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云更不搭话,道:“看招。”当下一拳飞至,向马基尔头部直直击去。马基尔咦了声,道:“有趣有趣。”脚步一错,气凝于掌,用力发出,直取仲云胸口。仲云知其厉害,并不与之蛮力相抗,等到拳掌就要相接之时,奋力转身,连出两指弹向他玉枕穴。马基尔如同脑后生了眼睛一般,隔出一掌,轻松挡下。
二人各不搭话,你来我往斗了五十余招。初时仲云尚能凭借出手之快和马基尔斗个旗鼓相当,越到后来,马基尔火印心经威力愈显,仲云渐渐难以抵挡,十招之后倒有七招是防,仅有两三招还击。
马基尔感触甚微,晓得仲云难以招架,顿时掌法大开大合,变化无方,仲云只觉炙热难耐,面部被掌风刮得生疼。再斗十招,仲云迭遇险招,几乎每一招都是险到极处,危急之时都以弥离玄功化解。马基尔心中暗道:“斗了这么久还无法将这小子拿下,倘若以后传出去,说我堂堂拜月圣火教教主欺负一个小娃娃,那不叫人笑掉大牙?”想到此处,掌势加紧,恨不得将仲云一口吞下。仲云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只得勉励相抗。
那剩余三名昆仑派弟子眼见仲云难以招架,相看一眼,纷纷点头,拳脚使出,一齐攻向马基尔。此时马基尔气贯全身,袍袖鼓胀,听得身后风声,一手兀自与仲云拆招,另一手猛地收回,朝后一扫。这一扫看似稀疏平常,却包含有绝强的内力,那三人武功平平,又怎么是对手?“哎呦、哎呦”叫了几声,已皆尽跌倒于地。
仲云见此情景,不禁心中暗叹,没料到自己出手反倒没救下一人。一时心神不定,不防马基尔忽然一脚,扫向自己下盘。仲云急忙使一招“海底销金”两掌递出,往马基尔小腿砍去,同时一头顶出,撞向马基尔胸口。这两招连消带打,一气呵成,真是妙入毫巅,马基尔心下一动,赞道:“好本事。”前脚忽的一落,后腿用力一蹬,飘然荡出几步之远。仲云这连环两招竟然无一招能中,登时落空。
仲云一击不中,丧失大好机会,不免颇为遗憾。更令仲云心惊的是,马基尔轻功如此高强,实不下于中原武林任何一位高手。正想破敌之策,马基尔身形一晃,又来到仲云身边,仲云挥手抵挡,却觉胸口一闷,居然被马基尔突然抓住。适才仲云在一旁看马基尔同昆仑派弟子拆招,不时见马基尔使出这一招,原本以为这一招甚好防御,只是两方差距太大,是以马基尔招招奏效。但马基尔使这一招在自己身上,自己同样也是绝难挡住,一想:“是了,他出手太快,占得先机,又加上我疏于防备,才被他一招得逞。”
马基尔也没想到自己一招就能得手,欣喜之余不由纵声长笑,手指连挥,瞬间封住仲云周身各大穴道。仲云被他擒住,举过头顶,全身如有烈火炙烤,呼吸不畅,更是动弹不得。陡然生出绝望之心:“此人武功之高,平生罕见,他若想杀我自是容易之极……唉,我死了倒不打紧,只盼孙姑娘不要出来,否则定要遭他毒手。”
马基尔拿住仲云,恶狠狠地道:“小子,那姑娘在哪里,你若不说,待会儿难保全尸。”仲云没有半点惧意,反笑道:“你就是杀了我也不会知道。之后江湖上人会说,那个姓马的闲着无趣,追赶一个小姑娘,追不上就随意杀人,如小孩子脾气一样,哈哈,真令人好笑。”马基尔道:“小子,你倒是有趣得紧,自己性命难保,反倒还要开玩笑,也罢,待我将你杀了,再去找那小姑娘。”他这句话说得铿锵有力,声音自丹田中发出,传的极远。他自知仲云在此,孙露薇必在一旁,是以口口声声说要杀死仲云,目的是为了引孙露薇出来。仲云知晓其理,暗暗着急,忖道:“孙姑娘,你千万别出来,你一出来我二人均要命丧他手。”
忽而灵机一动,道:“哈哈,你就别白费功夫,那小姑娘不在此处,我知道她在哪里,我带你去寻她如何?”马基尔上过一次当,怎能再次上当,哈哈一笑道:“你也太小瞧人了罢,想诓骗过我,还没这么简单。”说着,翻身将仲云卸下,一掌盖在仲云百会穴处,道:“小姑娘,你倘再不出来,莫怪我手下无情。我这手掌内力只要微微一吐,定保你情人命丧于此,我数三声,你……”话还没说完,只听一声娇喝:“住手。”
