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云正要将她手拿下,却听孙露薇哽咽道:“不要,我怕以后就摸不到了。我懂了,我肯定是被冻死了,否则我又怎么能再见到你呢?”仲云摇摇头道:“不,我们都没死,都还好好活着呢。”孙露薇哭道:“你骗我,我昨日还让一个带面罩的人救了,他现在已经不在了。”又道:“对么,我们都死了。上天不叫我去见我的父母,却让你来见我,这一定都是安排好了的。”说着一头扑在仲云怀里道:“我每天都很想你,既然我们都死了,我也不怕说出来,也没有什么顾忌了。”仲云正想说些安慰的言语,却听孙露薇破涕笑道:“你看,在尘世有依儿妹妹陪着你,在这里由我来陪着你,你多幸福。”于是将仲云搂抱得更紧了。仲云心道:“原来她早已对我动心,我却一直不知。”
孙露薇在仲云怀里躺了半晌,又抬起头来看看仲云。那眉宇间又是极为清晰,正是自己朝思夜想之人,心中一动,脸凑了上去,仲云只感浑身一片燥热,嘴唇一凉,已教孙露薇吻上。他脑子里嗡的一声,顿时一片空白,呆呆地与孙露薇拥吻着,情窦初开的火热让二人忘乎所以,过了良久,仲云只觉嘴中酸涩,原是孙露薇的泪水淌入。二人就这般抱着,孙露薇身子渐渐蜷缩在仲云怀中,慢慢睡着。仲云用衣服裹紧孙露薇,拭干了她眼角的泪水,柔声道:“以后就再也不和你分开。”寒风徐徐弱了,吹得枯木树枝微微作响,片刻,天上又徐徐飘下白雪,用不了多时,二人身上落得皆尽全是。
在仲云怀中睡了一夜,孙露薇一觉醒来只感周身温暖之极,抬头一看,却见仲云也看着自己。她心里怦怦直跳,翻身站起来,道:“你……你怎么在这里?”仲云哑然失笑道:“我为何不能在此?”孙露薇一摸嘴唇,湿润如初,猛然回想起昨夜发生之事,又羞又喜,道:“原来你没有死。”仲云笑道:“那是自然,我怎么会那么容易死,况且你都未去,在下何德何能可以先你而去呢?”孙露薇环顾四周,道:“那个带面具之人呢?”仲云拊掌大笑,从怀里变戏法也似取出面具,罩到脸上,笑道:“像不像?”孙露薇一怔,几步走上前一把抢过那面具,翻来覆去地看看,使劲将面具掼在地上,秋波流转,颇带愠色道:“原来你骗我。”仲云假装叹了口气道:“唉,谁让此间就有这么好骗的人呢。”他口齿伶俐,句句针锋相对,不给孙露薇还口之机,孙露薇话头一转,道:“喂,你怎么活过来了?”仲云道:“一言难尽,以后再慢慢说给你听。”
孙露薇见仲云没死,已是欣喜之极,又见他武功高了许多,更是出乎意料,料想这之间定然发生许多事,又是寻思:“昨晚他吻了我么?”一颗心儿跳得厉害,不敢多想,这时只听仲云道:“你要去哪里?”孙露薇耳根一红,慌张道:“什么要去哪里?”仲云道:“总不能一直呆在这里罢。反正我是要走了。”孙露薇急道:“你去哪里?”仲云望着远方道:“我是去找我师父的,他还在汉中,你呢?”孙露薇心中颇有失望:“原来他不是寻我的……我倒是自作多情了。”当下道:“我也不知道,我总不能回去了罢。”仲云道:“也是,再过一年武林派与纵物门就要于开封一同商讨武林大事,到时候各路豪杰都需奔赴,那时你再见杨绾君不迟。”孙露薇嗯了声,道:“我随你去见你师父罢,反正现如今我也不知该去哪里。”仲云道:“好罢,一切都依孙姑娘的。”
孙露薇瞟了仲云一眼,道:“你还把我叫孙姑娘么?”仲云笑道:“不然叫什么?”孙露薇沉吟片刻道:“在山庄中庄主爱叫我露儿,不如你也这样叫罢。”仲云应了声。孙露薇又道:“你比我大,我就喊你云哥哥罢。”仲云点头道:“随你。”孙露薇小嘴一撅,道:“答应的这么勉强,我又没强迫你。”仲云一怔,笑道:“好好,你就叫我云哥哥罢,我喜欢得很。”孙露薇笑道:“这还差不多。”二人说笑一番,仲云又赶回小城买了匹马,驼上孙露薇一齐向汉中行去。
