敌人的火力越来越猛,副班长中弹倒下了,另一位战友身上挂彩了,别无选择,只有冒死突出重围。
丁晓兵拖着俘虏艰难地撤退,就在这时,一个手雷砸在厂晓兵身上。
丁晓兵来不及多想,为了保护身边的战友,他毫不迟疑地抓起冒着青烟的手雷。就在那个瞬间,手雷在他手中爆炸了。
一点也没有感到痛,一点也没有感到怕,烟尘落定,丁晓兵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活着,一眨眼,不好!俘虏正爬起来想跑,丁晓兵扑上去想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可右亍却使不上劲,低头一看,右臂肘关节被炸没了,骨头露了出来,刚才那一捕俘动作将断臂一下子插到了泥土里。丁晓兵大声喊道:“班长,我胳赙断了!胳膊断了!”他的小臂连着一点皮挂在大臂上,一甩一甩的,血像自来水一样往外喷……
回撤的路上,丁晓兵在战友的搀扶下艰难行走,由于山高林密、灌木丛生,连着一点皮的断臂老是被挂住,很疼很疼,为了不影响回撤行动,丁晓兵拔出匕首将连着皮的断臂割了下来,别在了腰带上,他想回去再接上。
动脉血管断裂,血流如注,班长采取紧急战地救护措施,取下腰带,紧紧地扎住丁晓兵被炸断的胳膊。就这样,他们拉着俘虏翻山越岭走了近4个小时,身后是一条3公里的血路。那鲜红的血映现着共和囯士兵的忠诚。
接应的部队赶来了,就在丁晓兵将俘虏交给战友的那一刻,他一头栽倒在地。
丁晓兵!丁晓兵……战友们声嘶力竭地呼唤着他的名字。医生跑过来,看到晕倒在地的丁晓兵,腰带上还别着那只被炸断的胳膊,那场面让人泣血动容,那勇气让人心灵震撼。所有的人都流下了眼泪。
血压没有了,心跳没有了,医生一脸的无奈,递过来一张“阵亡通知书”,那死亡鉴定上写着:右上肢断离,失血性死亡。“你胡说,他不可能死,我们是走了4公里山路从前线回来的,刚才他还活着。他的胳膊已经丢了,你看到了吧,他的命就在你手里……”班长张柱兵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眼睛里冒着火光,声嘶力竭地冲着医生发火。
这里是战场,这里堆积着愤怒的情绪,那情绪在燃烧着,随时都会发生爆炸。
面对这愤怒的情绪,医生懂得士兵的感情,为了安抚活着的人,他能做到的是把死马当成活马医。人工按摩、人工呼吸、注射血浆、注射强心剂,能做到的都做到了,丁晓兵安静地躺着,依然没有生还的迹象。
丁晓兵是被手雷炸伤的,脸上、身上多处有伤口,多处在流血。当细心的卫生员最后一遍为他擦拭面庞时,奇迹发生了!停留在丁晓兵鼻孔下的药棉的绒毛在轻微地抖动,真的有生命的奇迹出现?卫生员兴奋地俯下身去,趴在那张脸上,去寻找生命复苏的真切感受。
卫生员真切地感受到了那来自生命的昭示:气若游丝,时断时续。他没有死,他的确没有死!有一息尚存。
只要有一线生还的希望,就要尽全力进行抢救。生命垂危的丁晓兵被直升机送往后方医院抢救。
生命的涅盘
像是做了一场噩梦,噩梦醒来是早晨,这个早晨却没有了太阳。
昏迷了二天三夜,丁晓兵从死祌的魔掌里挣脱出来。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3己怎么到这里来了?他想努力地找回已经失去的记忆,浮现在眼前的是那场激烈战斗的回放。
我的战友呢?我抓的俘虏呢?我的胳膊呢?他想知道后来发生的一切,可记忆里没有任何痕迹。
他下意识地活动一下身躯,知觉告诉他,那空荡荡的衣袖里少了一只右臂。
“我的胳膊呢?还给我!”19岁,其实还是个孩子,我们怎能苛求他保持冷静?丁晓兵用左手撕幵裹在断臂上的纱布,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他清晰地记得自己的那只断臂是别在腰里带回来的,怎么会没了呢?他抬起头,苦苦哀求:“求求你们,把我的胳膊找回来呀,求求你们……”可他看到的却是医生和护士的眼泪。
最终,医生告诉他:“丁晓兵同志,你的断臂离幵肢体的时间太长,血小板凝固了,已经无法接活了……”
看着傻了、呆了的丁晓兵,医生说不下去了。
