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马克-吐温
耶路撒冷,对走得快的人来说,只要一个小时就可走出并且绕城一周。我不知道还能用什么别的方法来描述它的小。耶路撒冷的样子看上去很特别,疙疙瘩瘩的全是数也数不清的小圆顶,就像是监狱里钉满圆钉的门。像这种又宽又矮的白灰泥石头圆顶每幢房子上都有,少则一两个,多则五六个,或居于平顶正中,或聚成堆。因此,如果居高临下地望去,密密麻麻的房子全都挤作一团(房子挨得如此紧密以至都看不到街道了,整个城市好像成为了一块),除了君士坦丁堡,它算是天下疙瘩最多的城市了。从市中心到城郊,所有的屋顶都像是用倒扣的菜碟盖成的。幸好还有宏伟的奥玛清真寺、希比克斯塔和其他一两座耸立空中的建筑,它们冲淡了几分单调的景色。
房子大都是两层,用坚固的石头砌成,墙上要么刷着****要么涂过灰泥,每个窗口都有一只突在外面的笼子似的格子木栅。只需在美国小巷里的各户窗外倒挂一只鸡笼,就成为另一个耶路撒冷的街道了。
弯弯曲曲的街道是用石头粗略拼成的,使人感觉所有的街道都连在了一起。如果哪位游客乐意在街上逛逛,大概不到一百码就走到头了。不少楼房的底层上都悬空凸出一个狭窄的门廊顶。底下没有东西支撑。有好几次我都看到猫从门廊顶上跳到街对面的门廊顶上去串门。即使距离再远一倍,猫也会毫不费力就能跳过去。提到这些事,我是想说街道是多么的狭窄。既然猫能毫不费力地一跃而过,马车是不可能在如此窄的街道上通行的,这种车辆在圣城是根本无法通过的。
耶路撒冷人口由******、犹太人、希腊人、拉丁人、亚美尼亚人、叙利亚人、科普特人、阿比西尼亚人、希腊教徒和少量新教徒组成。目前只有一百个新教徒住在基督教的发源地。这些不同民族的人肤色各异,语言众多,可谓不胜枚举。在我看来,耶路撒冷这14000似乎是天下各个种族、肤色和语言的集大成。麻风病人、瘸子、瞎子和白痴四面八方向你围攻,他们只瞳得一种语言中的一句话: “给点钱吧!”眼见各个圣地拥塞着无数的身体残缺、畸形浑身病痛的人,在门口拦路挡道,使人有一种昨日重现的感觉,仿佛上帝的天使随时都会降临人间,搅动毕士大池水。我可不想住在凄凉、乏味、毫无生机的耶路撒冷。
人们首先要去的自然是圣墓。它就坐落在城右边西门旁,同基督受难地相邻。实际上,但凡与此大事密切相关的地方都被巧妙地连接在一起,位于同一座圆顶之下——圣墓堂。
挤进拥挤着乞丐的教堂,人们会发现左侧站着几名土耳其卫兵——因为如果不加约束,各派基督徒不仅会争吵不休,甚至还可能会在这块圣地大打出手呢。迎面放着一块大理石板,盖在“涂油石”上面,救主圣体当初临葬前就是在这儿涂香膏的。为避免真迹被毁,盖起来是很有必要的,香客们太喜欢敲点碎片带回家了!附近有围栏杆,据说是当年圣主遗体涂香膏时圣母站过的地方。
走进宏伟的圆形大厅,我们在基督教界最神圣的地方站立着——耶稣墓。它位于教堂正中,大圆顶之下,建于一座设计巧妙的由黄白两色石头砌成的小神殿里。小神殿里有块碎石,正是从墓门口撬开的那块石头。当年“一大早”玛利亚来到这儿,天使就坐在那块石头上。我们弯腰走进墓室——就是圣墓。大约有7英尺长,6英尺宽。停放救主遗体的石床占去了墓里的一大半。盖在上面的大理石板,早被香客的嘴唇磨得不成样子。现在这块石板就被当成祭台,上方悬挂着五十来盏金银灯常年亮着。除此之外,都是些华而不实的摆设和俗气的装饰,反而玷污了这地方。