雪下得格外的大,漫天铺了下来,恶风恰如虎啸奔雷,与大雪沆瀣一气,吹得天地一片银白。此刻正值黄昏,夜游的动物也都噤声了。汉中城一片寂寥,一派死气沉沉的样子。行人匆匆走过,埋着头奋力抵御风寒,又过了半晌,通衢处已很难见到人影。
“哒、哒、哒”这时只听阵阵马蹄声从东北角传出,在空巷中显得格外响亮。不到片时,就见两匹马一前一后飞奔过来。前面一匹马上坐着一位老者,身着白袍,由于骑马很久了,一缕胡须已然结满冰渣。他看上去倒很健硕,脸上没有星点疲惫之相,只是眉头紧锁,似乎有些着急。身后那匹马上坐着两人,一男一女,前面那女子一袭淡黄长衫,外面裹着件貂裘,面目温婉,眉如柳叶,甚是动人。身后那男子看似有三十余岁,身材一般,驾着马奋力向前疾赶。正在此刻,但闻后面呐喊声震天,那男子回头一看,一队吐蕃精锐武士各个手持弯刀,就要追近。那女子一脸惶恐,喘息道:“爹爹,王伯伯,他们就要追上来啦。”言语里充斥着恐惧。此人正是韩雪依,那和她同乘一马之人便是他父亲韩询,而前面骑马那老者,就是王显了。
王显咳了声道:“他奶奶的,真是晦气,老子寻苏忘机不到,竟被这群兔崽子追杀。”韩询道:“老王,你就消停消停,倘若他们追到了,还要省着劲儿和他们周旋呢。”那日三人和仲云在在渊山庄分别后,一直流落江湖。后来听说苏忘机被吐蕃击溃,退到汉中,就预备来投奔苏忘机,共商御敌之策。没想到进了汉中后,却没寻到苏忘机,反倒误入敌人殼中。达克库手下人多势众,三人难以抵挡,只得逃出来,一直被追于此处,眼见就到城墙附近。又奔了一程,已来到城门处,霎那间,倏地从大门旁边两颗树上跃下数人,分头向三人扑去。这一出手迅捷无比,又是出其不意。那两匹马受了惊吓,嘶鸣一声,其中一匹被那群突袭之人割断脖颈,鲜血乱涌,倒在地上。
王显身手疾快,虽从马上跌下,他趁势着地一滚,转瞬避开两人短刀。那两个吐蕃武士咦了一声,已被王显一脚踢中下颌,连叫也没来得及叫,当即毙命。王显击毙两个吐蕃武士,手上亦是不停,忽的探出,抓向一人肩膀,微一使力,那人大叫一人,让王显摔出几丈之远,再也爬不起来。剩下吐蕃武士心中惊惧,不敢冒然前上,只围了一圈,将三人围在当中。王显哈哈一笑道:“老子今日要大开杀戒了,爽快爽快。”说毕,足下一动,扫起地上一片白雪,攻向身周几人。手还未动,忽闻一阵破空之音从他身后响起,更是头也不回,听声辨位,单掌猛然向后拍出,咔嚓一声轻响,一根箭被这遒劲掌力一击震断。
“好身手!”身后一人赞道。须臾,那一小队吐蕃人马来到三人面前,为首一人身材魁梧,面相可怖之极,此人正是吐蕃国第一勇士达克库。他漫不经心的挥了挥手,四下里的吐蕃武士纷纷闪开。韩雪依映着月光瞧清她的面容,几欲作呕,又是害怕,又是恶心,抱着韩询略带惧意叫道:“爹爹。”韩询轻轻抚摸了自己女儿的头发,安慰道:“没事。”达克库一跃下马,淡淡道:“三位这是要哪里去,怎么刚来就要走?”王显啐了口道:“放屁,老子想去哪就去哪,干你们甚事。”达克库目光冷峻道:“三位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也太没把我们放在眼里了罢。”
韩询仰头一笑道:“吐蕃蛮子,你们自不量力竟想妄图中原,实是可笑至极。试问天下英雄,又有几人把你们放在眼里。还在这里自吹自擂,狗屁也不是。”达克库冷冷道:“你们中原人就是自大狂妄,今日困在此处,插翅难逃,也敢漫说大话,待会儿老夫把你们剁成肉泥,看你们还能怎样?”王显道:“有趣有趣。”达克库怒道:“有趣什么?”王显道:“老子听说有人可以从嘴里放屁,一直不信,今日一见,果真有趣,哈哈。”达克库大袖一震,道:“也罢,让你们临死之前再图个嘴快,到时哭也来不及。”话音未落,却见从他身后走出一人,那人长相英俊,眉宇间流露着冷酷,小声道:“将军,这三人中有两人我曾见过。”达克库哦了一声,问道:“在哪里见的?”
