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龙一样咆哮的火车,它拉起震天的嘶鸣,喷着一股股叹气似的蓝烟,疲惫地走了五天五夜,装着好几车皮的人,终于要在梁惠镇进站了。
又是傍晚,夕阳西下,万鸟归巢,云卷云飞。
太阳正懒懒地沉落,栖息在山顶的红云突然幻化成了红羽毛一样的衣裳,将半红半绿的秋山包裹的妖娆而迷人。风是有些凉了,凉凉的让人双目发亮,头脑清醒,感觉上也特别的清爽,那些路旁的树,在他们离开的时候,树们就这么萧然地站立,如今他们回来了,树的叶子虽然已经掉光了,但还是这样萧然地站立着,在清亮的天色里,到处都飘着落着焦黄焦黄的叶子。
他们身处一片焦黄的哗哗作响的衰败的海中,但他们的青春却是如此娇艳如此蓬勃如此的鲜亮照人,让人不忍挪开我们的目光。在薄亮的光色里,云儿侧立在阳光沉落的方向,夕阳勾勒着她曼妙的身材,她奔跑,靓丽的影子也跟着跑,突然她就不动了,似笑非笑地双眼炯炯发亮地转过头,——她把一枚奔跑的黄叶子捧在手心,捧给璧月看,璧月望着她的眼睛,不明白她的意思,她想要从她的眼睛中,找到她要表达的内容。但她好像摇了一下头,又跺了一下脚,她仿佛恍然大悟一样。突然她就兴奋了。她和云儿一起奔跑着拾起了落叶,她们把满兜满怀的落叶,悉数都兜到了徐毅身边。徐毅坐在树下的一块石凳子上,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两个少女,孩子一样兴奋地跑来跑去,他肚子里很饿,但他眯着眼笑起来,却不敢表现他的饥饿,他对璧月说,“你要拾叶子当柴火吗?我们可没有米下锅呢?你们这两个傻丫头,不养精蓄锐地等待王学军、陈维林、肖华他们来接我们,你们可倒好,还不累吗?还到处跑?”
璧月哈哈大笑,手却越是望落叶堆里探,云儿看着璧月笑,她也俯身露出微笑。
璧月说,“要是他们不来接咱们,我们今晚就给你做‵干煮金翅‵,你吃不吃?你不吃,我和云儿可吃了!告诉你,你个大男子汉都给我们解决不了饥饿问题,还不须我们自己解决吗?我们可饿着呢?”
徐毅笑着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说,“你们呀,给我说说什么是金翅?你们可小心着凉啊,你说你们要吃什么?是吃荷包蛋煮面条,还是吃窝头泡饭,是吃白面包子,还是吃肉馅饺子?……”
璧月笑着扬起手中的黄叶,使劲推了徐毅一把。说,“告诉你,金翅就是‵鸡翅膀′,你连鸡翅膀都没有吃过,还雁城人呢?你仔细看看,这些叶子像不像一个个‵鸡翅膀‵,像不像,像得话,我这就去煮了啊!”
“哈哈哈,”徐毅笑起来,他点着璧月的小脑袋儿说,“你们就会出这些嗖点子,来消磨时间,告诉你们,这叫‵看叶充饥′?
他们只顾着傻笑,没有听到背后传来的脚步声,只听一个令他们无比熟悉的声音,响在他们的身后,他说:“谁这是背着我们弟兄几个偷吃好的?是不是这小子从雁城带来了什么好东西,不准备拿到梁村让我们看到,在这儿这小子就要偷吃了,我们弟兄岂能饶他?”
徐毅、璧月、云儿抬头一看,发现说话的正是王学军,后面来的这几个人正是王学军、陈维林和肖华。
徐毅双眼含泪,分别与他们一一拥抱,虽然他们分别只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但从南方到北方,又从北方到南方,这岂是地理位置的变化啊;这从劫难到平静,这从死亡到新生,这岂又是一句话能够说清啊,他禁不住握紧了王学军的手,对他说,“蓝老师死了!”
“你说什么,他死了?”
“是的。他是和璧月母亲一起死的。我们是看着他死的!而且——而且,他还是——还是,璧月的生身父亲!”
“啊,这怎么可能?”
和王学军一起睁大眼睛的还有陈维林和肖华。他们是五中毕业,他们对蓝老师是陌生的。但他们经过这么长时间和璧月的交往,他们对于璧月一直在寻找自己的父亲,也有所耳闻,令他们感到新奇的是,那璧月的父亲,却是天天教她读书的老师!这有点像曲折的电影情结,但更像一幕生死悲喜剧,令人悲伤的是,那她的父亲却是死了的,那么她在雁城是没有亲人了,那么她留在梁村是最必然的事情了!
王学军看着璧月低下头去,璧月正郁闷地踢着脚下的一块小石子。他很想走上前去,搂住她的肩膀,凑在她的耳边安慰她几句,但是他不敢,——因为这么多男人都在看着他!在真正的爱情面前,他也是害羞的。他斜着身子看着璧月,却轻轻地拍打徐毅,对他说,“一切可都顺利?”
徐毅点头,他又一次握紧王学军的手,说,“我们不打算回去了,我们要把这梁村当成我们最亲最亲的故乡,我要留下来!”
“我们?”王学军心里一惊,想,“这我们指的是谁?是我和他吗?还是他和璧月?难道他们双双要留在这里吗?那么我呢,我也要在这里吗?可我的家在雁城,雁城还有我的父母!我要,我要——我一定要带着璧月回去!”他又侧头去看璧月,璧月已经把行李给了陈维林,她揽着云儿的臂膀,眼神忧郁地望着那些飘飞的云霞。他很仔细很仔细地看着这个女孩儿,这女孩站在姹紫嫣红的云天里,显得更加美丽,那眼睛比秋水更加清明,丹砂点朱唇,秀发映粉脸,她那因悲伤而增加的美丽,让他几乎酥倒在那里,他很想很想带走她,因为他爱她,他要和她在一起,他要告诉她,不要听徐毅那小子的!雁城是她最终的归宿!她是这里的过客,她只有和他在一起,才能够幸福!
肖华低着头,看着那些落叶,踩着徐毅的步子,好像有很多心事一样,眉头不展地跟在队伍后面,陈维林喊了他好几次,但他还是慢慢腾腾地像要脱离开这支队伍一样。
璧月朝他喊,“肖华你怎么了?为什么不跟上了?在这荒山野地里走丢了,你可容易让狼叼走啊!”
她的话,惹得大家都笑起来。
……
几个年轻人,从一个山坡走向另一个山坡,静默地山坡即刻就托出了几朵性格各异的青春花朵。还是让风吹拂着他们的开放吧,他们对着山坡脚下的一撮房子招手,大声地呼喊,“梁村,我们又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