除了新教徒,基督教的所有派别在圣墓堂里都拥有自己的礼拜堂,而且必须各守其位,不得越界。事实表明,他们一起在救世主墓旁做礼拜时总不能和平共处。叙利亚人的礼拜堂不怎么壮观,科普特人的则最寒碜,它只不过是在骷髅山的天然岩石中粗滥地开凿出的一个阴暗的洞穴。洞的一侧还凿有两座古墓,据说是埋葬尼哥底母和亚利马太人约瑟的地方。
在教堂另一处的巨柱间穿行时,我们突然看见一伙长相奇特、身穿黑袍的意大利修道士。他们手执蜡烛,念念有词地讲着拉丁话,围着嵌在地上的一块白色大理石进行某种宗教仪式。复活后的救世主当年就是在此地以园丁的形象出现在抹大拉的玛利亚面前。旁边还有块类似星状的大理石——当时玛利亚就站在这儿。那群修道士也在这儿表演,他们不分时地在各大教堂表演。阴森的古老教堂在烛光的昏暗游移中,更加阴沉。即便这是座坟墓,也没有必要这样。
我们去看基督复活后向生母显现的地方。这儿也嵌着一块大理石板,这儿是君士坦丁大帝的母亲圣海伦娜找到的基督受难三百年后的十字架。据说,人们对这伟大的发现欣喜若狂。但是短暂的快乐后,问题又出来了: “哪一座十字架是钉救世主的,哪两个又是钉小偷的?”对这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谁也拿不定主意,不知该顶礼膜拜哪座十字架,这真是天大的不幸。人们不再欣喜,人们开始忧虑了。不过,天下哪有神父都解决不了的问题呢?一位神父很快就想出了十分完美的鉴定方法。耶路撒冷的一位贵妇卧病在床时,人们按照聪明的神父的指示依次把三座十字架抬到她床前。当看见第一个十字架时,她尖叫一声,随即昏过去,据说连大马士革门外甚至橄榄山上都能听见那叫声。他们把她救醒,又抬来第二个十字架。她立时就剧烈地痉挛起来,六名壮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她按住。这下他们不敢再将第三个十字架抬给她看。他们担心那些都是假的,真的可能根本不在其中。但是,鉴于那女人痉挛得厉害,眼看就要断气,他们决定干脆再把第三个十字架拿来试试,最差也就是害她自杀,也算是帮她脱离苦海罢了。结果他们真的把它抬了来。嗨!奇迹出现了!那女人从床上跳了下来,眉开眼笑,完全恢复了健康。听到这样的奇迹,谁能不信呢?谁还好意思怀疑呢?就连这出事的地点现在还在耶路撒冷呢,所以的确没有怀疑的余地。
隔着块小隔板,神父们试图指给我们看真鞭身柱上的一块碎石,这儿就是当年基督被绑着接受鞭刑的地方。但我们什么也看不见因为里面一团漆黑。不过,这儿有木棍,香客们将它插进隔板上的一个窟窿里,这样他们就不会再对鞭身柱的存在持怀疑态度了。没有什么理由值得怀疑,因为用这根棍子确实可以碰到。香客们能感觉到它的存在,就像能感到其他别的东西也确实存在那里一样。
离这儿不远,有个壁龛,里面曾存放着一小段真十字架,但现在却不见了。16世纪,这段十字架被发现。据天主教神父们说,很久以前另一派教士把它偷走了。虽然这话显得刻薄,但我们确信它是被偷走了,因为在意大利和法国的几座大教堂中我们曾亲眼见到过这段十字架。