仲云听得是孙露薇的声音,不由心生沮丧,这时,但闻门“支呀”一声,孙露薇推开屋门慢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吴大哥,吴大哥满面愠色,两手紧紧握着烧火的铁棍,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着马基尔。
马基尔笑道:“很好很好,小姑娘,你随我走罢。”孙露薇看了眼仲云,道:“你放了他,我便随你走,绝不反抗。”仲云焦急道:“你快走,此人恶毒之极,断然不会放过我,连你的性命也要搭进去,你快走啊。”孙露薇淡淡一笑,神色颇为凄楚,再加上她身体瘦弱,憔悴不堪,愈发的显得楚楚动人,当下道:“马基尔,你看如何?”马基尔嘿嘿一笑道:“你想和我讲条件么?”孙露薇踱了几步道:“我们都是小辈,功夫不及你那是自然,自当随你处置。可是我与这小鬼无亲无故,本来可以躲得好好的,但他宁死也不肯说出我在哪里,我心存感激,这才冒昧出来。我以诚意相待,一命换一命,再说这小鬼对你也没什么好处,不如将他放了,又不能损失你什么。”
马基尔心念一转,忖道:“只要拿住这女子,不怕她从我手中逃走,至于这小子根本不是我对手,也不用忧虑,权且将他放了,待我用这女子练完功,再回来杀这小子不迟。”于是道:“姑娘这番一说,好像我不放过这小鬼就是以大欺小了?好,我遂了你的愿。”手掌一挥,将仲云远远甩出,仲云身上穴道未解,仍是动弹不得。马基尔盯着孙露薇道:“随我走罢。”手掌探出,扣向孙露薇手腕。
“你敢。”吴大哥倏然大声道。将那铁棍直直递出,砸向马基尔胳膊。马基尔不料此人会突然出手,微微一怔,手腕一转,当即便将那铁棍扭住。仲云瞧得真切,怕马基尔会出手杀人,大叫道:“姓马的,连从不习武的人你也欺负么,倚强凌弱算什么本事?”马基尔道:“是此人先出手,不给他点厉害瞧瞧,他就不知天高地厚!”仲云还要说话,马基尔手上力道一送,顿时一股巨力涌出,顺着铁棍传了过去。
那吴大哥不通半点技击之道,怎能挡住马基尔火印心经的功夫?劲力到处,吴大哥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水,喷得马基尔身上皆是,身子随着那铁棍倒飞而出,软绵绵地摔在地上。再瞧那铁棍,已被马基尔巨力折的弯弯曲曲,不成形状。仲云一时目瞪口呆,却也不知说什么好,脑子霎时一片空白,清醒过后又想:“吴大哥完全是被我们连累,当初如果不躲在他家里,他也不会受此灾祸,定会安安闲闲过一辈子……”
马基尔正感得意,却见吴大哥一手撑地,竟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孙露薇惊道:“吴大哥。”吴大哥摆了摆手,示意没事,笑道:“你有本事再来啊。”马基尔眼神一冷,欲要出手,吴大哥大叫一声,抡起拳头,猛地向马基尔飞扑过去。马基尔一愣,见吴大哥面部狰狞,又是这种拼命地打法,心下略生惧意,侧身闪过之后,定了定神,道:“想找死么?”吴大哥对马基尔言语充耳不闻,又是拳脚相加,攻向马基尔。马基尔心头大怒,左掌探出,砰地一声,这一掌挨得结实,吴大哥惨喝一声,直挺挺的跌坐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孙露薇急忙奔了过去,两指在他鼻间一探,已然没有了呼吸,见此惨状,不由大悲,泪水止不住的掉了下来。仲云叹了声,暗道:“吴大哥,你是好人,愿你一路走好。”马基尔一把抓起孙露薇,淫笑道:“走罢。”孙露薇甩开马基尔手,泣声道:“你这么狠心,西域习武之人都是这样罢,怪不得我们中原人恨你们入骨!”马基尔冷道:“他中我一招火印掌应该感到庆幸,你们中土人武功太弱,我很少用其伤人。”不等孙露薇回话,已翻掌扣住她脉门,道:“你既然答应,就不能反悔,随我去罢。”于是拉着她就走。孙露薇回头望了仲云一眼道:“你救我两次,我也救你两次,现在终于不相欠了。”说着,破涕为笑,之后又呜呜哭了出来。仲云道:“你救我何止两次?大恩大德,仲某永世不敢忘记。”说到此处,忽然跃起,抓向孙露薇的手臂。
