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尔马笑了笑,道:“多谢大单于,不过小人却是一个商人,商人,您也知道,追逐的是利润,而不是别的,虽然马邑现在很危险,在下却还是非去不可!因为商人唯一可以依靠的,便是信誉了。”
拓跋珪点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就祝你好运了。”
“在下在这也祝大单于好运。”尼尔马拱手笑道。
尼尔马的车队到达牛川独孤部的大本营,这里刚刚经历一场血雨腥风,刘库仁的儿子刘显袭杀了统领部众的叔叔刘眷,刘眷的儿子刘罗辰率亲属部众向西逃去。
刘库仁出自刘虎宗族,和刘卫辰同宗,他的前代是匈奴的尸利单于,曾为谷蠡王。刘库仁自领一铁弗匈奴部落,号独孤部。做为拓跋什翼犍的女婿,和拓跋部代国的关系非常密切,是拓跋部落联盟的核心成员之一,被视为拓跋别部。代国亡国之后,大秦帝国的天王苻坚对刘库仁委以重任,加封他为广武将军,让他统领黄河东面的代国故地,给幢麾鼓盖,仪比诸侯。宠信大大超过铁弗匈奴的刘卫辰。
而一向与刘库仁不和的刘卫辰大怒,为得到全部代国的土地,杀死前秦的五原太守叛乱,攻打刘库仁西境的部落。
但是,有些事情,不是靠着感情就能决定的,最终的结局,是刘库仁大败刘卫辰,追至阴山西北千余里,获其妻子,尽收其众,两家遂结深仇。淝水战后,刘库仁欲救邺城的苻丕,被部落中的鲜卑人所杀。他的弟弟刘眷刚刚坐上首领的位置,就被刘库仁的儿子刘显杀死。
刘显是个极傲慢又冷酷的年青人,接到父亲所购的武器、茶叶等货物,挥手让尼尔马出去,自己和亲信们继续聚在毡帐里密议大事。
尼尔马满心不高兴,不过生意做了大半没出差错,只剩下将慕容一家安全地送往关东最后一桩买卖,心里也挺熨贴。更何况,对于尼尔马来说,赚多少钱,那完全是其次的事情,那只是为了完成任务和理想的必要手段。最重要的,是他可以借此打通情报管道,为了自己的理想和自己的职责提供最多的方便。
在牛川住了些日子,尼尔马四处打听天下的时局,慕容垂部进展顺利,已经完整的占领了河北全境,慕容冲早就不知下落,中山、蓟城、龙城都被慕容垂攻克,辽东和河北大部被燕军控制,尼尔马心里暗自得意,这一回宝又押对了,以后在关东做生意就会畅通无阻。
话说那一头,一年一度的牛川大会要开始,牛川顾名思义,就是牛群众多的山谷,每逢秋季,四面八方的牧民们骑着牛在草原上载歌载舞,祈祷风调雨顺,水草茂盛。
偏偏,随行的慕容柔好玩,又赶上牛川大会人山人海,沿河两岸到处是各种各样的肥牛、肥羊。牧民们的歌舞也深深的吸引着她。她一出生就在长安,除了邺城和长安,哪里也没去过,听太夫人们讲辽东的事,也是山陵森林,林木葱郁,从没听过草原的事,什么都觉得新奇,什么事都让她开心。
此时此刻,她正骑在一头奶牛上玩得起性,尼尔马拽住她道:“别玩疯了,刘显宴请各部落大人,我们吃酒去。”
慕容柔一撅嘴,说道:“吃酒有什么好玩?”
尼尔马笑道:“有最美的歌舞,最淳的马奶酒,还有那个英俊的拓跋部落的王子。”
慕容柔脑中又浮现出拓跋珪那双目光灼灼的眸子,笑道:“那只狼和我有什么关系?”
