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段地道不甚长,仲云又是走得奇快,不过须臾,就走到地道洞口,只见地道洞口有一石门虚掩着,上面亦是镂着几行字。仲云不禁念道:“此道直通凤翔山麓,若我宫中之人被围攻时,可在在此一避,敌不敢近也。”文镜肃题。
仲云喟然道:“看来这个文镜肃在文渊宫中应该是极有地位,他其实处处为文渊宫着想,却不为宫中之人认同,最终愤而隐居,真是可敬可叹。”当下鞠了个躬道:“多谢前辈在此设了处地道,否则晚辈怕是早就没命了。”说完,便拂袖出门。
刚一出地道之门,并不见豁然开朗,而是各种杂草大树挡住去路,仲云曲曲折折走了许久,方才到了一处小径。又趟过两条小溪,这才进入林中。忖道:“这地道倒是藏的格外隐秘,若是不知道它在何处,寻找起来自是颇为困难。”这时,方才在凤翔山麓听到的笛声又起,随风袅袅传来。仲云不管甚多,一想到自己脱困,不由放声长笑,笑声未落,那笛声却先止了,跟着就听两人异口同声喝道:“什么人?”
仲云一惊,暗道:“这里还有人不成?”正想着,忽然从林子中转出两个人。那两个人均是手持长笛,腰间跨有一把长刀,凶神恶煞的看着自己。那左边一人面目生得可憎,体态微胖,一丛胡须爬满了脸颊,眼睛瞪得极圆,看着仲云道:“阁下是谁?从哪里出来的?”仲云听得言语恶狠狠的,颇为不快,没有答话。那人旁边一人,身形显得单薄,倏地跨出一步,怒道:“我大哥问你话呢?”
仲云不想徒惹事端,便道:“我在山中游玩,不巧路过此处,打扰了二位的雅兴,告辞了。”说毕,转身就要离开,那瘦子喝道:“站住,阁下虽是冒昧,但你既然看到,便容不得你走了。”仲云道:“我看到什么?”胖子道:“臭小子少装蒜,你若没看到,还笑什么?干嘛要扭头就走?”仲云没好气道:“我自己爱笑,一不犯法,二不作乱,笑一笑干你何事?”二人一愣,瘦子道:“大哥,我看此人鬼鬼祟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适才定是躲在一旁偷窥,我们如果放了他,他告知他人,就后患无穷了。”胖子笑了笑,叱道:“不错,小子,只能怪你命中不幸,注定要葬身此处。”说着,二人互相交换了下颜色,胖子眉头戾气陡升,叫道:“纳命来罢。”
仲云见那胖子走近几步,叫道:“慢,真要交手么?何苦以性命相逼。”瘦子一阵冷笑,道:“小子,你这句话还是留着去问阎王罢。”接着转身对胖子道:“大哥,还犹豫什么,快将这小子拿下。”胖子点点头,脚步一换,呼吸间已跨出数步,左脚飞起,踢向仲云喉头。此时仲云神功初成,正想一试身手,眼瞧那胖子步子沉稳,招式丝毫不乱,不禁赞道:“来得好。”左掌翻下,仅一招就拿住胖子脚踝。
胖子大惊,不想自己竟这么轻易被对方捉到。仲云亦是颇感意外,却不知自己内功大增,是以每招都要快过先前几倍。依现在功夫,对付武林中二三流好手都是游刃有余,所以一招将对手擒住也不算怪事了。
那胖子反应倒也迅速,趁仲云一愣之时,左脚踢出,直奔仲云胸口。只听“啊”的一声惨叫,那胖子犹如肉球也似,被这一反弹力道远远弹出,摔在两丈开外,气喘吁吁,挣扎半晌却怎么也爬不起来。仲云只觉胸口微微发闷,调息几次内力,自是没有什么大碍。那瘦子见仲云如此骁勇,没怎么出手就将胖子撂倒在地,心中恐惧异常,呼哨一声,扭头就跑。仲云嘿嘿一笑道:“哪里去。”人影一闪,拦在瘦子前方,左掌一圈一吐,拍向瘦子肩部。
瘦子急忙沉肩,顺势一肘撞向仲云。仲云轻笑一声,左掌眨眼收回,向瘦子手肘上一拖,那瘦子终究抵不住仲云内力,只感一股大力涌来,一屁股跌到在地。仲云顺势将瘦子穴道封住,提着瘦子扔到胖子身边,喝道:“你们俩在此鬼鬼祟祟做什么?老实交代便可饶你们一命。”那胖子哈哈一笑道:“阁下武功高得很,在下佩服,只是随你如何相逼,我们也决计不会说。”
瘦子点点头,看了胖子一眼,笑道:“大哥,主人带我们不薄,当初我们投奔主人时是多么破落,多亏主人接济。我们自当为主人肝脑涂地,也决计不能出卖于她。”仲云哼了声道:“你们二人倒是条汉子,你就不怕我一掌杀了你们?”
