碧天在永寂的大地的上空睡去了。

(巴金译)

人世沧桑,千年一瞬

《对话》赏析

本篇采用拟人化的手法,通过阿尔卑斯山两座高峰的“对话”,表现了作者一种独特的宇宙观与人生感慨。

自从地球上出现人类以来,宇宙间发生了无数巨变。从刀耕火种、茹毛饮血,到战争频起、朝代更迭,再到近代科技、现代文明……历史犹如步履蹒跚的老人,在缓慢行进中留下或深或浅的脚印。

当然,这是“人”的观点,是从微观的角度看世界看宇宙看历史的“渐变”的观点。

那么,如果换一个角度呢?比如换作两座里古就有的、比人类“年长”得多的山峰,用它们那俯瞰宇宙万物的“眼光”,宏观地纵览历史呢?那就是另一番景象了。且听少女峰和黑鹰峰的对话内容吧:在混沌初开的冥冥宇宙中,还根本谈不上人类,只是一片“浓云盖着大地”;之后,“两脚动物”即人类出现了,而在它们心目中却犹如小小虫子“爬来爬去”;后来,人类砍伐了一些森林,疏导了一些河流;再后来,人类“消失”了,到处一片“清爽”,只剩下覆盖大地的茫茫冰雪;一切复归静寂,连山峰自己也“睡去了”……值得留意的是:上述宇宙间的每一场长达几千年的变化,在两座山峰的心目中都只不过是“一分钟”的瞬间。在这里,山的永恒(即宇宙的永恒)与“人”的短暂(即人类社会的短暂)悬殊竟是如此之大,真可谓沧海变桑田,千年如一瞬。那么作者究竟要表现什么呢?是宇宙博大的遐想?是历史恢宏的冥思?是沧桑巨变的惊叹?是尘世渺茫的禅意?是人生苦短的感慨?是光阴易逝的惋惜?--似是,而非;似可意会,又不能全然把握。我们所能感觉到的,是作者的思绪复杂而非简单,悠远而非切近,广博而非狭隘,深邃而非浅泛。我们仿佛看到:“对话”的哪是什么山峰,而是作者自己,一位睿智的老人、一位思想家兼诗人,超脱于尘世之上,正在作海阔天空的哲学的冥想与诠释。

这种“大写意”的笔法,大开大合,高屋建瓴,表现了诗人思路的无羁与想象的丰富;再加上构思的巧妙与语言的凝练,这正是屠格涅夫散文诗的艺术特色。

时光隧道

【美国】理查德·柯亨

数年前的一天,我和父母、妻子和儿子在一家把菜谱胡乱涂在黑板上的饭馆用餐。“盛宴”之余,侍应员将一纸账单搁在桌上,就在此时,没有料到的事发生了:父亲没有伸手拿账单。

大家依旧谈话。我心里终于亮堂了,接账单的该是我呵!曾同父母一起下过千百次馆子,每次我都下意识地觉得只有父亲才是掏钱的人,可现在全变了。我伸手拿过了账单,也在一瞬间接过了对自己全新的认识:我已经是一个成人。

有些人随着流年长大,而我,成长的感觉全依凭时光隧道中的点点滴滴。我没有在某个特定年龄,比如十三岁,变成小伙子,而是在一件偶然的小事里。那天,一个小男孩大摇大摆地进了我工作的那家商店,开口就叫我“先生”,他直愣愣地盯着我,又连叫了好几遍。我觉得好像脑门挨了一拳头:我,突然成了先生!

这一隧道中还有别的里程碑。曾几何时,年轻的警察在我眼里显得魁梧,甚至像巨人一样的高大,当然,那时他们岁数比我大。事实上,有些还仅仅是孩子,而且是矮矮的孩子。又有那么一天,我猛然发现电视里在绿茵场上驰骋的足球运动员都比我年轻,都还只是大孩子。随着这一里程碑的飘忽闪过,我那当足球运动员的幻梦也随即烟消云散。我所苦恋的那座小山从没为我出现,可蓦然回首,却发现我早已跃过。

