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裕笑了笑,道:”当然是走两翼,而不是走河南,但凡取得一定影响的北伐,都是从两翼的经营着手。恒温北伐取得一定影响的都是自荆、襄出兵:桓温先自江陵,经襄阳、入武关,进抵灞上,震动三辅;后又自江陵北进,出伊水,击败姚襄,迫降周成,收复旧都洛阳。那一战,实在是打得漂亮!虽然我对于桓温试图篡位,非常不以为然,但是平心而论没有比桓温做的更好的了,不是吗?“
刘牢之点头,道:”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不对!“刘裕马上发现问题,道:”大帅,你这是来套我话的啊!“
”哈哈哈,该知道的我都知道咯!“刘牢之大笑着出门,让刘裕连连摇头。不消说,那是有人特意差遣刘牢之,来问这些问题。而能够请动刘牢之的人,天下又有几人呢。这岂不是呼之欲出吗。
刘裕笑了笑,没有说话,其实也不必说了,因为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
塞外代来城,曾经是匈奴铁弗部的都城。自从北匈奴西迁,南匈奴入塞之后,东部鲜卑趁机进入匈奴故地,东部鲜卑和匈奴余种在草原地带南部错居杂处、相互婚媾,形成了匈奴父鲜卑母的一支匈奴部落,其他部族也就称呼他们为铁弗,铁弗意为匈奴父、鲜卑母之裔。
八十年前,永嘉之乱的时候,铁弗匈奴出了一个领袖,叫做刘虎,刘虎是匈奴南单于的后代,左贤王去卑的孙子。被推举为部落首领后,他带领整个部落在草原游牧。
当时草原最强大的部落是鲜卑拓跋部,那和其他的部族一样,刘虎一直臣服拓跋部,但随着部落的增多,开始想脱离拓跋部,举兵外叛。当时的拓跋部首领拓跋郁律立发兵攻打,刘虎战败,南渡黄河,走据朔方,投靠汉主刘聪。刘聪拜刘虎为安北将军、监鲜卑诸军事、丁零中郎将,希望借助匈奴铁弗部的势力牵制日益强大的鲜卑拓跋部。
在经过一番休整之后,刘虎渡黄河,欲夺回草原,但是到底是实力不足,这一次血战,拓跋郁律立在草原上大破刘虎,两次失败的刘虎失去了信心,退走出塞。
拓跋郁律立死后,拓跋什翼犍刚刚继位,建立代国。刘虎不甘心,再次发兵草原。这一次仍旧大败,这一次失败彻底打垮了刘虎的自信心,一直缓不过这口气的刘虎气愤而死。
刘虎子刘务桓代领部落之后,中原战乱,没了依靠,再也不敢得罪拓跋部,遣使投降。刘务桓的第三个儿子叫刘卫辰。他做了部落首领之后,拓跋什翼犍为了拉拢他,把女儿许配给他。后来,苻坚的大秦强大起来,刘卫辰以为机会来了,暗通苻坚,率部众叛逃,苻坚封为匈奴左贤王。什翼犍不满刘卫辰投奔苻坚,举兵攻伐。刘卫辰向苻坚求援,苻坚发幽、冀、并三州兵分道攻打代国。什翼键令匈奴独孤部帅刘库仁领兵迎战。刘库仁战败,什翼犍率众逃奔阴山以北,后死去。苻坚灭代,以其地分为东、西二部分,黄河以东一带归隶刘库仁,黄河以西一带归隶刘卫辰。刘卫辰便屯住在朔方的代来城。
现在的代来城,虽然已经不是铁弗部的都城了,但是也是塞外重要的商业集散地,现在城里城外热闹非凡,人们载歌载舞似乎在欢庆。
从遥远的地方,一队穿着西域服饰的商队正载歌载舞的朝着这边来,只是,车队没来得及进城,城门突然戒严,两队士兵持矛冲出列队,人喊马咋之中,城门洞窜出一群猎狗,紧接着马蹄声响成一片,一队手持弯刀的鲜卑骑兵簇拥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纵马而出,老者体格强壮,戴着突骑帽,裹着狐皮大氅,骑着匹黑马。身边一个少年身材高大,英俊雄武,骑乘白马,双眸之中闪动着冷冷的光。
这商队自然是普通的商队,只是商队的人,却并不普通。
商队的首领,乌孙人尼尔马知道老者是拓跋部首领拓跋珪的叔父拓跋恭。拓跋恭见到尼尔马,催马过来,尼尔马忙在马上作揖叫道:“大首领,一向可好哇!”
拓跋恭呵呵笑道:“老弟,此次中原之行收获颇丰吧?”
尼尔马笑道:“托大首领的洪福,买卖没有白做,捎回一千把钢刀,五百支长矛,一百领凯甲,盐巴十车,绸缎十车,珠宝两车。”
拓跋恭一听,得意地笑,“乌孙马,中原人识货吧?”
尼尔马陪着笑,“乌孙马,虽比不得汗血宝马,也是天马,价钱当然要贵。”
“哪里打仗哪里就少不了你尼尔马,关中战事如何?”
