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云带得盘缠本就不多,这日,正自发愁钱财,却听孙露薇道:“日后不要再去酒馆了,我在外面吃也行。”说得甚是勉强。仲云只见孙露薇日渐消瘦,心下惭愧,又过了几日,真如孙露薇自己所说,她开始吃一些馒头、野菜之类,刚开始还全部吐出,到了最后亦逐渐习惯了,脸上也恢复了红润之色。
待得进了绵阳城内,仲云道:“我去讨点钱来,你伤势未愈,就在此歇一歇。”孙露薇拉住仲云,急道:“你要怎么讨钱?”仲云笑道:“自然向狗官讨了,他们贪了那么多钱,却眼睁睁看着穷人饿死,好不可恶。”孙露薇一拂鬓发,道:“那你小心。”仲云应了声,正要离开,却听前方一人喊道:“杀人啦杀人啦。”但见一群人慌慌张张的朝仲云这边跑来。
仲云心头一凛,道:“作乱么?”他倒不怎么担心自己,只顾着孙露薇的安危,看到一人跑到近处,当即伸手拿住,那人不会武功,哪里能挣脱的开?却吓得哇哇乱叫。孙露薇心下不忍,轻声道:“放了他罢。”仲云道:“莫急莫急。”当即道:“我只问你一句话,你答了就把你放了。”那人满脸惧色道:“好汉只管问。”仲云道:“你这么慌张做什么?难道又有****了么?”
那人焦急道:“前方有人四处拉壮丁,说是为了扩充门派,已拉了好几个去,前些天王家被拉去了四五个男丁,过了几日送回来都死去了,大家说什么也不敢再去了,哎呦,快放了我罢。”仲云放了那人,向孙露薇道:“这里想是几家门派斗争,为了不落下风,竟拉上寻常百姓充数,端的可恶。武林派统领中原武林已久,却也不管一管,难道任由他们胡作非为不成?”
孙露薇鄙夷的看了仲云一眼道:“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仲云笑道:“愿闻其详。”孙露薇仰起头来,走了几步,俨然变成了一副大小姐的模样,道:“这中原武林派别甚多,且各个分散,极难统一。武林派虽为中原武林掌舵,又有许多门派归顺其中,但比较偏远的地区,例如蜀中、闽粤等地却依然有很多门派独立着,武林派自然是管不到了。”仲云哦了一声,故意揶揄道:“也是,大小姐,我们绕道走罢。”孙露薇脸一红,道:“你又不是我仆人,唤我大小姐干什么,你要走随你,我跟着你便成。”
仲云哈哈一笑,欲要寻路离开,却是来不及了,倏地迎面冲来十余人,都是手持兵器,那兵器奇形怪状,似是一弯新月,兀自闪着寒光。那些人鼻子奇高,与中原人相貌大为迥异,他们冲到仲云、孙露薇面前,见二人不闪不躲,都是一愣。那为首两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堆,仲云却是一句话也听不懂。
孙露薇贴在仲云身后,轻声道:“波斯人,他们使得兵刃仅西域门派才有,武功甚是怪异,你小心一些。”未及仲云反应,只见站出来一个人,那人掣出自己兵刃,用中原话道:“你们中土人武功……武功都不怎么样,就是不行,你见了我们为何不快点跑走?”这人说得中土话有些僵硬,仲云听了好笑,用他的口气模仿道:“你们波斯人武功差得很,见了我们还不叫几声爷爷?”那人听得,半晌才回过神来,脸色立刻变得格外难看,俯头向身旁那人又说了一大堆,他身旁那人体态微胖,怒不可遏,手掌一挥,身后顿时拥出四五个人,脚步一错,向仲云扑到。
其中一波斯人反应极快,瞬间到了仲云面前,仲云微一提气,挥掌打出,哪料那人似乎脚下一绊,突地栽倒,两只手却来扳仲云小腿。
仲云一愣,自是没有遇到这般奇特的武功,稍稍分神,立时被对方扣住穴道,只觉腿上一麻,但他内力深厚,那人亦觉手上一震,顿时被仲云内力荡开。仲云吃了一亏,再也不敢大意,弹腿飞出,将那人踢出几丈开外,转眼又有三四个人围到,攻向仲云上盘,招式均是诡异万分,仲云初时觉得束手束脚,到了后来,渐渐摸出了些门道,心中默道:“这些波斯人武功招式虽是奇特,但内力却是平庸之极,是以不敢与我正面交锋,只是胜在偷袭。
