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旅游苹果里的星星:大师名篇诵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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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一点人情味:人情·亲情篇(7)

尊重孩子的“自立”感

《探险者的一课》赏析

孙子登梯上树,不巧把梯子碰倒了因而下不来。出于孩子的自尊,他躲在树上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的“窘境”。作为爷爷的“我”,把这一切看在眼里,“我本可以过去把梯子重新摆好”,以“援救者”的身份把孙子接下来;可是“我”却不这样做,而是佯装不知,默默地“把停在大门前的旅行车开进车道,停在大树底下,”以便孙子“以车当梯”从树上下来。“我”之所以这样作,又是由于“我”受到“五十多年前,孩提时一件往事”的启迪:那时候,当“我”正是孙子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曾有一次因迷路而陷入窘境,一位叫做卡丁的老年人听到“我”的哭声,他明知道“我”迷路了,为了不使“我”难堪,他装得若无其事地在一旁吹口鸣,使“我”能够找到他,跟着他走出了迷路的树林。

五十多年前卡丁对“我”的这种举动,和眼下“我”对孙子的举动,虽然时间、地点不同,其动机和目的却是完全相同的,那就是:保护一个孩子的自尊心,尊重一个孩子的“自立感”。

孩子的自尊、自立,常常表现为一种不肯让大人帮忙的独立意识,一种虽陷入窘境也不愿承认“失败”的好胜心理,一种希望大人尊重他、也把他看作“大人”的平等观念。这是一种正常的、健康的心理状态,如果引导得好,常常可以使孩子成长为一个尊重自己也尊重他人,有相当的独立生活能力和工作能力的人。自尊心和自立感是孩子“心理健康”的重要标志。许多国家(尤其是经济、文化发达国家)家庭和社会都非常重视这一课题。本文作者“我”深深懂得孩子心理,对孩子身上的“小事”如此敏感,这正是体现了他本人较高的文化素养和心理素质。文中写了老一辈的卡丁怎样对待“我”,“我”又怎样对待孙子,很好地喻示了“保护孩子自尊心、尊重孩子自立感”,这种高层次的文化心理素质是需要代代相传,并非一蹴而就的。

文章读起来饶有趣味,得力于作者的写作技巧。一是穿插,明明是写“我和孙子”的眼前事,却插叙了一段五十年前的往事,两个小故事相互交叉而又互为照应,克服了叙事的刻板,增添了行文的妙趣。二是细节的运用,“我”以汽车当梯子和卡丁“吹口哨”,都是富有表现力的艺术细节,把两位老年人尊重孩子的心理和沉稳机敏、不露声色的行动刻画得非常生动。三是对话的简洁和性格化,“我”明明是迷了路,却对卡丁说是要“考察一下釆石场”;孙子明明是上了树下不来,却回答爷爷是去“探险”,几句话就使两个孩子“可爱的自尊”跃然纸上;同样,卡丁和爷爷佯装不知、故作轻松的话语也十分精彩,使两位老人可敬的形象栩栩如生。四是整篇文章的风格朴实无华,如述家常,增强了真实感、亲切感,使读者更容易受到感染。这些特点,都是值得我们反复欣赏、仔细玩味的。

白菜汤

【俄国】屠格涅夫

一个农家的寡妇死掉了她的独子,这个二十岁的青年是全村庄里最好的工人。

农妇的不幸遭遇被地主太太知道了。太太便在那青年下葬的那天去探问他的母亲。

那母亲在家里。

她站在小屋的中央,在一张桌子前面,伸着右手,不慌不忙地从一只漆黑的锅底舀起稀薄的白菜汤来,一调羹一调羹地吞下肚里去,她的左手无力地垂在腰间。

她的脸颊很消瘦,颜色也阴暗,眼睛红肿着……然而她的身子却挺得笔直,像在教堂里一样。

“呵,天呀!”太太想道,“她在这种时候还能够吃东西!她们这种人真是心肠硬,全都是一样。”

这时候太太记起来了:几年前她死掉了九岁的小女儿以后,她很悲痛,她不肯住到彼得堡郊外美丽的别墅去,她宁愿在城里度过整个夏天。然而这个女人却还继续在喝她的白菜汤。

太太到底忍不住了。“达地安娜,”她说,“啊呀,你真叫我吃惊!难道你真的不喜欢你儿子吗?你怎么还有这样好的胃口?你怎么还能够喝这白菜汤?”