原来仲云虽被封住穴道,但他自从出了栖霞山后,内力变强,早已今非昔比,他只消片刻就冲破禁制,马基尔见他一跃而起,亦是颇感诧异,忽然将孙露薇拉到身后,蓦然翻出一掌,仲云与马基尔接了一掌,他内力未复,不是敌手,身子一晃,便蹬蹬的往后退去。方始定住,喉头一甜,一股鲜血几欲喷涌而出,却硬是咽了下去。
孙露薇见仲云脸色惨白,柔声道:“你没事罢?”马基尔笑道:“我那一掌未尽全力,他死不了。”单手挟住孙露薇,狠狠道:“不要废话,走罢。”孙露薇一怔,道:“去哪里?”马基尔一捋长须道:“我既然擒住了你,你就得听我的话,随我去哪里,你都不准有任何反抗。”孙露薇扭动身体,却怎么也摆脱不了马基尔手掌,气急败坏道:“凭什么,我又不是畜生。”马基尔哈哈一笑道:“小女娃有趣的紧,可惜就要命丧我手。”仲云一手捂住胸口,一边道:“快放了他。”马基尔哼了声,道:“你也来命令我么,快滚罢,暂先寄你一命,待完事后再取不迟。”
仲云抽出鱼缘剑,道:“要想取我性命,只怕没那么容易。”孙露薇流泪道:“你快走罢,现在已不关你的事了。”仲云道:“何出此言,若是这样,当初我救你作甚?”孙露薇鼻子一酸,扭过头去,不再说话。马基尔也不理会仲云,挟住孙露薇纵使轻功朝东北方奔去。
仲云心道:“我功夫虽有不及,但我一直跟着他,不即不离,谅他也不敢随心所欲动手。”计议已定,便紧紧追上。马基尔见仲云追至,心中不由暗骂,却也无法,只得加快脚步。仲云年轻力盛,紧紧跟上,丝毫不落于其后,三人一前一后,你追我赶,仲云饿了就随手挖些野菜吃,累了只敢小憩一会儿。马基尔知是甩脱不了,干脆不再发足狂奔,而是缓步前行。孙露薇一路上常常饥一顿饱一顿,有了上餐便没了下餐。又没人陪她说话,更是无聊之极。这般走走停停,她也逐渐忘却了危险,但无论她怎么说话,以至天南海北乱侃一通,均是白费气力,马基尔总是不予理睬。
沿着东北方行了有五日有余,地势逐渐险峻,时而可见山峦起伏,错落不一,如同蟠龙卧眠,又如巨蛇摆尾,场面煞是壮观。
这日来到一处高山之下,秋气爽朗,稀稀疏疏的下起雨来。只见那高山连绵不断,横亘路中。山峰陡峭,销磨的如同刀剑也似,直插如云,盘桓其间,宛如进入仙境。三人步伐均放缓了,仲云沉迷于景色壮阔,有几次险些独自一人落到后面。
又走一段,找到当地人一问,方才知道原来已经到了剑州地界。再往前行上些许路程,就到了闻名遐迩的剑门关了。剑门关位置优越,相传为蜀相诸葛孔明开凿,后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其居于大剑山中断处,两旁悬崖陡壁,异常险恶,两壁相对,其状似门,故曰:“剑门。”三人攀爬山岭,不辞辛劳,披星戴月地翻过几个山头,又向前方赶去。待得上了剑门山,往远处眺望,只见群山万壑,浩浩汤汤,徘徊不已。寒云四起,藏于袖底;树木蓊郁,异态百出。落日熔金,跌于水中,泛出耀眼的光芒,仿佛天地归为一物,皆随着江流一路西去。
山崖绝壁边,修葺一排排栈道,那栈道紧贴绝壁,延绵数里,一眼望不到尽头。亦且随风摆动,险到了极处。又有箭楼耸立,兵士驻扎,自是易守难攻。仲云寻思道:“这里自是著名的蜀中栈道了,却不知当时诸葛孔明如何有这般能耐,竟在此处开辟关隘,惹得千百年来战争不断,无数人丧命于此,真是可悲可叹。”
适值黄昏,天色稍暗,马基尔解开白袍,扑于地上,盘腿坐在山头,看着孙露薇道:“就在此歇一歇罢。”孙露薇极为不满,道:“这里有什么好的,风冷飕飕的,一不小心就掉下去了。”马基尔哈哈笑道:“你还信不过我么?这里虽险,但你绝不会摔下去。”仲云见马基尔在此山头驻足,方圆不过丈许,却依旧面不改色,如履平地,心里也是暗暗佩服。索性就坐在一边,与马基尔遥遥相对。