那人踱了几步道:“这个女子和那个老头,曾在金陵见过一面,那时她二人正和仲云那小子在一起。”这说话之人正是周漠,他随达克库来到此处,发誓要杀死苏忘机,祭奠父母在天之灵。
王显愣了愣,道:“你小子是谁?”周漠徐徐道:“你别管我是谁,我且问你,你认不认识仲云?”韩雪依听得“仲云”两个字心下一跳,思忖:“云怎么了,难道被他们抓起来了么?”她与仲云分开已久,却很是思念,想到这里,急得几乎就要落下眼泪,竟忘了自己此时身处险境。王显道:“不错,老子认识他,你待如何?”周漠点点头,朝向达克库道:“这三人与仲云那小子相识,想必也认识苏忘机。到时候严加逼问,不信他们不说出苏忘机的下落。到时将他们扣押一处,仲云又是个极重感情的人,定能逼他就范,这不是一举两得么?”达克库听得,先是一怔,接着笑道:“此言神妙,此言神妙啊。”韩雪依一听此话,心放宽下来:“这一来云肯定没被他们捉住,那就好。”她一直挂念仲云,一时忘记了自己的安危。
韩询呸了声,道:“休想。我们就是死也决不会受你们这群蛮子逼供。”王显道:“对,老子有一口气在,也要把你们打得七零八落,哈哈。”达克库哼了声,道:“那就看你们本事如何了。”说着大手一招,周围吐蕃武士一拥而上,抢先向韩询、韩雪依二人攻到。韩雪依不会武功,惊叫一声,险些从马上跌倒下来。韩询翻身下马,脚踢手砍,瞬间毙了几名吐蕃武士。王显见韩询大展神威,叉腰笑道:“不错不错,老子也来和你们亲近亲近。”话到此处,飞出一拳,击向身前一名吐蕃武士。那吐蕃武士正全力与韩询周旋,没料到王显会突然出手,但觉背部剧痛袭来,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达克库见王显使出武功,赞道:“好功夫,咱俩来比划比划。”翻掌击出,挟带着一股劲风向王显拍到。王显惊道:“有些本事。”脚下一转,右掌倏出搭在达克库小臂上,正要用力甩出,却听达克库一声长啸,手掌忽然一翻,中途变拳朝王显胸口捣去。这一招变化可谓神来之笔,正是大慈悲拳。大慈悲拳要旨就是变化随意,突如其来,往往一招克敌制胜,不给对方任何喘息之机。王显不识得此招妙处,加之达克库膂力惊人,只微微挡了挡,便让达克库一击中胸,惨哼一声,急退数步。须知达克库这一拳用了八成劲道,虽被王显阻了阻,但余下的力道仍有五成,王显却中了个结实,猛觉胸腔似裂,倒退中鲜血上涌,哇的声吐了出来。达克库两招逼退王显,实是占了出其不意之功。二人内力几乎就在伯仲之间,达克库武功虽较王显稍胜,但若真拼实力,还要在一百招后方能见分晓。
韩询斜眼瞥见王显受伤,心里咯噔一下,他自知己方三人中数王显武功最高,若是王显受伤而自己要单独面对如此众多劲敌,后果真是难以预料。正自胡思乱想之机,忽闻背后风声顿起,一人拍掌袭来。韩询素来谨慎,不敢过于轻敌,急忙转过身去,使一招:“风来水去”身子略侧,单掌变斩向那人胳膊砍到。那出手偷袭之人正是周漠,他一招不中,立刻变招,左手架开韩询这一斩,右手如长蛇出洞般探出,握拳撞向韩询胸口。韩询小腹略收,一招:“鹤点头”正欲避开,却不想周漠此拳来得甚快,韩询陡然肩部中了一拳,身子一仰,眼看就要倒下。
韩雪依见情势不妙,只恨她不会武功,无法帮忙,心里自是十分着急。正急思对策时,两个吐蕃武士衢准时机,双双抢上,一前一后往韩雪依肩头抓去。王显重伤在身,奋力抵挡几招,又瞅见韩雪依险象环生,也顾不得一切,飞身扑上,大喝一声,双掌如大风巨浪也似,舞的呼呼作响。那两个吐蕃武士被王显声势所慑,稍稍停顿片刻,王显趁此时机两掌一并,拍向当前那个武士。那吐蕃武士哪里能抵住王显奋力一击?当即闷哼一声,撞向身旁那个武士,二人一起倒飞出去。
周漠冷笑一声,道:“看掌!”没等王显喘息,双掌分合不定,时时交叉,时时合拢,朝王显腹部平平推去。王显哈哈一笑,一口咽下将欲喷出来的血水,道:“这是哪门子古怪招式,老子来考究考究。”脚步向前一跨,冲拳而出,呼的一声,击向周漠面门。周漠见王显重伤之余还有此本事,心里也是暗暗吃惊。他两掌忽然一缠,夹住王显单拳,左手向外一引,右掌好似波浪滑至王显双眼。王显被周漠这一带,蓦地向前顺势冲出几步,头倏地侧开,周漠那掌即从他耳边掠过,真是险到极处。王显暗道:“好险。”沉肩坠肘,身子在原地旋转半圈,挣开周漠束缚,脚步急退,跳出圈子之外。
达克库伤了王显,便在一旁冷眼观看,并不动手。韩询杀得兴起,满身皆是血污,双眼亦是瞪得通红,他瞅向韩雪依,大声叫道:“走啊,快走啊。”韩雪依潸然泪下,衣襟已是浸湿,摇摇头道:“不走,爹爹,要走我跟你一起。”韩询心下发狠,手上照马臀上使劲一拍,那马惊得长鸣一声,驮着韩雪依朝城门外冲去。达克库瞧得真切,身子闪动,手掌张开抓向那马头缰绳,口中兀自大声喝道:“留下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