右臂没有了,岂不是终身残疾?人生的路还那么长,将来怎么生活?丁晓兵一‘时无法接受这严酷的现实。
那些天,丁晓兵眼前浮现的总是战场上的那些英雄形象。他的老搭档副班长周其林。他们的交情是“打”出来的。平时训练,他俩是“搭档”。训练要从实战出发,不能摆花架子,要下狠心出重拳打。他的身上,至今还留着被副班长周其林打伤的瘢痕。
那天,周其林为掩护战友被手雷炸伤,腹腔被炸开了,肠子流出来了,其惨状目不忍睹。丁晓兵冒着敌人密集的炮火跑上前去,手忙脚乱地把周其林那血肉模糊的内脏塞人腹腔。
“副班氏……副班长……”丁晓兵声嘶力竭地呼唤着,可始终没有听到回音。
另外一个战友,叫陈新华。
陈新华在一次战斗中被炸断了腿,没有担架,战友们轮番背着他后撤,为了不连累战友,他悄悄地松开了止血带,让血流干而亡。
他为什么要作出这样的选择,是他不懂得生命的可贵吗?那呰日子,丁晓兵在认真地思考生命和人生。自己够不幸了,可和那些巳经牺牲的战友相比,自己能活着就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母亲来了,千里迢迢从合肥老家赶来。自从母亲得知儿子上前线打仗的消息后,夜不能寐,寝食不安。打仗总是要死人的,电视、广播里经常传来有人阵亡的消息。儿子在前线怎么样?为什么不给家写信报个平安?母亲的心揪得紧紧的。
谙允许我用左手敢礼那天,一位邻居来家里串门,说在收音机里听到了丁晓兵的名字。儿子怎么了?阵亡了还是负伤广?不祥的预感涌卜心头,母亲一刻也坐不住了,她要去前线,她要去找自己的儿子。
母亲不识字,背着一袋干粮七路了,坐汽车到上海,又转火车到了昆明,路上肾病发作,差点儿丢了老命。
儿子是死是活,是伤是残,她不知道,昆明有多少家医院,儿子在哪家医院,她也不知道。她见医院就进去,不停地打探儿子的消息。母亲拖着一身的疲惫在昆明找了整整3天,跑了大大小小十多家医院,终于打探到了儿子的消息。
“妈,你怎么来了?”妈妈的到来给丁晓兵一个巨大的惊喜,他一时不知说啥是好。母亲见儿子还活着,惊喜过度,3即晕了过去。母亲醒过来,抱着儿于失去的断臂嚎啕大哭。丁晓兵没有眼泪,他骨子里有一股能支撑生命重负的坚强。
第101枚金质奖章
鲜花在姑娘们的怀抱里,姑娘在小伙子的怀抱里,小伙子在战场的怀抱里,战场在坟慕的怀抱里,坟墓在鲜花的怀抱里……这就是战争的写照。
战争结束了,从枪林弹雨中回来的勇士,自然成了人们心中仰慕的英雄。断臂英雄、一等功臣,一顶顶荣誉的桂冠接踵而至,鲜花不绝于怀,掌声不绝于耳,求爱信雪花般飘然而来。厂晓兵接到家乡人民的邀请,回家乡做报告。
坐在家的火车上,丁晓兵百感交集。年前,自己戴着光荣花到部队,现如今,自己戴着军功章回故里。然而,物是人桂冠,人却少了一只胳膊,成车厢里挤满了旅客,丁晓兵将自己的座位让给了一位带孩子的老人。
“爷爷,你看,解放军叔叔没有胳膊。”那位小朋友有了个惊奇的发现。
荣获非,虽然头上多了一顶英雄的广终身残疾。
一瞬间,周围乘客的目光都聚焦在厂晓兵那只断臂上。看到那异样的目光,丁晓兵浑身不自在,他怕有人追问,也不愿意解释,提着行李,悄悄躲开了,在两节车厢的接口处,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
合肥火车站彩旗翻锣鼓喧天,一一条大横幅上赫然写着:向英雄丁晓兵学习致敬!热烈欢迎英雄回家乡。看到眼前的一幕,看到这隆重的欢迎仪式,丁晓兵深深地感动了。这一切来得突然,他毫无思想准备。
市委市政府的领导来了,家里亲友们来了,母校的老师和同学们来了,电视台报社的记者们来了。他们手捧着鲜花,面带着微笑。
合肥市的大街小巷贴满向英雄学习的标语,随处可见丁晓兵的大幅照片。英雄的事迹通过媒体广为传诵。一时问,丁晓兵的名字家喻户晓,英雄的事迹路人皆知。
英雄的家乡人民为有这样的英雄儿女感到骄傲,合肥市委市政府作出“向丁晓兵同志学习的决定”。在全国为“边陲优秀儿女挂奖章”活动中,丁晓兵破例荣获第101枚金质奖章,并受到党和闰家领导人的亲切接见。
说起这第101枚特别奖章,有一段鲜为人知的故事。