“我走的时候羌人还在抵抗,不过看起来已经大势已去了,苻坚的儿子苻宏也是个出色的勇士,看起来姚苌没有机会了。”
拓跋恭一阵狞笑,“这次倒是算他好运气,不过在我看来,苻家运气不错了,他们早就该死,天下他也坐得够长了。”
尼尔马心中一凛,昔年拓跋鲜卑的代国攻打铁弗部,杀得刘家狼狈逃窜,苻坚应他之邀出兵灭代,并把代国的土地一分为二,黄河以东归匈奴独孤部刘库仁,黄河以西归铁弗部刘卫辰。算起账来自己可也是有份呢。如今拓跋恭如果真的要计较,那可就麻烦了!
尼尔马脸上依旧咪咪笑道:“大单于,看你喜上眉梢,必有大大的好事啊!”
“呵呵!”拓跋恭手捻胡须兴灾乐祸道:“呵呵呵,你知道吗?刘库仁那个老贼死了!”
尼尔马一惊,他手里还有刘库仁的货呢,倒不是怕卖不出去,他的货在草原绝对抢手,草原上部落多如牛毛,给谁都能卖。而是心惊刘库仁之死,临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呢,说死就蹬脚呢?
拓跋恭在兴头上,说话滔滔不绝,“刘库仁不识时务,本来我们也只想找刘卫辰算账,杀了他全家,本来也完全可以把铁弗部杀个干干净净,可是这家伙却在最后时刻手软,放走了刘勃勃,以至于造成后患!上次那一仗,刘勃勃闹的那么凶,导致河套几城都沦陷了,这个事情他刘库仁跑得掉?“
“所以大单于找他算账了?”
“那倒是还没有,不过这个老小子,英雄一世,却是糊涂一时啊,大单于也只是听了那个新来的汉人谋士的话,只是写封信训斥他一顿,居然把他吓死了,哈哈哈,好哇,好!刘库仁一死,他的儿子刘眷接他的班,这下独孤部还能不完蛋?本来我们对天盟誓不能动他,但是,他自己要完蛋,总赖不到我们身上吧。”
尼尔马一脸谀笑,“草原的天空只剩下您老一头苍鹰了!”
拓跋恭哈哈大笑,“老弟,你这话就不能乱说了,我那好侄儿如今可是我们的单于啊!”
“是是是!”尼尔马虽然嘴上答应了,但是他也看出来,拓跋恭对于拓跋珪这个侄子,并不是很服气呢。
这个时候,只听那个少年人说道:“父亲,我们出发吧!”
“好!涛儿,我们走!”说罢,众人拥着他泼风一样的去了。
尼尔马进代来城把给铁弗部的货物交割清楚,带领车队继续北进。时值九月,天气变得凉爽,愈往北天气愈冷,秋风吹荡,浊云漫天,绿草在风中摇曳,空气中掺杂潮湿的气息,冰凉的雨点疏疏地落下来,河朔地区的草场仍旧一片翠绿,肥壮的牛羊象珠子一样在草原上滚动。
随行的慕容柔兴奋地叫着:“羊群,多漂亮的羊!”原来,她在完成了重大的任务后,居然又开始了走南闯北的游历生活。
尼尔马晒嘴道:“有什么稀奇,北边的牛羊多着呢!”
慕容柔享受着雨点扑打在脸上感觉,问道:“拓跋珪?这个人是不是如今云中的首领啊。“
”是啊,尼尔马说道。“
”可是这个人不是那拓跋恭的侄子吗?为什么这个老头那么恨他!”
“那就说来话长,”尼尔马故做神秘地道:“他是个王子,还是个遗腹子!”
慕容柔饶有兴趣地听,晃着头道:“没想到你是个万事通,你还知道些什么?”
尼尔马望着低重的苍穹说道:“这要从你们鲜卑人的起源讲起,鲜卑有东部鲜卑和北部鲜卑之分。东部鲜卑起源鲜卑山,分为三部,宇文部、段部和你们慕容部,慕容部并吞三部,在辽东建燕国,其后就不用多说。北部鲜卑据说源于大鲜卑山。东汉时候,汉军大败北匈奴,迫其西迁。北部鲜卑乘机第一次南迁,至呼伦湖,后来继续南迁到达匈奴故地阴山一带。数传至拓跋猗卢,因帮助晋朝大败匈奴汉国刘聪,受封为代王,势力日盛。拓跋部联盟有近百个部落,其势力范围北至漠北草原,西兼乌孙故地,东吞勿吉以西,南窥云中雁代,控弦之士百万。七十年前,拓跋什翼犍定都云中自称代王。什翼犍生而奇伟,长发委地,相貌英武,与你们慕容鲜卑广结姻亲,先后娶燕王慕容皝的妹妹和女儿为后,并生世子拓跋寔,后来部落有人谋反,拓跋寔为救什翼犍遇刺而亡,留下遗腹子,就是拓跋恭说的拓跋珪。”
慕容柔听得很用心,见他不说话,便道:“那拓跋恭说的刘卫辰和刘库仁与拓跋部有什么渊缘吗?”