不过,给我们触动最大的圣物是一把普普通通的古剑。它被英勇的十字军领袖波琅的高德弗赖,也就是耶路撒冷的高德弗赖王用过。这一把古剑富有的魔力是基督教界的其他刀剑所不能比的;在欧洲古堡中锈蚀的刀剑,没有哪个能像它那样使人一见就会浮想联翩;也没有哪个能像它那样向我们讲述昔日武士的丰功伟绩和英勇事迹。它唤醒了人们大脑中沉睡多年的对圣战的所有回忆,使人想起披盔挂甲的人物、浩浩荡荡的大军,还有一次次的战斗和围攻;使人想起鲍尔温和坦克里像、高贵的萨拉丁和伟大的狮心理查。这些赫赫有名的传奇英雄,就是用这样的利剑将人一劈两半的。当年高德弗赖就是挥舞着这把宝剑,将成百上千个萨拉森骑士的脑袋一分为二。后来,它被所罗门王手下的一个术士施了魔法。夜深人静时,如果主人的帐篷面临危险,宝剑就会撞击盾牌,向帐内的主人发出警报。每逢犹豫不决或处于浓雾黑暗中时,如果拔剑出鞘,它会立即指向敌人,然后为人指明道路,甚至主动引人前行。基督徒也好,******也罢,不管他们如何乔装改扮,宝剑都能认出他们的面目,给他们颜色或取其性命。绝对可信的传说塞满这些天主教老修道士的脑子,他们对上面提到的那些事情都确信不疑。这下我再也忘不掉高德弗赖的那把剑啦!我拿它在一个混混身上试了试,一下就把他像炸面饼圈一样劈为两段。我被葛瑞姆的鬼魂附体了,如果有座坟场的话,我早把耶路撒冷的异教徒杀光了。擦干古剑上的鲜血,我将它还给神父——600年前的一天,明亮的剑上突然出现了猩红的斑点,预示着日落之前高德弗赖的生命之路即将终结——我可不想让鲜血遮盖住那些圣迹。
穿过阴暗的圣墓堂,我们又来到了一个小石龛前,这是--个几世纪以来一直被称做“基督监狱”的地方。据说,被钉上十字架前救主就关押在这里。门旁的祭坛下有一副石头足枷,被称作“基督的桎梏”,这个名字的由来与它最初的用途有关。
希腊礼拜堂可称得上是圣墓堂中最宽敞、最豪华、最富丽堂皇的礼拜堂。所有希腊教堂一样,它的祭坛是块高悬的隔板,横于礼拜堂中,金碧辉煌。它的前面挂着无数或金或银的灯盏,耗费多少巨资啊。
但最引人注目的地方还要数立于堂内大理石路当中的一根短柱,它是地正中心的所在。据最可靠的传说,人们很久以前就知道它是地球的中心了。基督在世时亲口证实了这种说法,人们对此事的疑虑也永远打消了。别忘了,耶稣说过这根柱子竖在世界的中心。如果世界中心发生改变,那么柱子的位置也会发生相应的改变。圆柱曾经移动过三次,因为世界上发生了三次大地震。兴许是整片的山脉偏离了地球,以致地球的半径缩短了,地球正中心的位置也就移动了一点点。这真是件有趣又新奇的事,无疑也给了那帮哲学家致命一击,是他们妄图使我们相信地球的任何部分都不可能一飞冲天。
有个持怀疑论的家伙为了验证一下这个地方是否真是地球的中心。便花了大价钱被获准爬上教堂的圆顶,他要看看他的影子能否被正午的太阳照出。他下来了,并且很是信服。那天恰巧多云,根本不会有太阳的影子。谁知那人竟认为即使太阳出来了,也照不出他的影子。诸如此类的证据,专爱吹毛求疵的饶舌之人当然不会轻易放过。对于那些不抱任何成见就欣然接受的人,这类证据自然是无懈可击的。
如果那群老顽固和傻瓜在听我讲过的这些后还不愿相信这里确实是地球的正中心的话,下面还有一些更强有力的证据。最有力的~条就是,亚当的尘土是从这根柱子的底下取来的。这可以算是铁证了。既然能很方便地从世界的中心得到上好泥土,又怎么会用劣质泥去做人类的老祖宗呢?这对那些对此事犹豫不决的人来说无疑又是一记痛击。6000年来,没人能证明亚当不是用这儿的尘土做成,这样也就可以充分证明这儿的尘土的确做成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