胖子冷冷笑道:“不劳阁下动手,在下自行了断。”又道:“我们兄弟二人纵横江湖十余年,不想今日栽到阁下手里,还敢请教阁下大名,好叫我们死得明白。”仲云道:“我姓仲,单名一个‘云’字。”胖子一愣,道:“仲云么?”仲云道:“不错。”胖子哈哈一笑道:“知道了。”说着,突然嘴巴一闭,眼睛慢慢合住,嘴角淌出血来,头歪在一边,已然死去。
仲云本不想害其性命,只是胖子自裁太过突然,先前没有任何征兆。仲云跨前几步,打开那胖子嘴,只见他已咬舌自尽。仲云正自感慨,未防那瘦子亦是咬断舌头,倒在胖子腿上,一命归西。
仲云自幼失去了父母和义父,最见不得人受苦。顷刻两人一同毙命,均是因自己相逼所致,仲云不由心下难过,欲要挖个坑将二人掩埋,却听远处有一人叫道:“大哥二哥,为何不吹曲子了?这两个妮子被毒虫围住,就快不行啦。”
仲云一听,心下大惊道:“怎么还有两个女子被毒虫围困?”也不及细想,发足循声奔去,只奔了片刻,眼前景象就让他大吃一惊。只见满地爬着均是些叫不出来的毒虫,兀自摇头晃脑,向前慢慢爬去。那些毒虫体态臃肿肥大,甚是恶心。仲云心中怦怦直跳,蓦地又闻到一股香气,这气味正是红绸果花香。
仲云抬头向旁边望去,只见一男子体态矮小,身旁放着着一个香鼎,香鼎四周聚满了奇形怪状的虫子,那人一会儿就从香鼎中取出一个花团,向外掷去。这男子指力颇为惊人,那花团本是很轻,但经他指力一荡,恁地飞出甚远。而那些毒虫一见这花团飞出,就追随着那花团而去。远处却站着两个妙龄少女,一人满脸通红,香汗湿肩,正奋力挥动着长剑将那花团一一斩落。而另一人却倒在地上,没有动静。那些虫子却一拨拨扑上,将两名女子围个严严实实。
那持剑女子门户守得极严,基本功自是扎实。但听她娇喝连连,不存半点怯意,寒光闪动,倏然将几只扑上前来的虫子削成数截。那男子却是满不在乎,嘿嘿笑道:“小妮子本领不错,若是叫这些虫子在脸上咬几口,怕是不好受罢。”忽然厉声道:“快告诉我姓文的现在在何处,便饶你不死。”
那女子不为所动,呸了声,骂道:“臭****,凭你也想打探我们宫主下落?做梦去罢。”
男子愣了愣,呵呵道:“好,小妮子还凶得紧,莫怪我下手狠毒了。”当下站起身又喊道:“大哥二哥,快吹笛子,引更多虫子来。”仲云伏在一旁,细想道:“原来这笛声竟能招来这些毒虫,而这红绸果花香却能控制虫子进行攻击,果真是奇异之极了。”那男子吆喝了几声见没有动静,骂道:“他奶奶的,这两个人干甚么去了,这么半天连个动静也没有……”
说罢,又看着那女子道:“小妮子你自己掘个坟罢,倘若到时暴尸此处,究竟不怎么好看,哈哈。”那女子剑招虽然精妙,但时间一长,就露出破绽,显得颇为吃力,嘴里仍自喋喋不休骂道:“臭不要脸的,偷袭我们。”骂着骂着,声音略带哭腔。仲云知是不能耽搁,当下闪出身,叫道:“阁下欺负两个弱女子,这算是什么本事?”这一声仲云提足真气,声音遥遥传出,那人听得一愣,四处一看,正看见仲云,当即道:“你是什么人?”仲云笑了笑道:“我在此游山玩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呗。”