“我的瓦西亚死了,”妇人安静地说,悲哀的眼泪又沿着她憔悴的脸颊流下来,“自然我的日子也完了,我活活地给人把心挖了去。然而汤是不该糟蹋的,里面放得有盐呢!”

太太只是耸耸肩,就走开了。在她看来,盐是不值钱的东西。

(巴金译)

珍惜每一粒生活的“盐”

《白菜汤》赏析

地主太太死了女儿,悲痛得不肯去“美丽的别墅”避暑;贫穷的农妇失去了儿子,却依然恬静地“喝她的白菜汤。”

表面看来,太太是多么“软心柔肠”,多么富有“人情味”;而农妇呢,似乎麻木得“毫无心肝”、“不近情理”了。

然而不!俄国着名作家屠格涅夫通过这幅旧时代的乡村剪影,是要向我们揭示出与上面的结论恰恰相反的、劳动者最具有人性美的真理。

农妇真的不懂得悲痛吗?儿子死后,“她的脸颊很消瘦,眼睛红肿着”“悲哀的眼泪又沿着她憔悴的脸颊流下来。”她说:“自然我的曰子也完了,我活活地给人把心挖了去。”可说是悲痛欲绝了。但是她又说:“然而汤是不该糟蹋的,里面放得有盐呢!”--朴实的话语中,蕴含着震撼人心的力量。

只有真正的劳动者,创造了生活中每一粒普通的“盐”的劳动者,才说得出这样一语重千钩的有分量的话。

只有纯朴的劳动者,懂得珍惜生活中每一粒“盐”(这里的“盐”应作广义的理解)的劳动者,才说得出这样灿如金石的闪光的话。

失去亲子的深沉的悲痛,与坚强不屈的生存意志,相反相成,集中在一位普普通通的农妇身上,折射出人性美的光芒。

而那位贵妇人却感到大惑不解了:“你怎么还有这样好的胃口,你怎么还能喝这白菜汤?”因为,“在她看来,盐是不值钱的东西。”这种不理解,正是由于阶级的偏见,世界观的不同,或者叫做“存在决定意识”吧,正如《红楼梦》中林黛玉和焦大、贾母和刘姥姥绝没有共同语言,是同一道理。

“盐是不值钱的东西”与“汤是不该糟蹋的,里面放得有盐呢”--在强烈的对比中,一碗小小的白菜汤居然映照出贫富两个阶层迥然有别的脸谱,蕴含着如此深刻的内涵。见微而知着,因小而见大,这就是细节的力量。在这里,“一碗白菜汤”这一细节的运用,显示了作家敏锐的观察力和非凡的表现力,也足见俄国伟大现实主义作家屠格涅夫的高明之处。

信仰

【日本】武田泰淳

将军回到故乡后谁都没会过面。镇子上的人也不知道他回来。他是那样的憔悴,以致人们即使遇见他也认不出来。他登上了一个有着古城墙的小山丘。那上边建有他的铜像。铜像后面是条漂浮着水藻的黝黑的城壕。铜像手执军刀、盛气凌人地俯瞰全镇,昔日的将军一边偷觑着自己的铜像,一边默默地在那儿踱来艘去。现在,这铜像看上去仿佛变成了一个陌生人,显得愚蠢可笑。尽管如此,他还是苦笑着,久久不愿离去。

一天,铜像被几个青年推倒了,在还没有搬到别处去以前,就这样遗弃在城壕边上。它那僵硬的泛着青色的铜脸仰面朝天,依然傲气十足。将军抚摸了一下横卧在地上的铜像,发现它比石头还冰冷。随意一瞥,他看见一个老太婆躬身蹲在铜像雪白的石座上。石座上放着一束鲜花。“这可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呵……”老太婆对他说,但没有留意对方是谁。她的儿子曾在将军指挥的师里服役。

“因为那些遗骨啦,阵亡通知啦,全是靠不住的,靠得住的只有这位大人。”