1985年秋,为大力表彰保家卫国、建功边陲的英雄模范人物,由团中央等单位发起的“为百名边陲优秀儿女挂奖章”的评选活动揭晓,在人民大会堂举行隆重的颁奖仪式。评委会制定的评选条件是,参评者必须是在边疆工作一年以上并有卓越贡献的人。丁晓兵不符合“一年以上”这一“硬件”,持上无名,当时是作为特邀代表来京参加颁奖会的。出乎意料的是,他的发言,他的故事在与会者中引起强烈反响,评委会作出决定,为丁晓兵特设第101枚奖章。因为是特设,这位“第101枚奖章”的获得者成为“优秀边陲儿女”中最耀眼的一颗明星。
英雄是一束阳光,照亮一条人生的道路,英雄是一支火炬,点燃一片生命的圣火。
痛苦中的思索
失去右臂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丁晓兵都在极度的痛苦中挣扎。人的肢体是不可再生的,自己注定要永远戴上一顶“残疾人”的帽子,用一只胳膊去面对人生。
胳膊失去了,身体失去平衡,心理也一度失去平衡。人总是这样,拥有的并不懂得珍惜,一旦失去了才知道失去的珍贵。那些日子,丁晓兵一直在痛苦中思考,时而清醒,时而糊涂,时而狂躁不安,时而默默无语。
自己失去的仅仅是一只胳膊吗?还有自己练了10年的“功夫”和一个男子汉的“形象”。他有一本影集,里面珍藏着他以前的照片,最多的是他练武时拍的:金鸡独立,雄鹰展翅……英武而又潇洒。这空荡荡的胳膊再也不能扎台亮相了,这就是现实。
不该失去的失去了,该得到的也得到了。一等功臣,二等甲残……这得到的和失去的能使心理平衡吗?
那天作完报告回来,家里来了两位陌生人,是两位地方大学生。他们来家访的动机很直接,开门见山地问:“丁晓兵,你在战场上失去了一只胳膊,拿了多少奖金,有人说你拿了10万,还有人说你拿了更多,有这回事吗?”丁晓兵苦涩地摇摇头,他本来不想回答,可为了澄清一个事实,他还是说了实话。“那些都是误传,我只得了1000块钱抚恤金。”
“不会吧,1000块钱连一头水牛都买不到啊!这就是你们军人所说的奉献的代价?”
丁晓兵的心被这两位大学生的直率深深地刺痛了。他们无法理解军人的价值。
那天,丁晓兵给他们讲了一个发生在前线的故事:有一位18岁的年轻战士,他是机枪手,在一次冲锋时,敌人的炮火很猛烈,冲在前面的他,一条腿被打断了,就在那个瞬间,他抬头一看,前曲的战友一个个倒下了。连长命令他撤离,他却选择了冲锋,抱起机枪,匍匐前进,直到血流干了,牺牲在战场上,到死的时候还保持着瞄准射击的姿势。当时这个战士如果是为了那1000块抚恤金的话,他是不会有这种英雄壮举的。因为他是军人,中国军人,他的这身军装承载着一种责任,对党、国家和人民的责仟,他的这种牺牲精神,是用金钱买不来的,他生命的价值也是无法用金钱衡量的。
“你在战场上失去了一只胳膊,得到的却是1000块钱抚恤金,你觉得心理平衡吗?你后悔过吗?”
“我呰经有过困惑,但从来不曾后悔过。我不是完人,更不是圣人,有理想信念,也有私心杂念。从战场上下来,我看了很多,也想了很多,一度也有失衡的心理:我得到的不是我的所有,可我失去的却是我的最爱。得到的和付出的不成比例,这是一个比较现实的问题。有了这样一段非同寻常的经历,我对人生的认识透彻了许多。人为什么要活着?为谁而活着?应当怎么活着?人生有长有短,怎么活都是一辈子。有的人醉生梦死,活得如行尸走肉;有的人浓墨重彩,活得很有质量。那些活着让人仰慕,死后让人怀念的人,他们活得才叫有意义。
也有人劝我,利用自己的身体资源,把虚的变成实的,这样做没有人说你什么,对我从来也没有这样做。我在想,如果你嘴上在讲牺牲奉献,执政为民,骨子里推崇的却是金钱本位、名利本位,迟早会被群众把你看穿了、看扁了。如果把自己的人生价值定位在以金钱多少、权力大小作为参照来衡量的话,人生的坐标就会倾斜,人生的航向就会迷失,迟早会出问题。”
与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那次家访,两位大学生的心灵受到强烈震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