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幻情难以招架的人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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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独自一人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看着比肩接踵的行人,秋融愈发感到窒闷迷茫。

人们都在欢声笑语,似乎每个人都非常幸福快乐,可秋融不曾真正体会过他们的那种快乐。要说她的快乐所在……只有在潜入深海之时,还有瞭望空幽的山谷那一刻。

原来她的快乐都是孤独寂静的。

她的脚步开始加快,想要快点离开这里。她可以去荒芜的西海岸,也可以去南思乔的山林,就是不想在这里停留片刻。可愈是走,人愈是多,几乎挤得她寸步难行。

就在这时,后背忽然被人大力一扯,她惊恐大叫,蹲身抱住滑落的衣服,可行人将她撞倒在地,从她身上踩过,或是驻足观望,就是没人过来拉她一把。

这时,人群里走来一位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抬头一看,竟是海胤。

他扬着冷冷的笑,高高将她俯视,然后举手指向秋融。

“大家快来看,这人穿了枣色裙,是残花败柳的青楼女,还当众撕了自己的衣服!大家快来啊!既然她如此廉不知耻,那还留着脸皮做什么?大家快把她的脸撕烂吧!”

秋融惊骇地看着他阴狠的样子,不等她反应,周围的人就已蜂拥过来,争先恐后地扑上前抓上了她的脸。

万箭穿心的痛。秋融失声哭叫。

她想推开那千万个欺压着她的人,她想躲开那千万只抓她脸的手,可是她只能大声哭叫,撕心裂肺地哭叫。

直到感觉再也不能叫出声,甚至放弃了挣扎求生,眼前可怖的一切募然如烟消隐而去,周遭也变幻成静谧空旷的山谷。

躺在柔软葱绒的草地上,她轻轻闭上眼,任由眼泪滑落眼角滴入草叶间,静静聆听犹如天籁的溪水流动之声。

“秋融……”

一声略显慌乱的轻唤,传入了秋融的耳中,随即,一双手将她轻轻拉起,圈纳入了一片温暖之中。

她缓缓睁眼,泪水就再度泊泊溢出。

是那个潜入她的梦海,却又将脸藏起的人鱼。她知道,唯有他,才能给自己想要的怀抱。

“别哭,别哭……”

人鱼伸出长长的苍蓝手指,轻轻给她拭泪,柔软凉滑的长发垂抚到她脸上,那说不出的泌心舒服,叫她不由自主捻起一缕贴摩上脸颊。

或许是秋融脸上漾起了迷恋,人鱼用手代替了他的头发,轻抚过她脸上每一寸,动作中包含的眷恋令秋融动容,再度泪如雨注。

“你的眼泪,为何这样多。”

人鱼的声音带着浓浓忧愁,将秋融完全抱起,裹入他微颤的胸怀。额上眼上开始有柔软物体不断落下,虽看不见,但她知道那是人鱼的嘴唇。

“别再让我看到你流泪了。”人鱼轻轻叹息,嗓音显得艰涩无力:“我怕,我会控制不住自己……你可知我有多害怕?这样抱你,都是花尽我所有勇气……”

秋融闭着眼睛静静地听,不曾回应一句。因为她怕一开口,就惊扰了这个梦,怕人鱼变成一缕烟雾,轻飘飘消散而去。

好在,直到她睡熟,人鱼都未曾离开半步,这种心安,几乎令她忘记所有的痛苦。

第二天醒来秋融看了看脸,伤口没变化,但疼痛明显减少,许是海胤的药起得作用。一想起海胤,就想起昨晚的梦中,他那副阴狠的模样。

秋融知道他们会来帮助她,但她不想见有关昨晚的任何一个人。

穿上男装,戴上帷帽,出门向山庄走去。

这天并不是去山庄的日子,当秋融去到山庄发现南思乔不在时,她感觉有些失落。要知道,一路上她都在想象南思乔看到脸伤时的反应。她还打算问问南思乔,可不可以让她住下来,也和他那样占个深山妖怪的名头。

一个人除虫,一个人做饭吃,一个人坐在小屋外的椅子上沐浴夹带植物香气的风。

昨晚,她与人鱼就是相拥于此。

不由想起南思乔说的话:“梦只是人的妄想。”

她一直是理性胜过一切的人,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可现在的她变了,变得多愁善感,优柔寡断。甚至,恋上一只空想出来的人鱼。

秋融接了溪水放炉上烧,进屋准备泡茶。推开从未锁过的厚厚木门,看到了东倒西歪的桌椅,和乱七八糟的床褥。

真是个不修边幅的人。秋融笑笑,顺手收拾了起来。

一开始,她根本不敢动南思乔的屋子。灶间建起后,吃过饭她会把灶间打扫一遍,不知怎么地就将屋子也一并收拾起来。南思乔似毫无察觉地未置一词,于是收拾他的屋子逐渐成了秋融份内事之一。

擦柜台时,发觉一直卷放在柜台角落的一副旧画松开着,应是这两日南思乔打开过。秋融好奇心膨胀,展开一看,募然惊呆了。

映入眼帘的,是一棵盛开着深蓝呈紫花朵的大树。花生得串串累累,层层叠叠布满了枝头,清雅又壮观,令人叹为观止。

而树下,站着一名女子,普通的碎花襦裙,却难掩其清丽脱俗的气质。她素手拈花,侧头回眸微笑,容姿如仙柔媚,身为女人的秋融都被其焕发的美深慑。

视线下移,看到了左下一行小楷:我妻乔。

乔?南思乔?