那男子瞥了眼仲云道:“阁下来错了时候,再不走休怪我对阁下无礼了。”仲云道:“妙极妙极,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对我无礼法?”说着,忽的窜出几丈,直若一道白影,扑向那男子。
男子见仲云动若脱兔,心下大恐,急忙向仲云掷出几个花团。仲云略带笑容,手掌随意一挥,那花团竟被仲云掌风当作齑粉,消失不见。仲云趁机抢上几步,两指一挟,带出鱼缘剑,一阵风也似冲向群虫之中。鱼缘剑何等锋利?又经仲云内力灌入,威力之大端的无可想象。鱼缘剑闪过之处,那些虫子尽被削成几段,霎时毒血喷了一地,臭气熏天。那女子捂着鼻子,几欲熏倒。仲云不料这些虫子体内竟是这般肮脏,长吸了口气,已是掠入阵中,抢到那女子身前。
那矮个男子见仲云轻而易举闯入虫阵中,真是来去自如,恍入无人之境,叫了声,手一抖,只闻两声破空之音,仲云侧脸一看,两只匕首嗖的飞了过来。
仲云长剑挥动,铛铛两声,那匕首被鱼缘剑震落。仲云怒斥道:“背后偷袭,好不要脸。”正说着,又有一拨虫子涌了上来。仲云一手拉住那女子衣袂,道:“此地险恶,快走。”那女子看了仲云一眼,生出感激,道:“你是谁,为什么来救我们?”仲云道:“出去再说。”那女子点点头,正要迈步随着仲云,忽然叫道:“妹妹还在这里。”
仲云看着地上躺着那个女子,印堂发黑,多半已经没救,皱了皱眉头道:“我来。”走上几步,左手抱起那女子,右手剑锋一转,又有数只虫子死去,仲云杀出一个空隙,一跃而出,顺手接了那矮个子男子一拳,飘然落下。那些虫子失去了控制,寻不到红绸果花团,聚了片刻后自行散去。
仲云放下那个女子,持剑女子慌忙扑到那女子身前,拉着妹妹的手,哭道:“妹妹,你怎么了,姐姐在这里,你睁眼看看啊。”良久见妹妹没有动静,持剑女子不由伏在妹妹身上大哭,哭声悲痛,仲云侧过脸去,不忍倾听。那男子眼珠一转,趁仲云分心之际,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朝仲云心窝捅去。
那持剑女子正巧看见,惊呼道:“小心。”仲云感触甚微,只觉一阵劲风扑面,就自知那男子杀到。待得那男子匕首近身,仲云脚踵一转,神奇般闪过。那男子收势不住,向前冲出几步,早已被仲云一掌掀到,跌得满脸泥浆。
仲云一脚将其踏住,道:“我只问你,不许多说一句,只回答我问的就可,明白了么?”那男子稍有惧色,期期艾艾道:“明白明白,少侠尽管问话。”仲云道:“你与林中那两汉子是同伙么?”
