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月高挂的寒夜,两个人影正高速窜过偏僻寂静的竹林,在一处空地停了下来。其中一人将肩上的物体放在地上,朝一个方向恭敬地低了低头。
“公主,人已带来。”
只见那头立着三个人,为首是一位身形高挑衣着华美的女子,她披着金色波浪长发,脸上遮有薄纱,将那琥珀眼瞳衬得更是凌人夺目。
女子一见地上的人,脚步顿了顿,继而以更慢的速度走过去,停在两尺外:“将脸露出来。”声音悦耳柔美,却透着不容忽视的冷傲。
一下属走过去拨开地上人的散发,露出一张清秀的小脸,正是被劫走的秋融。女子冷笑一声,刚要移眼,忽见秋融颊上有异样:“她脸怎么回事?”
只见秋融两边的脸颊渗着丝丝血迹,像是被生生剥去了一层皮般,凑近一闻还有一阵酸腐味。
“回主子,是化颜药所致。”
神秘女子一听,表情满是幸灾乐祸:“本就没什么姿色,就算毁了容,也没什么可惜的。”然后傲然转过身,朝另一名高壮下属暧昧道:“清午,虽长的不美,但终究是个女人,我把她赐给你,别将人家弄死了,懂吗?”
叫清午的下属恭敬答是,脸上慢慢扬起邪恶,大步走向秋融。他刚蹲下就一把扯开围在秋融身上的男袍,露出了里面残破能看见肚兜的纱裙,月光之下,裸露的肩臂正泛着诱人瓷泽。再撕去最后的肚兜,一对浑圆美好的ru房便裸露在空气之中。
清午看直了眼,忽然有些不知所措,双手不听使唤地停了下来。
已坐下来准备赏戏的蒙面女子看他停住,怒斥一声:“磨蹭什么!赶快给我……”
话才说一半,清午的脑袋从脖子上飞了出去,与身躯彻底分了家。离清午最近的其他三个护卫无不大惊,刚要拔刀迎敌,一道白影倏然从他们眼前闪过,不及看清,他们的脑袋便已射离身躯数尺。
白影旋了一圈没去杀蒙面女子,而是停在秋融身边,迅速拉袍裹住她裸露的身体,刚伸手探息,那人就募然一僵,仓促捧起秋融的头,看到了一张已溃烂不复无暇的脸。
蒙面女子早在白衣人出现就已站起了身,灼灼目光紧随着他,刚想张嘴喊他,身体募然僵住。
因为她看到白衣人紧紧搂住了秋融。
女子慢慢发出冷笑。
“在未婚妻面前对一个没穿衣服的女人又摸又抱的,海胤,你未免太不客气了。”
白衣人终于向蒙面女子抬起了头,确实是海胤本人,可那张脸上,哪里还有平日的慵懒悠然。墨发肉眼可见地发了蓝,双瞳更不知何时变成浅透的冰蓝,向她射来冷冽如剑的利光,好似下一秒就会冲过来将她脖子扭断。
就算女子自恃是最熟悉海胤的人,此刻看到他的这一面也不免变了脸色,背脊一阵阵发寒,气道:“你该不会以为她脸是我干的吧?哼!就凭她,还没资格让我费这个神呢!”
海胤并未回应,低回头为秋融仔细理衣服,眼睛和发色也逐渐褪回原本的颜色。
女子见此,欣然一笑。
刚刚看到他发怒的样子,不禁想起多年前那件一直不敢回溯的事,海胤向她第一次也是彻底的一次发怒。那时是因爱她才会如此,现在发怒,或许只是气她来捣乱。
想到这里,女子已恢复她的傲然姿态,缓步走向海胤。
“海胤,过几日是我的生辰,你必须回来陪我。这阵子我的腰可疼了,你去沧葵那里配点更好的药给我吧。海胤,听见没有?”
海胤仍是未说一句,而是拦腰将秋融抱了起来,刚迈步要走,那女子就倏然飞身过来,拦住了他。
“泓真不是说这女人快要嫁了吗,你还去那里做什么?”她瞥向海胤怀中的秋融,嫌恶地拿袖挡了挡鼻子:“快把她放下吧,你不怕她身上沾有药粉吗?”
海胤看都不看女子一眼,绕开她继续走。
女子错愕难当,厉声尖叫:“南海胤!你给我站住!”一听见他慢慢停下脚步,女子就又冲到他面前,用受伤的眼神盯着面无表情的海胤。
“我们多久没见面了?一直以来不敢贸然找你,想你解决了事情便会来找我。现在倒好,不仅不理睬我,还让我看你抱这个女人!你告诉我,你究竟还是不是我的海胤?”
海胤终于再次向女子望过去,可那眼神极之复杂混乱,似包含了千言万语,又似疲倦地无话可说。
“湉姬,再给我一点时间好吗?”