仲云想到此处,心下豁然开朗,当即以分流绝功守住身周各处,那群波斯人一时攻不进去,仲云瞅准机会,连发数掌。这几掌内力雄浑,那些波斯人哪里经受得住,怪叫几声,纷纷倒退跌倒。
仲云逼退数人,斜眼一看,大呼不好,原来适才与仲云搭话的那个波斯人趁仲云专心与他人缠斗之时,突然袭击孙露薇。孙露薇武功差了一大截,斗了片刻就支持不住,香汗淋漓,迭遇险招。仲云耽搁不得,翻身疾去,五指探出,抓向那波斯人背心。
那波斯人听得背后风声,知是仲云到了,却不回头,反手一撩,那“弧月锋”倏地从他袖中飞出,攻向仲云。仲云瞧这兵刃生得古怪,不敢硬接,挥袖拍出,带上内力,那“弧月锋”又是一转,但闻嗤的一声,已深深插入一波斯人体内,那人哼都未哼,就已毙命。
仲云暗道好险,一只手扣住那波斯人肩头。那波斯人猛地叫了声,回身翻拍一掌,被仲云轻松接下。仲云一招得势,自不给对方任何机会,手腕翻动,当下牢牢按住那波斯人脉门,那波斯人气力殆尽,叹了声,委顿于地。剩下的波斯人一看仲云如此凶猛,一溜烟跑得无影无踪。
孙露薇伤势未愈,又与波斯人全力相搏,全凭一口气硬撑着,这下突然松懈,腿一软,不禁坐在地上。仲云道:“孙姑娘,你没事罢。”孙露薇摆摆手,示意无事,道:“快审审他,看他是何门何派,做何事而来?”仲云道:“好。”瞪着那波斯人道:“你懂中土话,是也不是?”那波斯人摇摇头。仲云一发狠,输了道内力,直贯波斯人檀中穴,那波斯人脸上扭紧,大汗如豆,叫道:“饶命饶命。”
仲云冷道:“要想活命,从实招来。”波斯人道:“我们是拜月圣火教,奉教主命令,来此招人,对抗中原武林各派。”孙露薇道:“拜月圣火教?你们教主可是“天火圣手”马基尔?”
那波斯人一脸惊异之色,道:“正是。”孙露薇道:“素闻拜月圣火教乃是波斯第一大教派,实力不可小觑,但长居西域,从没进过中土,今日怎么会突然来中土呢?”波斯人徐徐道:“我也不知,我只是教主手下的一名小卒,奉教主命令办事。”
孙露薇又道:“你们教主在哪里?”波斯人道:“在成都,他行踪不定,究竟在何处,我们属下难以知晓。”仲云瞪了波斯人一眼,又转向孙露薇,只听她道:“放了他罢,留着也没什么用。”仲云手上劲力一泻,一脚蹬在那波斯人屁股上,那波斯人下盘不稳,不由踉踉跄跄跌出好远,栽在地上,摔得鼻子生疼。仲云哈哈笑道:“告诉你们教主,叫他不要再乱拉人,否则别怪我对他不客气。”那波斯人脸上无光,羞愧之极,于是一瘸一拐的走了。
孙露薇疾步走到仲云身前,神色颇有异样,匆忙道:“适才那波斯人说他们教主身在成都,可是我舅舅也在成都啊,我怕他们对我舅舅不利。”仲云道:“既是如此,我们抓紧赶过去就是了。”
二人不敢怠慢,当日便启程,披星戴月,向成都赶去。这日,天气放晴,二人来到了成都。成都为蜀中最为富庶繁华之地,由于盛产蜀锦,也有锦官城的美誉。大诗人杜甫《春夜喜雨》:“晓看红湿处,花重锦官城。”便说的是此处。二人一路从金陵到成都经过的大多都是一些小城,如成都这般大的城镇自是很少来过。方一进城,便被其中热闹所吸引,此时恰是午市,行人来往如梭,与做买卖之人交织一片,熙熙攘攘。口中言语尽带有蜀中风味,仲云听得颇为费力,找了几个人一打听,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山海子”李桐剑的下落,且都是神色慌张,还没问几句,那些人就一溜烟跑走了。
孙露薇心下焦急,不由骂道:“蜀中之人与蛮夷无异,这么不懂礼数,见了我们怎么都像见了瘟神一般,我们又不会吃他们,他们那么慌张做什么?”接着道:“肯定是你凶巴巴的,把他们都吓跑啦。”仲云怔了怔,笑道:“这又****何事?”又道:“他们一定是被拉壮丁拉怕了,一提到武林人士他们就讳莫如深。想你那舅舅在蜀中自是一等一的好手,他们就更不敢说了。”
孙露薇道:“你说的也有道理,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是好?”仲云沉吟半晌,道:“他们既然都不肯说,只有靠我们自己了,但这无异于瞎子乱摸,如果能遇到一些武林人士,或许能打听打听。”
