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倾听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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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欲与天公试比高

我们这代人,最熟悉的人名,除了父母兄弟的,大概就是******了。

那些年里,一早一晚的六点钟,挂在我家大门上的广播里就会准时响起《东方红》,我们就在这旋律里,像鸟儿一样出去或者回来。早晨,天还没大亮,外面模模糊糊的,只能看见人影,我们就踩着露水去上学。太阳照在西面的山尖上,山尖金黄金黄的,大地还沉浸在静寂里,像一个没有醒来的梦。一直到八十年代我上初中的时候都是这样,广播里是什么时候不再唱《东方红》的,一点儿印象都没有,反正说没就没了。那些年,我们背得最多的是毛主席语录,他的诗词也顺便背了一些。

近读李梦痴先生的文章,李先生极为推崇******的《沁园春》两首词,推许为这个词牌的扛鼎之作,认为若没有******的这两首词,《沁园春》这个词牌名在词中的地位就可有可无了。我只是喜欢诗词,对诗词的格律,并不太懂,李先生的文章没有我置喙的余地。试着背了一下这两首词,居然还能够记得******的词,很是高兴。

******,其权其位,在百姓草民的心中,与皇帝一样,只是时代前进了,大家也跟着进步了,口里不再这么说,但在心里还是把他当作皇帝待的。1976年******辞世,全村每个小队都设了灵堂,每个人发一朵小白花戴在胸前。大人们痛哭流涕,比死了亲爹亲娘还要伤心。我们小孩子呢,仍旧疯疯打打的,没少挨父母的揍。那年我读小学三年级,许多事情我都弄不明白。

皇帝中,会写诗作词绘画的人很多。像李煜,说起词,无论从哪个角度切入,你根本就回避不了他,他都是绕不过去的一个山峰。又比如宋徽宗,论书法,有瘦金体传世,论绘画,卓然大家。若和******坐在一起,总觉得在胸襟气度上差了一筹。就气势境界而言,******与刘邦、黄巢,当在同一个层面上,他们可以坐在一起聊聊天,当然也有话不投机的时候,三个人最终又会不欢而散,各走各的一条路。******偏于道,我这里的道,不是后来陷入末流的道教之术,而是近于庄子的逍遥游之类,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刘邦更接近儒家,悲怜人间,兼济天下。黄巢则剑走偏锋,坠入了魔的地狱。

刘邦是汉的开国皇帝,汉朝享国四百余年,其流绪更远,至今,我们仍以汉人自居。他的《大风歌》“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安得猛士兮守四方。”只此三句,但兴会淋漓。关于这首诗,《史记》记载得很详尽,刘邦回到沛县老家,与亲朋好友一起恣意畅饮,半醉半醒间,就自己击筑自己作诗,唱了起来,还叫一百二十个儿童高声和唱,刘邦边唱边舞,慷慨伤怀,泪流满面。坐了江山,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泪流满面呢?就个人而言,刘邦功成名就,就天下而言,战火之后,满目疮痍,百姓涂炭,何乐而有之。刘邦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而在天下苍生那里。平民出身的皇帝,知道百姓生活的艰难。

唐诗中写菊的诗,没有做过具体地统计,想来不在少数,但写法大都与清高隐逸有关,能另寻他途的,好像还就是黄巢的两首诗,“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冲天香阵透长安,满城尽带黄金甲。”杀气森森。“飒飒西风满院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树开。”豪情满怀。黄巢,山东荷泽人,880年在长安建立大齐国,登皇帝位,年号金统,在国五年,885年国破身死。《中国历史纪年表》上没有黄巢的年号记载,也就是说正统的史学家们不承认黄巢的正统地位,黄巢只是一个造反的草头王,没有能够改朝换代。性格决定命运,黄巢的性格里有太多的戾气,天下的事,哪是一个杀就能解决得了的,黄巢不明白杀之外,还有许多事要做,还有许多的路可走。说到杀,杀气最重的当属明末的张献忠了。张献忠入川,发布七杀令,“天生万物与人,人无一德以报天,杀杀杀杀杀杀杀。”他杀人就好像在自家地里割草一样。一连七个杀字,杀得800多万川人最后仅剩下30多万。

******,1949年10月1日,在天安门城楼上,字正腔圆地向全世界宣布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成立。从此中国人,成了我们共同的名字。尤其是现在能够做一个中国人,还是有几分优越感的。喜欢他的词,尤其是独立寒秋或背手远望填词的情趣。“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失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像,欲与天公试比高。”大开大合,洒脱豪迈。******的词,是他心绪的外化,在不自由中去寻找大自由,在拘束中去寻找真正的无拘无束。道化自然,在人世间不能找到的,他能从自然中找到,自然的自由与和谐让他流连忘返,他沉浸在自然的愉悦里。天马行空的词人,流露出典型的文人心态。

可惜政治从来就不是文人手中最好的玩具,文人执政,有一个通病,喜欢感性用事。摧毁一个旧时代,要的是激情与豪情,而建立一个新制度,光有豪情万丈就不行了。因此建国后,******有了力不从心的感觉,建国前的那种挥洒自如不见了。这是******自己的局限,这又何偿不是当时中国的局限呢?

无论是道是儒,最终都能修成正果,唯魔不能,魔只能下地狱。可惜皇帝中,还没有一个人的诗风近于佛的。佛讲究四大皆空,做了皇帝,想空也是空不了的。现代高僧弘一法师,坐化之际的绝笔也是“悲欣交集”,悲从何来,欣又从何来?

一生的漫漫时光里,人能够一直心如止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