湉姬深深怔住,不能置信地望着面前这个她以为最熟悉,此刻却显得那么陌生的海胤。
他们从小相识,海胤始终没心没肺地活着,但她知道海胤骨子里藏着孤傲,与任何人都保持距离。就算是在他们最要好的那时,海胤的态度也是模糊地令人难捉摸。
所以,当湉姬看到海胤竟然在向她妥协、恳求,她失措了。
望着海胤头也不回地抱着那个女人飞速离开的背影,湉姬慢慢握紧了拳头。
他真的变了。
但她绝不承认,是因为那个女人。
快出到密林,依稀看见远处居民灯火时,海胤收脚风停在一棵树梢上,慢慢坐下来,静静看正靠在自己臂弯中的秋融。
她怎么那么小,那么轻。
刚抱起她时,他几乎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抱的是一片羽毛,好似一阵风就能将她吹走。
这时,怀中的人微微挣扎低哼了声,海胤猛然一醒,这才发觉自己搂抱地太用力,都快将她勒醒过来。
“融儿!海胤!”一阵焦急的呼喊这时也从远处传了过来,
海胤站起,看到了远处那个带着一群人举火四处搜寻的守青。低头再次细看了遍怀中的人,深吸了一口气,跳到了地面,把秋融轻放到一块石头上,然后朝守青那边喊。
“守青,这儿。”
守青一望见他们,便不顾一切地冲了过来。
海胤看着守青焦急心痛的样子,不动声色地垂下了眼睑,默默退开了几步。
守青一下扑向石上的秋融,慌忙察看秋融有无伤到分毫,众人也举着火把围拢了过来。
在充足的火光下,守青看到秋融的脸犹如被剥了层皮,溃烂显露无疑,可怖程度让众人倒抽冷气。守青惊惧地瞪圆了眼,痛楚自责的泪水潺然落下。
“怎么会这样……融儿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守青痛哭失声,海胤咬了咬牙,尽量让声音显得平稳。
“那绑匪只是劫财的,没伤害到秋融。她脸上的伤,是被另外人所害。”
秋融被火光照地逐渐意识清明,缓缓张眼,就看到了一张挂满泪水的脸,耳边是再熟悉不过的浑厚嗓音,只是此刻带着悲楚的哭腔。
“都怪我,都是我没用,都怪我……”
这时的她慢慢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揪疼,霎时间,今晚发生的一幕幕全都闪过脑海。
秋融剧烈一颤,发觉周围围满了人,即抱头缩身尖叫:“不要!!”海胤手一抖,立刻大声驱赶围拢的人。
“没你们的事了,快走吧!”
何时见过如此惊恐的秋融。守青紧抱着她,心口窒痛不已:“都没事了,坏人都被表哥打跑了,都过去了……融儿别怕……”
秋融深埋着自己的脸,战栗哑叫着:“我要回家……”
“好,好,我们回家。”守青抱她起身,海胤已牵来了两匹马,帮助守青抱着秋融坐上去,一同狂奔回黎村。
路上,秋融静静地缩在守青臂弯里,安静地几乎让人以为她不知道自己发生了什么。在她家屋外下了马后,秋融就让守青海胤回去,坚持不用他们的陪伴。
秋融走上木梯要进门时,海胤喊住了她:“秋融。”快步上前,从袖里掏出一个小瓷瓶,递向秋融:“先用这个暂时缓缓。你无需担心,我认识一位专治脸伤的大夫,明日就带过来给你看。”
秋融默默接过,在黑暗里向他颔首致谢,轻轻关上了门。
见到里面亮起了烛火,守青海胤才慢慢走回家。路上,守青几次想折回去,都被海胤阻拦下来。
守青抱头狂捶自己:“我怎么那么没用!眼睁睁看融儿被欺负,一点都救不了她!也不知有没伤到其他地方。我真是恨透了自己!”
海胤亦一脸凝重:“放心,除了脸,身上没有其他的伤。”
守青这时才想起一件离奇的事:“表哥,你是怎么追上融儿的,又是怎么打跑匪徒的?”
“是一些江湖朋友帮我的。”这点备词海胤早已想好。他蹙眉继续道:“今晚你别去找她,她不愿被人看到她的脆弱。等我明日带回草药再说,明白了吗?”说完他就翻身上马,抽鞭狂奔而去。
咦?表哥什么时候学会骑马了?
秋融不知自己是怎么烧的水,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沐的浴。
虽然已确定没有被侮辱,却深知脸上的伤绝会毁容。在客栈守馨给她洗脸时,脸已经开始发疼,说明不是匪徒所为。那就只有一个原因,胭脂,是胭脂出了问题。
扭开那盒胭脂,看了看嗅了嗅,没有发现任何异样。难道她买的是一盒劣质的胭脂?劣质到要毁容的程度?
这个晚上究竟怎么了?先被海胤讽刺像烟花女子,后被人恶意扯掉衣服,再莫名被绑匪劫走,最后脸还烂成这样。
秋融看着镜子中那张像被人撕了脸皮的面容,一直不曾流下的眼泪终于簌簌滑落。
自母亲去世之后,她第一次有种想要被人抱着入睡的渴望。心知守青随时可以为她办到,可是此刻的她已不想再欺骗自己,她要的怀抱,并不是守青能够给到。
而那个海胤……
秋融久久看着桌子上那瓶海胤给的小瓷瓶,轻轻拿起,拔开瓶盖,倒出两颗黑药丸,和泪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