男子道:“哪两个汉子?”仲云道:“废话,自是一个胖的一个瘦的。”男子点点头道:“是。”仲云又问:“你们是何人门下,受谁指使?”男子犹豫了一阵,紧闭口目。仲云眉头一蹙道:“快说。”男子道:“不说。”仲云笑道:“不错,倒有些骨气,倘若抓些毒虫放你口鼻之内中,滋味如何?”男子听了竟是大为惊恐,叫道:“万万使不得,那虫子进入体内,哪里还有活命之理?”仲云冷道:“那你就老实说出来。”
男子惊恐道:“是。我们兄弟三人是弘道帮门下,现已归入武林派。”仲云与那女子听了俱是一愣,仲云道:“武林派?可是受楚朝雨指使?”男子摇摇头道:“不是,是受杨庄主指使?”仲云道:“杨绾君?”男子道:“正是。”仲云心中忖道:“这也难怪,楚朝雨不忍心对文潇潇下手,杨绾君自是迫不及待要铲除她。”那持剑女子冷声道:“说下去。”
男子接着道:“杨庄主素来与我们楚盟主相好,是以她的命令便是我们楚盟主的命令,不得不从。杨庄主授给我们纵毒之法,让我们偷偷杀进文渊宫,一举杀了那个贱人,再将所有文渊宫徒子徒孙一网打尽。”
仲云听了脊背直冒冷汗,大声叹道:“这毒蝎女人,恁地狠毒。”他受尽杨绾君九元散气毒的折磨,自是对杨绾君恨入骨髓。那女子更是心下不悦,喝道:“你骂谁是贱人?”男子怔了怔,磕头道:“小人口无遮拦,还请恕罪。”
仲云瞧得他一脸奴才模样,心中早是大为反感,徐徐道:“弘道帮就你们三人么,可有其他人在附近?”那人道:“天煞帮、乾坤派、遁甲门等一干人众都已领命前来,只是我们兄弟三人还没见到,兴许他们还在路上。”仲云点点头,道:“此事楚盟主晓得么?”那人道:“小人不知,按理是杨庄主派我们来的,楚盟主或许不晓得。”
仲云嗯了声,道:“你方才之言若不属实……”那人惶恐磕头道:“小人说得句句属实,若有半点假话,少侠一剑把我劈了了事。”仲云高声道:“滚罢。”那人听到此句如遇大赦,翻身而起便向远处狂奔,似乎生怕仲云中途反悔。仲云望着那人远去,心想:“当初在在渊山庄,杨绾君口口声声说文渊宫整日上门寻衅,看来她说得全是屁话,明明是她找人家麻烦才是。”一念未绝,那女子却急着叫道:“回来。”当即发足欲追,仲云身形一动,拦在那女子身前,笑道:“罢了,饶那人一命,谅他也没什么用处。”那女子眼见那人跑远,气得直顿脚,嗔道:“他害了我姊妹,怎么能如此轻易放过他。”
仲云笑了笑,没有答话,那女子见仲云盯着自己出神,脸颊一红,恰似夕阳抹过初霁后的浮云,笑道:“看我做什么,我有那么好看啊……”仲云猛地回过神来,歉然道:“冒昧了。”那女子嘻嘻一笑,一掌拍到仲云肩上道:“我叫木离霜,你呢?”仲云见她豁然随和,也不躲避,泰然受之道:“木离霜,好名字,我叫仲云。”
木离霜哦了声,道:“没听过。”仲云心下好笑,忖道:“我在武林中很少露面,你又怎么能听过?”正想说话,木离霜又道:“这样罢,你今日算是救了我……我邀你去宫中玩一玩儿,好不好?”仲云道:“姑娘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有事在身……”还没说完,只听木离霜“哎呦”一声,叫道:“不好,宫主现在不在宫中,大敌当前,只怕对我们不利。”仲云一怔,道:“险些忘了,不知那几个帮派现在是否已经攻来?”木离霜一脸慌张的神情,道:“事不宜迟,快随我走罢。”仲云被她一把拉住,只觉她小手柔软,温暖异常,脸微微发烫,道:“去哪里?”木离霜笑道:“你武功那么好,自是拉你去帮忙啦。我还有姊妹几人都在山麓下采摘野菊,她们定然毫不知情。那些恶人人多势众,单凭我们几个弱女子是抵不住的。”仲云一愣,想道:“弱女子?难道文渊宫中没有男子么?”心中虽然奇异,究竟也不好细问。
正想着,却被木离霜拉着向前奔去,木离霜跑了几步,却叫道:“不好,又忘了件事。”当下转过身,两眼凄然,走到她妹妹身前,喃喃道:“妹妹,都是姐姐不好,带你出来玩,才使你遭此戕害。”说毕又放声大哭。这一哭就是半晌,哭毕又一个人蹲下挖起土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