说归说,还是和尼尔马向刘显的大帐蓬走去。
刘显的大帐被围在千余顶大大小小的毡屋中,他的毡顶是金色的,特别突兀,四周用木栅围定,他俩从后门进去向前走,大门两侧钉子般立着独孤部的卫兵,一队队武士手执弯刀急速地在群帐间穿梭,帐蓬城里弥漫着一股杀气,只听一个头目吩咐道:“仔细盯着拓跋珪,那小子一到马上通报。”
尼尔马吃了一惊,这才意识到刘显摆下一出鸿门宴,原来,自己不经意之中,又来趟了一次浑水。
尼尔马自然是见多识广的人物,鸿门宴,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见得还少?只是这一次,尼尔马觉得总归有重要成果的时候,实在舍不得就此半途而废,但是问题在于,事情实在太过于突然,尼尔马没有十足的把握,对于自己能否面对如此的变局,心中不是太有底。
但是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尼尔马也只能见招拆招,见机行事了。
主要是,尼尔马自己身上,还有很重的任务,自己实在不喜欢完全没有把握的感觉,这样让自己很没有安全感。
不过到了现在,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眼见草原上大小部落的大人们鱼贯而入,尼尔马心中一阵紧张,便对慕容柔使个眼色,两人向前门口挤去。
赴宴的人群接踵而至,慕容柔眼尖,一眼瞅见夹在人群中的拓跋珪,只是奇怪的地方在于,他身边只有四、五个随从,看起来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仿佛一点也不为安全担心。
此时,拓跋珪正在和一个三十多岁、红脸膛的部落大人说话。尼尔马低声对她道:“你到门外去等他,告诉他这里危险,让他快走。”
慕容柔听了,便猛地点头。
尼尔马挤到人群里,拓跋珪也看到他,正待打招呼,尼尔马扭头不理他,却是让拓跋珪颇为诧异。
按道理,尼尔马和自己是老交情了,没有道理对自己置之不理啊?
拓跋珪是何等聪明的人?之前能在这么诡异,这么凶险的局面下生存下来,其随机应变的本事是不容置疑的。一向对自己态度很好的尼尔马都是这副德行,里面是一定有问题的。
那个红脸的中年人叫长孙嵩。什翼犍时的南部大人,代亡国后,率自家部众归于刘库仁。但是拓跋珪却得到他的输诚,知道其实他还是向着自己的。因此,对于这长孙嵩,自己是很有期待的。
两人正闲谈,拓跋珪觉得鞋子被人用力的踩了一脚,正要动怒,抬头一看是尼尔马,却又不理他,只是大大咧咧的走了。
拓跋珪心中疑惑,却不便追上去问个究竟,只好表面上继续和长孙嵩谈论,却偷眼四处瞧。
看起来,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问题,一队队武士来往穿梭,营寨里似乎戒备森严,和过去的任何一次会盟没有区别。
突然,拓跋珪感觉到自己猛的又被踩了一脚,这回,却不是前一次没事找事的尼尔马,而是牛气冲天的慕容柔,而且,她踩了自己之后,不单没有任何表示,反而大大咧咧的瞪了自己一眼,然后却扬长而去。
就是再傻得人,也晓得里面肯定有不对了,能来这里的人,起码不会是智力有问题,脑子需要治疗的人,肯定都是正常人,而现在,人家不断地踩自己,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就是他们想通过这办法,告诉自己一些什么。
拓跋珪心道不妙,也不及和长孙嵩道别,长期以来伴随他的直觉也让他觉得哪里不对。
他总觉得一股莫大的危险正在逼近自己。而这种直觉已经挽救过他无数次了,至少之前每一次,这种直觉都在绝境之中挽救了自己。
那么这一次,拓跋珪没有道理不相信这种直觉。
现在没有时间考虑了,拓跋珪还是选择了相信别人的提醒和自己的直觉,他当机立断,马上选择转身向寨外走去,随从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而产生了一瞬间的迷茫。
但是他们早就养成了不用考虑为什么,而是直接跟随的习惯,因此,他们紧随拓跋珪其后,护卫着拓跋珪大步流星的走出了寨门。
而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拓跋珪只见跟着尼尔马的那个年青公子。准确的说,是那个拓跋珪一眼就看出来是个雌儿的慕容柔,正在人群中冲他使眼色呢。
这个时候,拓跋珪不疑有他,快步挤过去。
慕容柔低声道:“这儿危险,快走!”
“什么?”拓跋珪颇为惊讶。
“没有时间想了,你信得过我,就快走!”慕容柔也有些急躁。
拓跋珪深深地看了慕容柔一眼,道:“我信得过你!”
说完,拓跋珪只是一个手势,众人便跨马而去,行了不到两里地,听得后面马蹄急驰声,刘显的弟弟刘亢泥领人追上来,刘亢泥边追边大声喊道:“拓跋珪大首领,各部的大人都等着你呢,你怎么回去了?快回来!”
拓跋珪应声道:“刘亢泥姑父,部落里出了事,母亲催我回去,烦你转告刘显大哥,我先走了!”
刘亢泥见他无回转之意,只得带人回去。
而这个时候,拓跋珪的谋士之一,叔孙建怕再有追兵,便道:“大首领,你向东走绕道回去,我们向西引开他们。”
拓跋珪点头同意,道,“这一次倒是多亏了尼尔马和慕容柔啊。”
叔孙建却道:“大首领,您真的觉得那尼尔马就是这么简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