“匈奴铁弗部原是拓跋联盟的一员,刘卫辰还是什翼犍的女婿,但刘卫辰做头领之后脱离代国西迁。什翼犍大怒,率兵追击,大败刘卫辰于朔方。结果刘卫辰投靠天王苻坚,引秦国二十万大军攻打代国,什翼犍病重,让联盟中的独狐部和白部抵抗,却节节败退,又派南部大人刘库仁率十万骑兵抵御,在石子岭被秦军打败。什翼犍率诸部避于阴山之北,高车部族尽叛,四面劫掠,无法放牧。恰恰秦兵退去,正好返回漠南。可偏偏在这时候,什翼犍的庶长子拓跋君听信其从弟拓跋斤挑唆,以为什翼犍要传位给慕容妃的儿子们,便与拓跋斤一道杀诸弟,并弑什翼犍,国内大乱,秦军趁机回兵云中,消灭代国。拓跋君与拓跋斤也没得好下场,被天王苻坚以弑君大罪给车裂了。”
慕容柔叹了一口气,“可惜一世英雄,竟死在儿子手上,那个遗腹子后来怎么样?”
尼尔马笑了笑:“你怎么这么关心他?”慕容柔脸一红没说话。
尼尔马道:“拓跋珪被他母亲贺氏带回娘家贺兰部。后来秦王苻坚将代国一分为二,黄河以西属刘卫辰,黄河以东属刘库仁。贺兰部、独狐部归在刘库仁势力范围内,刘库仁是什翼犍的女婿,曾为代国的南部大人,拓跋珪母子就去投靠他,住在独孤部。而那个时候的拓跋恭恰好也在那里,只是……呵呵呵,这个时候这个拓跋恭的角色就很有趣了。”
慕容柔这个时候,却突然蹦出来一句话,道:“你一定不是叫尼尔马!”
“为什么?”尼尔马笑了笑,没有说话。
“乌孙人我见得多了,可是你肯定不是乌孙人!”
“那我是哪儿人呢?”
“我看象汉人!”
雨终究没有下,落几个雨点就停住,车队顺利地渡过黄河,慕容柔这才体会到什么叫大草原,蔚蓝的天空,白云悠悠,浩瀚无垠的碧草一眼望不到尽头,秋风吹荡,现出牛羊无数。
“塞北草原,前面就是云中。”尼尔马淡淡说道。
“云中,好名字呀!”慕容柔捂着小脸,惊喜说道。
尼尔马用马鞭指着草原深处道:“看,有人接我们来了!”慕容柔举目望去,只见十几匹骏马从蓝天白云之间奔驰过来,渐渐近了,骑士们熟练地勒住马,都穿着小袖口的短衣长裤,蹬着筒靴,留着发辫,个个精神抖擞,身姿矫健,为首的是一个十六岁的青年,身材雄壮,广额大耳,两道漆黑的剑眉斜飞入鬃,一双深不见底的瞳仁曜曜闪光。
年青人纵马来到尼尔马马前,用力捣了尼尔马胸膛一拳,笑道:“大哥,走了有些日子,小弟可真想你。”
尼尔马笑道:“拓跋兄弟,这次中原之行,给你带回好东西来。”
年青人会心一笑:“我拓跋部兵器精良多亏大哥。”
慕容柔闻言一楞,仔细地瞅着那个年青人,心道:“他就是拓跋部的那个遗腹子,别说,真有股俊悍之气。”
尼尔马道:“拓跋兄弟,给你介绍个人认识,慕容柔公子,燕王慕容垂的嫡女,和你还是姑舅亲戚。”
“唔?” 拓跋珪那双锐利的眸子紧紧地盯住慕容柔,慕容柔被他看得脸一红,轻笑道:“目光灼灼,怎么象一头狼?”
拓跋珪一愣,旋即纵声大笑,“你们慕容家的人长得就是白,可你更象草原上的一只羔羊。”
骑士们也都跟着笑,慕容柔飞红了脸,却不以为意,但也不去理睬他。
拓跋珪对尼尔马道:“大哥,要不要去盛乐玩玩?”
尼尔马道:“我有刘库仁的货,听说他死了,刘眷继任部落大人,我还要赶去马邑。”
拓跋珪一皱眉,“马邑,你不要去,刘眷新近在善无和贺兰部打了一仗,打羸了,现在应该在牛川放牧”
尼尔马幽幽道:“没想到才不到一年,草原上竟起这么多变故。”
拓跋珪冷冷道:“天要下雨,必先刮风,草原的天要变了。”
尼尔马道:“我可要静候佳音,看草原上重新崛起一个强大的代国。”
拓跋珪傲然地抬起头,朗声道:“拓跋鲜卑部绝不会在我的手上从草原消失。相反他会重新崛起!现在我有了最好的谋士,回头我带你去听他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