从没想过我会像父亲那样,在电视机前沉沉睡去,而今却是我的一大专长;从没想过我会只去沙滩而不游泳,而今整个八月我都闲坐海边却不去畅游;从没想过我会喜欢歌剧,而今我却为个中的悲怆以及歌声与乐队的奇妙组合而深深陶醉;从没想过我会乐意一晚上又一晚上在家里独守枯灯,而今我却发现自己错过一个又一个聚会;从没想过我会留意天上的飞鸟,可去年的一个夏日,我却注视它们,目不转睛,甚而想找一本关于鸟类的书籍;从没想过我会皈依某一个宗教,而今我却是无限渴望和向往,对久已逝去的祖先更是无法忘怀。每每与儿子展开舌战,我总是搬出父亲那一套,可我是屡战屡败。

有那么一天,我买了一栋属于自己的房子。又有那么一天--那是怎样的一天啊!--我当上了父亲,不久以后,我又为自己的父亲捡起了账单。好一段悄无声迹的时光隧道啊!又过了一段时间,我发现,自己父亲不也是从这时光隧道中过来的吗?

又一个里程碑。

(林瑞华译)

生命的里酲碑

--《时光隧道》赏析

这一篇与上篇《对话》,同是写一种光阴易逝的人生感受。然而在立意和表现手法上却有很大的不同。上篇是从宏观处入手,本篇是从微观处着眼;上篇写浩瀚宇宙间千年一瞬的沧桑巨变,本篇只写个人的一生中日月如梭的切身感受;上篇以拟人的方式借“山”叙怀,本篇用第一人称直抒胸臆;上篇用写意式的粗线条大致勾勒,本篇以工笔式的细腻顺次描摹。

作者按照美国的传统,把在饭馆里第一次接过父亲的账单付钱视为“长大成人”的标志。这一“全新”的时刻使他突然意识到是人生的一次飞跃,并由此而引出了许多回忆和联想--某一天突然第一次被别人称为“先生”;某一天突然觉得足球队员们犹如小孩;以及从未想到过的某天因精力不支而在电视机前沉沉睡去,因体力不济而懒卧沙滩不想下水游泳,因厌倦了热闹场面而呆在家中独守枯灯……这一些生理和心理上由孩子而渐趋青年--中年--老年的变化过程,常常在不知不觉中悄悄出现,使人深感时光荏苒,青春难再。作者把这种感受比喻为人的一生犹如在“时光隧道”中匆匆穿行;把童年时的幻梦、憧憬比作一座座“苦恋的小山”,蓦然回首却发现“早已跃过”;把人生的每一个转折关头,比作一道道“里程碑”。作者借此抒发了光阴易逝、人生易老的感慨,却又并非消极悲观的叹息,只是提醒人们留意去而不返的匆匆岁月。

这儿要特别提到本文中排比的作用。文章的后半部分以“从没想过我会……”为发端,一连用了好多个排比句式,列数人生旅程中的一个个“小站”,不仅文字简洁,而且给人一种一闪而过、目不暇接的感受,这与人生的“火车”疾速穿行于“时光隧道”的比喻非常协调,也与本文日月如梭的主题十分和谐。文章的结尾重提那张“账单”,与开头照应,并由此而下连儿子、上溯父亲,将几代人的“时光隧道”更漫长更深远地衔接起来,从而使文章的意蕴得到了更完美的表达。

燕子与蝴蝶

【波兰】戈木列支奇

有一天我们出去,离磨房很远,连磨轮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安娜采些野花,预备编作花环;我们走得愈远,她便寻到愈美愈多的花。

我们采集蓝色的野菊,走了好几里路,而且我们也全不知道这是怎样又是什么时候做的。

我们久已不曾计算时间或留心这是什么时分了。我们的时表,已经有一个月,卧在我们的箱子底下了。

在恋爱会合的时候,有谁去看时表的指示呢?谁又受着自然的抚爱,却用了均匀微小的分子去计算时间、去烦恼它呢?

太阳在天上照着,正当我们的前面--这在我们看去,仿佛是我们正走向太阳那里去。

忽然,在草原的中间--这草原优美地波动着,上面有几株孤独的野梨,步哨似的站着。在我们的上面,现出一座小山,带一丛小小的松林。

这松林很憔悴而且稀疏,我们能够从它中间很明白的看出村家的黄墙与红的屋顶。

那红黄的房子引动了我们的兴趣,所以我们便走进松树林里去,虽然这些松树也并不讨人的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