秋融恍然大悟,画中女子是南思乔的妻子,而他的名字,思乔,是为纪念他的妻子才起。那么,他脸上的伤疤,他疏离寡淡的性格,乃至这个神秘的山谷,或许,都与他的妻子有着不浅关联。但能够笃定的是,南思乔对他妻子有着彻骨之情。

真没想到,他是这样痴情的人。

秋融将画小心放回了原位。

泡好茶刚坐下,这才发觉屋外刮起了大风,山头那边聚集了黑压压的乌云,看势头应有足够时间下山。

秋融未做踌躇,关好门窗,戴好帷帽快步向外走去。

可刚出山庄不远,风力忽然强劲起来,秋融撩开帷帽一看,黑云竟如滚滚浓烟疾速罩住了上空,山林犹如黑夜骤降,雨水合着狂风凶猛席卷了下来。

眨眼就变成雨人的秋融扶着树努力让自己站稳,如刀的寒风冷雨刮在她脸上几欲睁不开眼。这样大的雨势根本无法下山,她抹去脸上的雨水,返身走向山庄。

就在秋融迎着风雨爬一处陡峭山坡时,忽感脚下泥土一阵异样的松塌,秋融一骇,立刻向上急速扑爬,却还是太迟,嘭地一阵地动山摇,滚塌下去的山体将秋融一并拖坠了下去。

随着泥石的下坠,秋融双手深深抓扒着泥土,摸到硬物倏一抓,瞬间就止住她下坠的身体。

“轰!”秋融身下响起震耳欲聋的轰鸣,低头一看,脚下竟已成了高峭的乱石悬崖。

秋融双手紧抓着崖上伸出来的树茎,不断打下来的冰雨让她的手湿滑难握,泥水淌入了眼鼻令她无法呼吸,真切感受到生与死的一线之隔。

就在秋融要一鼓作气向上攀爬之时,上空传来了一声疾呼。

“别动!”

秋融屏息望去,可雨水打在眼上看不清上方,只依稀看到一位身着白袍的男子,正迅速扶着树干向她滑来。

那身姿,那衣服,那声音……

秋融情不自禁张了张嘴,低低喊出了那人的名字。

下一瞬,腰身一紧,同时耳际一响:“放手!”她就这样乖乖松开了手,任那人拥着自己,向下坠去。

下坠的那一刻,秋融闭眼牢牢攀在他宽阔的肩膀,嘴唇贴压着那人的颈侧,真切感知到他的身体温度他的皮肤触感。

她在想,下一秒就是死,也足够了。

在这样生死攸关之时,秋融竟然满心死而无憾的感动。

转瞬间,那人不知踩踏到什么,骤然一阵升跃,飞入了一个山洞。

秋融的脚刚触地,腰上紧环的手臂就募然一推,啪地一下将她推倒在地,声色俱厉的怒吼也跟着轰了下来。

“你是蠢货吗!你是不是嫌命长!以为自己是神仙可以腾云驾雾吗!你专挑这种天气来这里诗情画意吗!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看起来有多蠢多该死!我根本就不该救你!就该任你摔个粉身碎骨!”

秋融跪趴在地上,怔怔望着身前这位紧握拳头,向她怒目切齿的人。

一样的利落白袍,一样的颀长身形,一样刻薄的话语。却不是她想要的那张脸。

秋融双瞳瞬间空洞涣散,缓缓地垂下了头。

南思乔几近歇斯底里的怒吼仍在继续:“早知你是如此可笑的人,我绝不会让你靠近这里半步!绝不会让你碰我的树一个指头……”

忽然,他看到有水珠不断从她颊上滑落,接着,一阵低低的哼笑也从她口中发出:“对,没人比我更可笑更愚蠢……”音调逐渐变成破碎的哭腔:“连我都唾弃这样的自己,替这样的自己感到不齿……我怎么会这样,谁来告诉我,我究竟怎么了……”

说到后面,秋融已泣不成声,却还在拼命压抑,以致发出阵阵急促的抽噎声。

看着哭得这样狼狈的秋融,以及她脸上触目惊心的伤,南思乔胸中的腾腾怒火瞬间浇熄。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竟被从未有过的怒火控制。一种莫名失措这时又爬上心头。

他眼中闪过各种复杂,对地上的秋融僵硬地喊了句:“别哭了。”

秋融手撑地低低抽泣。

咬牙再一喊:“别哭了。”声音不觉放轻许多。

秋融仍是哭泣不止。

南思乔握了握冒出薄汗的手掌,深吸一口气,背对着蹲下了身:“上来。”

秋融终于有了反应。看到眼前的宽背明白南思乔的意思,但她没脸再接受他的帮助:“你走吧,雨停了我会离开。”

南思乔见她不领情,怒火不由又窜起:“少废话,快上来!”

秋融垂下头:“南思乔,让我一个人呆着……”

话还没说完,秋融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身体被拉上了南思乔宽而硬的肩背,眨眼间,狂风暴雨就又迎面打来。秋融攀趴在南思乔背上,闭眼任其带着自己,冲进山林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