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一次醒来或者没有醒来而是在梦中的时候,我正躺在一家医院的病房里,周围一片洁白,似乎来到了天堂。我用大脑那残存的意识思考着这样一个严肃的问题,俺是党和人民的忠诚卫士,而且是坚定的马克思主义者,人死了只会变成化肥,不会变成天使!
但现在我这是在哪里呢?我究竟是在做梦,还是醒着?我不知道,想用那种掐自己大腿的土方法来证明一下吧,可是我竟然一动也不能动。我估计现在我全身上下唯一能动的器官就只有眼珠子了。
此刻我心如止水,周围一片死寂,不会是我连听觉都失去了吧,我就这样胡思乱想了一通,竟然不知不觉又昏睡了过去。
“杨泊,杨泊。”直到有人轻唤我的名字,我这才再一次慢慢醒来,这声音很熟悉,可是我却想不起来是谁。是柯蓝这个死妮子,我睁开眼的第一眼,柯蓝的脸便映入我的眼帘。但是我却恨不起来,我那不争气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如果我用出车祸这种方式能换回柯蓝的心的话,那么我愿意在没有翅膀的情况下再飞一百次,一千次。
此刻如果我能说话,我最想问柯蓝的一句话是:你怎么能这样对我?柯蓝似乎读懂了我眼神里的意思,轻轻地趴到我的耳边说道:“你现在不能太激动,我只跟你说一句话,我这辈子只爱你一个人,杨泊。前几天在校园,你误会我了,等你好了之后,我再慢慢跟你解释。”
这死妮子,前面刚刚说了不让我激动,后面便来了一句让我听着十分激动的话,这不是要我的亲命吗?我看她是聪明过头了。但柯蓝的话让我很受用,要不是此刻我被绑成木乃伊,我非蹦起来亲死她不可。
不过我转念一想,这妮子不是为了安慰我编的一个谎言吧,我那慢慢苏醒的意识里,第一幅场景便是她和马斌打情骂俏卿卿我我,虽然我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打情骂俏卿卿我我。
在我入院后的第三天,我终于可以开口讲话了。同时我也知道了在这次车祸中,我折了若干根肋骨,左腿重度粉碎性骨折,更兼有若干内脏出血。
当然,我是从护士以及医生的零星对话中听出来的,所以并不怎么确切,这一切更让我怀疑起柯蓝那天对我说的话来,什么这辈子只爱我一个人,这恐怕是她在我临死前给我的一点点安慰吧。
我也不知道我现在的心理怎么变得如此阴暗,我竟然无法相信曾经被我奉为珍宝的柯蓝的每一句话,刚开始我以为是伤病的原因,但经过一番冥思苦想之后,我感觉到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对柯蓝的爱在作怪,自私的爱。
如果爱她就要让她快乐,如果分手对她来说很快乐,那我又何乐而不为呢?类似这样的狗屁逻辑我是不会上当的,看着自己心爱的姑娘跟别的男孩在一起说说笑笑,我还要说服自己为此感觉到高兴?以为我傻啊。
但我还是慢慢地从死亡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一个是因为到了第七天的时候,我已经可以在柯蓝的搀扶下去厕所撒尿了。你千万不要说我粗俗,怎么连撒尿这样的事也往小说里面写,要知道,对于我这样的病人来说,能看着自己恢复基本的生理功能,那简直就是一种莫大的幸福,要知道在这几天里这个功能一直是由一根名曰导尿管的东西代劳的。
在这里我需要重点提出表扬的就是柯蓝同学,她不仅仅陪我上厕所,而且脸不红心不跳,那样子就好像是一个极其专业的护士。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想起马斌来,心中有一丝变态的快感油然而生。虽然每次起床我都疼得直冒冷汗,但是因为有柯蓝的陪伴,我的心里却充盈着幸福与快乐。每当这种心灵的幸福与肉体的痛苦交织而来的时候,我都在心中由衷地感叹:人生啊,你真差劲。
另外一个原因说起来多少有点荒诞,那就是因为柯蓝的笑容。这小妮子自从我自由飞翔归来之后,一直在我的床边不离左右,用一句话说就是端屎端尿,服务周到。更让人称道的是她脸上那几乎永恒不变阳光明媚的笑容,给人的感觉就好像她特别乐于干伺候我这个活。
看着柯蓝像只快乐的小鸟一样在病房里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地逗我开心,再看着其他病友脸上那极度艳羡的表情,我心里那叫一个美啊。真想再去天上飞几回。
这也是这个残酷的世界对于柯蓝的一个惩罚吧,有时候我心里也禁不住这样想,谁让这小妮子用一个叫马斌的小玩意,来刺激我这颗多情敏感的心呢!如果一个展翅飞翔能换回柯蓝的心的话,我当然会愿意,更何况通过这几天的观察,我发现也许真的如柯蓝所说,我真的误会她了。
有时候看着因极度疲惫一不小心趴在我的床沿上睡着的柯蓝,我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心酸。我知道,无论她睡多久,只要她醒来,第一句话肯定是“我怎么睡着了,真是的”,这种自责的语气,让我心里更加的难过——一种充盈着幸福的难过!