她告诉他说,每天她都来参拜铜像。

“假如这位大人还健在的话,我儿子也会活着的;如果这位大人去世了,那么我的儿子也就死了。”

昔日的将军大吃一惊,不由得两腿发软,随即从老太婆和铜像身边走开了。

自从那天起,他就怕遇见老太婆。铜像尚未搬走,全身被泥水溅得肮脏不堪。将军看到自己的化身竟然落得这般凄惨、丑陋,心里非常难受。他觉得自己这样简直是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遭众人嗤笑,心想还不如干脆掉到城壕里去。铜像下面的泥土被雨水泡得松软了,也许稍稍再把土刨开一些,铜像就会滑落下去。他背着人偷偷地这样去做了。一天傍晚,铜像倾斜了,顺着满是枯草的斜坡滑下去’随之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声响,四周泛起白色的泡沫,铜像沉到了壕底。他直起酸痛的腰,茫然地俯视着又恢复了平静的水面。

猛然间,他被人从背后重重地推了一下,向前跌倒了。

“这可是你干的好事,天杀的!”暮色中站立着那老太婆,由于愤怒,她那瘦小的身躯不住地打战。

“你想对这位大人怎么样?对这位大人……”

老太婆诅咒他,并朝他吐唾沫,然后哭喊着跑下了小山丘。

(张晓光译)

“曲笔”胜于“宣笔”

--《信仰》赏析

老太婆的儿子跟着故乡的一位将军去打仗,后来这位不幸的母亲收到了“遗骨”和“阵亡”通知。可是她不肯相信(或不肯承认)这残酷的事实。她把全部的希望寄托在将军的一座铜像上:“这可是一位了不起的人物呵……”,“假如这位大人还健在的话,我儿子也会活着的。”实际上这种“信仰”只是老太婆不敢正视儿子死讯的一种自我安慰(甚至“自欺欺人”)的心灵寄托,它既是执着的、虔诚的,又是脆弱的不堪一击的,犹如那座铜像一样只会“一推就倒”的。后来的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颇富戏剧性的是,当老太婆指着铜像夸赞将军的时候,面前站着的正是铜像的“正身”--将军本人。老太婆当然没有认出将军,这就发生了后来更富戏剧性的场面:当将军发现铜像已被人推倒,“赤身裸体地躺在地上遭众人嗤笑,心想还不如干脆掉到城壕里去”,因而悄悄把自己的铜像推到了壕底;然而却遭到老太婆愤怒的斥骂,老太婆“诅咒他,并朝他吐唾沫,然后哭喊着跑下了小山丘”。--铜像消失了,老太婆心中的信仰也崩塌了,她终于绝望了。这绝望,当然不是为铜像本身,而是为铜像(即将军)所象征的、维系着她全部信念的希望的破灭。作品没有正面写老太婆如何爱自己的儿子,如何把儿子当作生命的唯一寄托,而是一直以铜像为其信仰的依托;直到最后,她愤怒地质问:“你想对这位大人怎样?”也仅仅提到“大人”(即铜像、将军)而非“儿子这种象征手法既含蓄又形象、既深沉又隽永。老太婆心目中想着的是“儿子,儿子,儿子”,而文中反复出现的却是“铜像(将军),铜像,铜像”,此谓之“曲笔”,也叫“侧笔”。这是一种“迂回战术”,它比“正面出击”更能奏效。从铜像的矗立(老太婆“信仰”的树立)到铜像的消失(老太婆“信仰”的崩塌),浓厚的悲剧色彩给读者以沉重、悲凉的强烈感受。显然,“曲笔”写“铜像”远比“直笔”写“儿子”要高明得多。而文中的将军始终“隐瞒身份”,老太婆唾骂他推倒将军铜像却不知面前站着的就是活生生的将军本人,这种戏剧性的人物关系和场面设计,对文章的生动性和主题的深化都起到了积极的作用。在这里,代表着将军的铜像消失了,将军本人却站在面前,而老太婆“有眼不识泰山”始终蒙在鼓里;那么,她“信仰”的崩塌不就更带悲剧色彩么?她的绝望的哭喊不就越发令人同情么?掩卷之后,读者心情的沉重,正好反证了这篇文章在艺术上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