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孺子牛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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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桥头人家的那条狗

这是发生在镇里实施《养犬管理条例》之前的事。

那条狗由石桥东头的一户人家养着。其实那条狗与村里其他人家养的狗没有什么两样。

主人家给狗起了个名字叫“白花”,那是因为狗的基本色调是白的,而且在白色占据了它的身子主要部位后,又在背脊、耳朵、尾巴处留下了一小块、一小块的土黄色。八年来,那条由白、黄两狗做爱后获得的恰似梅花鹿样的狗,就一直在这户桥头人家养着。由于主人家用心喂养,又常为它洗刷、梳理,所以那条狗的身子也一直光亮、洁净得不为人嫌弃。

“白花”不论在白天、还是在黑夜的大部分时间里,总是不会离开主人家的庭院的。庭院里有它一个不错的棚窝,主人家的走廊、还有围墙上的那个滑溜溜的犬洞旁,也都有着它足够躺卧的地方。“白花”是母的,几年前它还能情窦勃发地与那条相好公狗协作,每年为主人家产下一、二窝狗崽的。如今它已力不从心了。就在它的两排藏着的****红得开始要荡下来的时候,细心的主人发现在它的棚窝里总会留下一处处的血堆。

东方泛出鱼肚白,村里的几条不同颜色的狗就会来到桥头嬉戏、交欢。有几条公狗也喜欢到“白花”进出的那个洞口张着、引着。“白花”已是难得钻到洞外与那些同类去敷衍追逐的。当几条公狗争着扑起前脚将要爬上它身体的时候,“白花”就会急剧扭起屁股让那些扑脚落空。一只身毛蓬松的黑狗却还是要死皮赖脸地凑上“白花”已用尾巴紧紧护住的那块地方闻啊、舔的。“白花”自是不去理会,它要紧转过身子夹紧尾巴一屁股坐下,接着又显出平静、悠然的姿态对它看着。然而,当那条相好多年的黄栗色骠勇公狗出现的时候,这“白花”就会亲近、配合地任它摆弄的……

太阳渐渐升高,石桥上走动的人多起来了。随着主人吆喝,一条条原在追逐的狗也就夹紧尾巴奔向它们各自护着的院落去了。“白花”也重新卧到了它的洞口,依然是侧着头看着从桥上过、在桥头聚的人们。

“白花”静静地躺在主人家的院落里,一会又悠悠地卧到那个光滑的犬洞边,只要没有人走近它护着的围墙门,它是绝对不会发出吠声的。

忽一日,“白花”对着外面的吠声多了起来,而且竟然还是那么严厉。正在桥头专心叙谈的村人起先对这并不在意。

一天清晨,雾霭刚刚消散,村里的乡村医生海水背着药箱从石桥走过。“白花”突地离开洞口对他吠了起来,而且那吠叫一直是紧追不休的。在桥头聚的人们几乎同时回头看着这条莫名其妙的狗。不久,海水背着药箱从石桥走回。“白花”发觉,又从犬洞钻出“汪汪汪”地吠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桥头聚着的村人都说:“这条‘白花’疯了!”从此,在这平和、宽松的桥头,只要遇上海水走过,“白花”都是不会忘了要对他吠上一阵的。

海水曾对人说这条狗与自己像是冤家,即使狗在院内,还关着院门,也会应着他的说话和咳嗽声没完没了地吠起来的。果真,一连几次海水走过桥头只是轻轻一声咳嗽,那狗在院内,院门关着,也都是次次狂吠的。在桥头聚着的村人对海水的话算是信了,可大家又觉得这事奇了。他们在议论着、猜测着。有人还提到海水是否在暗中干了坏事,或者他身上存在特殊气味招惹了这条狗。

我曾为这事问“白花”的主人,可“白花”的主人笑着说不出所以然来。我又去村医疗室问海水。海水也只是笑眯眯地对我说:“那狗与我是冤家,除非它在院中,院门关着,我也要像做贼一样地轻手轻脚过,那狗才不会吠我的。”

我不肯把这件趣事放过,就抽空约海水到家小酌。海水贪杯,饮谈间没几下,就被搞定。趁他已带几分醉意的时候,我就激他说出了“白花”吠他的缘由。

海水说有次去“白花”主人家核对医疗费包销数额,刚推开院门,那狗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那次,“白花”前脚爪地、颈儿长伸,作出饿虎扑羊姿势狂叫。那架势真是把他吓着了。后来主人出面干预,那条狗才停下来。

“当时受了这一吓,我想得找机会教训它一下!”海水呷了口酒,看到我一副要听的样子,转又不好意思地说,“你看,我这个高年资的乡村医生居然也会计较起这条畜生来。”

那天,海水寻找报复的机会果然来了。那次,“白花”从村医疗室门前匆匆而过。海水见了,立即操起树棍吆喝一声蹿上去打它。“白花”没提防,惊得“哇哇”直叫转身逃。海水又举棍追一阵,“白花”则逃到远处定定地看了他几眼。此后,海水过桥头,那条“白花”就给了他前面所述的“待遇”。

次日,我禁不住在桥头把这件事说了。众人听后都觉得滑稽可笑。可那位憨直的胡子张却不信那狗真会这么灵。

数天后,胡子张从水田干活后到桥头。他脚上沾泥,裤管卷着,手里提了把闪亮的大岸铲。这时,“白花”也正卧在洞口对着众人望。突然,胡子张举起手中铲,装出声色俱厉的样子向着“白花”铲去。

“白花”是灵敏的,要紧钻入院内,惊恐得“汪汪汪”地直叫。

从此,胡子张过桥头,“白花”也让他得到了与海水相同的“待遇”。

深秋的早晨有了几分凉意,风儿带上庄稼和泥土的香味向着村里扑来。

那次,村里人又在石桥头聚着,他们仍在那里东说梁山西说海。

说话间,海水来了,胡子张来了,他俩竟会同时出现在桥头。“白花”觉察后,更要闹嚷了。“汪汪,汪汪汪——”这一次它已是将吠变成嚎了。

为了要平息这阵没完没了的烦噪声,我们这群聚在桥头的人只得催促海水和胡子张离开。这时,狗的主人也出来吆喝了,“白花”这才止住吠声,随即又不停地甩动尾巴绕着家主转起圈来。

石桥头恢复了平静。很快,聚着的人又像昔日参加集体讨论会似地发言了。

钟老头说:“狗是有灵性的。你对它好了,它会很忠你的;你惹它了,它当然会恨着你的!”

接着是读书、看报的林泉爷慢声细气地发言:“我们人类本来就该善待生灵,亲近自然的。”说完,这位村里的“老秀才”又对正在听着的海水和胡子张“哈、哈、哈”地笑开了。这笑声引得我们聚在桥头的人都哄然笑了,当然海水和胡子张也笑了。

此时,太阳光洒满了村落,我看到卧到了洞口的“白花”正侧了头在静静地看着、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