“在天上飞的时候是什么感觉?”这是有一天我醒来之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守候在我身边的******问我的第一句话。
“很奇妙。”我回答,“等我好了之后,我一定去找一辆车让你也试试。”
“谢谢了,如果我想的话,我会坐飞机,就不劳您大驾去找车了。”******说道。
“你要是再晚来几天,就直接拿着花圈去革命公墓找我吧。”我责怪道。这孙子怎么现在才想起来看我?不是被刘老师给弄懵到了“不知有汉,无论魏晋”的地步了吧。
“天地良心!我可是最先一个赶过来看你的,不过那时候你还没有醒过来。”******大喊冤枉道,“不信你可以去问柯蓝嘛。”
“对,柯蓝呢?”听到******提起柯蓝,我这才想起来从我醒到现在还没有看见她呢。
“嘘!”******示意我小声点,“我告诉你一件柯蓝不让我告诉你的事!”
我看着******一脸正经的样子,便把脑袋凑上去问道:“什么事?还神秘兮兮的?”******小声说道:“那天我们把你送过来的时候,柯蓝哭得一塌糊涂,说句你不喜欢听的话,都差点哭死过去。当时我心里还想呢,干吗呢,干吗呢,是不是杨泊这小子欠你好多钱,你怕他死了还不起啊!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变态的痛哭呢。直到你从手术室被推出来之后,柯蓝从医生的口中得知保住你这条狗命应该没有问题,她才止住了哭声,而且一再嘱咐我,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你!”
听完******这么一说,我心里想,******啊******,你真应该听柯蓝的话,不要把这件事告诉我!随即一种针扎刀剜的痛感开始在我的心里蔓延开来。我强忍住自己的泪水,不让它流出来。******这孙子的说法固然有点夸张,但我已经深深地体会到了柯蓝对我的那种无比深沉的爱,我又该如何报答她呢?在这个世界上欠什么都好还,唯情例外。
“你怎么她了?我刚过来的时候看见柯蓝在外面哭呢。”******接着说道。
“为什么?我没怎么啊,我快要死的时候她哭,现在我都活过来了,她还哭?”我不解地问******道。
“我估计是太累的缘故,你躺在床上自由自在,优哉游哉,你知道伺候一个人有多么不易吗?别的不说,几天几夜不睡觉连轴转,你来试试!”******道。
我知道******说得有理,刚才的那种痛感还没有从我的心里抽离,一种内疚又占据了我的心。柯蓝这小妮子都成这样了,我在想什么呢?我在想这是对她的一种惩罚,我竟然还有点得意地想到了什么马斌。唉,我真是白白比柯蓝多活了这么多年。
“你帮我去喊她进来吧。”我几乎是哭着说出这句话的。******把柯蓝带进来之后,知趣地帮我们拉上病床之间的隔帘,然后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