孙露薇见马基尔坐在山头,眼睛微闭,对自己不理不问,心下无趣,叫道:“喂,老头子,你要带我去哪里啊?”马基尔睁开眼睛道:“去汉中。”仲云心里一怔,忖道:“去汉中做什么,那里已近中原,况且他弟子都没有随着他,岂不是自投罗网么?且不管那么多,随他去好了,我师父也在那里,我正好要去见他。”孙露薇心下亦是不明,道:“汉中有什么好玩的,去那里有甚意思?”马基尔淡淡道:“见一个人。”孙露薇问道:“谁?”马基尔道:“去了就知道,多说无用。”
正在这时,只听山下传来几声打斗之声,遥遥传来,格外清晰。仲云心生好奇,寻思:“谁会在此处打斗,此地险峻异常,当真不要命了么?”当下俯身看去,这一看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但见栈道之上,两人正自互相拆招,斗得难解难分。其中一人身着黑衣,留着满头苍发,一人身材中等,亦是一名老者,身着短衫,他掌法变幻莫测,门户守得却是极严,二人斗了三十余招,兀自胜负未分。
马基尔携着孙露薇道:“我们也去看看。”也不等孙露薇同意,纵身一跃,孙露薇只觉耳边风声呼呼,惊叫一声,已稳稳落在栈道之上,脚下打滑,被马基尔一把按住。那黑衣老者咦了一声,一掌迫退对手,道:“有人。”短衫老者拔掌相逼,高声道:“你我胜负未分,管他人作甚?”那黑衣老者道:“你还在此埋伏人了么?故意引老夫来到此处,嘿嘿,就是有人老夫也不怕。”短衫老者道:“放屁,你我方才相识,我哪里有功夫埋伏人在此?”黑衣老者哈哈笑道:“既是如此,不急不急,待我先将那人揪出来,咱们再行比过。”
马基尔听得此话,不由一惊,心想:“他要对我动手?”正自思忖,忽见黑影一闪,那黑衣老者轻飘飘地便到了他的面前。仲云见那老者的身手比之马基尔犹有过之,在如此狭小的栈道处还能如此,真与鬼魅无异,叹服道:“又是一位高手。”他此间连遇高手,得以大饱眼福,心中更是有说不出来的欣喜。
又转念一想,道:“不好,这两人若是交起手来,倒苦了孙姑娘,她武功低微,弄不好就栽下山谷,定然没有活命之理。”“须趁二人交手之机,一举夺下孙姑娘。”当下伏身向二人交手的栈道方向靠去,果见二人斗得正紧。那黑衣人武功似是更胜一筹,处处压制着马基尔,马基尔嘴里骂骂咧咧却没有丝毫办法。仲云看得心惊:“这黑衣人不知是何来头,武功高之至斯,兴许不在当世任何一高手之下。”
仲云脑中迅速转了一遍,却仍是难以猜想此人身份。二人又拆几招,那栈道摇摇晃晃,显然是难以承受两大高手足下之力,恁地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孙露薇被挤到一处,身子紧贴着石壁,情势格外危险。仲云苦于无法插手,正焦急万分,此时只听咔嚓一声,栈道一处木板被踏成两半,忽的向下一陷,孙露薇立足不稳,轻叫一声,一只脚已经陷了下去。
孙露薇命悬一线,心儿跳得厉害,呼吸急促,往下面一望就是万丈深渊,摔下去非粉身碎骨不可。
那黑衣老者咦了一声,呼呼两掌逼退马基尔,伸手去拉孙露薇。马基尔跳到一边,微微喘气,慢慢暗调内息,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没想到这一番剧斗竟使得自己这么狼狈,自从到中原以来还从未有过。不禁恼羞成怒,见黑衣老者俯身拉人,有可趁之机,当即使一招火印掌,拍向黑衣老者头部,这一掌力道十足,直欲取对方性命。
短衫老者见情形不妙,跨前一步,叫道:“小心。”此时要出手相救已是来不及了,仲云骂了声:“卑鄙。”向下一纵,欲去相助,这时黑衣老者忽然抬起身来,大喊一声:“起。”孙露薇顿觉身子一轻,向上飞去。仲云一怔,见孙露薇朝自己怀里撞来,急忙单手一揽,左足在石壁上借力一踏,呼的飞上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