正说着,却听孙露薇高兴的叫起来,道:“你看,刚才有两个背着长剑的人进那个亭子了。”仲云喜道:“甚好,我们快过去。”当下拉着孙露薇奔了过去,还没踏进那亭子,便见那两人坐在亭子之中,兀自大口大口的喝着茶。但见一人盘起发髻,打扮得如修道者的模样,脸拉得极长,体态微瘦道:“师哥,那群波斯龟儿子好不要脸,我们青门派的弟兄大多都着了他们的道了。”另一人身着白衣,沉默无语,过了一会儿才说:“只是“山海子”李桐剑为师父至交,他们“玄影门”被波斯人所困,若不及时将他们救出,他们必然凶多吉少啊。”孙露薇一听到他们说出李桐剑,心下一阵激动,屏住呼吸,急欲听他们下面要说什么。
那瘦人哼了声道:“师父都走了,却让我们这几个弟子在此卖命,是何道理。”那白衣人摆了摆手道:“话不能这么说,师父是着了他们的道,须要回山调养。我们蜀中门派向来互敬互助,此时大敌临前,怎么能各奔东西,仅顾自身安危,应当联手起来,共同抵御外夷才是。”
仲云思忖道:“这做师哥的还是深明大义,可是青门派是蜀中第一大派,难道他们也抵不住波斯人众么?看来这回波斯人是想一口吞掉蜀中武林了。”当即走上前去,行了个礼,道:“二位是青门派的么?”那瘦子看了仲云一眼,颇有戒心,蓦地跳起,手中紧握长剑,大声喝道:“格老子的,你是何人,怎么知道我们是青门派的?啊,是了,你刚才肯定在一旁偷听,是不是?”
白衣人站了起来,瞪了那瘦子一眼,道:“坐下,大惊小怪的成什么体统?”那瘦子不敢说话,坐了下来,兀自气喘吁吁的生着气。白衣人笑了笑,还了个礼,道:“我们是青门派的,这是我师弟,不识大体,还望莫要见怪。”仲云正要答话,孙露薇走上前来,道:“这位兄弟,方才你们说“山海子”李桐剑被围,是真的么?”白衣人不置可否道:“我只听我们师父说李桐剑李前辈被围在水榭楼中,他的一帮弟子大部分被杀尽,我师父冒险去救,虽是逃了出来,但身受重伤。”
仲云眉头一蹙道:“看来这次波斯人是有备而来,打了大家一个措手不及。”白衣人长叹道:“这次西域武林来犯中原还是第一次,哥舒将军正与吐蕃在青海石堡城鏖战,倒给了他们可乘之机。”仲云哦了声,道:“哥舒将军正与吐蕃人斗么,我真是孤陋寡闻了。”他一听到哥舒翰便生激动之情,亦是挂念大哥左车的安危,他与左车四五年都未曾谋面,心中自是想念万分。
白衣人呵呵一笑道:“哥舒将军拿下了石堡城,守护了边境,功劳着实不小,但损伤却是极大的。”孙露薇白了仲云一眼,似乎道:“你说这些没用的做什么,我还不知道舅舅在哪里呢。”道:“不知水榭楼在何处,还请示下。”白衣人吃了一惊,道:“姑娘要去么,那里十分危险,万万去不得。”孙露薇道:“为什么去不得,李掌门是我的……”还未说完,仲云打断道:“我们只是随便问问,未必要去。”白衣人嗯了声,指了指西边道:“此去五十余里,有一庄名曰:“无居庄。”往无居庄东面再行三里,便是水榭楼了。”
孙露薇欣喜道:“多谢了。”白衣人笑道:“听二人的口音,不像是蜀中人。”仲云道:“我二人只是来此游玩,并无他意。”白衣人道:“如此便好,只是还要小心为妙,现波斯人正四处捉人,拉各个门派入伙,若是哪个门派胆敢不从,便将这个门派全部消灭,一个不留。李掌门也被他们胁迫,只是李掌门宁死不从,拼力抵抗,才造成了这种局面。”仲云心中猛然一惊,忖道:“果真如此。现在西域武林正一步步蚕食中原武林势力,通过这种手段向武林派施压。没想到漠风门有这么大的号召力,连波斯人也甘心为他们卖命。”
仲云知是延误不得,于是一抱拳道:“多谢壮士指点,就此告辞。”白衣人亦是回了个礼,携着那瘦子向东去了。仲云见孙露薇满面忧色,不禁紧紧握住孙露薇的手,道:“不必担心,我们去了自会想到办法将李掌门救出。”孙露薇轻叹一声,望着仲云幽幽道:“舅舅可能就是这个世界上我唯一的亲人了,我要是连他也见不到,真不如死了好。”说着,眼眶里便盈盈的转着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