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云挣扎一番,只觉缚得甚紧,当下也不再努力,抬起头向四周看去,猛然间见一人瞅着自己。仲云顿时心生警惕,道:“你是谁,怎么也在这里?”那人被绑石柱上,叹道:“楚朝雨那个老贼,把俺扣在这里好久了,你也是得罪他的么?”仲云苦笑道:“算是罢。”那人嗯了声,道:“俺见他出手伤人,气愤不过,欲要辨理,只是武功不及……”
仲云道:“现在世事颇乱,都是以拳头说话,弱肉强食,倒也无法。”那人愣了一下,道:“俺叫姜峰,你呢?”仲云通了姓名,奇道:“你姓姜,你父亲是叫姜箫么?”姜峰应道:“是,兄弟,你如何知道?”仲云暗想道:“看来姜箫虽然狡诈,但并没有诓我,他儿子果真在这里,爱子之心,人皆有之,倒也不可怨他。若换成我,我亦会如此。”当下笑道:“我与你父亲素来相识,他曾经告诉过我此事,你放心,伯父身体安好。”姜峰道:“俺只想回去见俺父亲……好久都没见到了。”
这一句猛然间又勾起仲云心事:“你们都有爹爹可以想,可我连爹爹都没见过一面……”良久没有言语。姜峰接着道:“兄弟,这里面看守并不严,只是外面路径复杂,许多人虽逃跑却死在路上。”仲云猛然惊醒过来,道:“管他怎么样,先出去再说,先赚那几个看守进来。”他慢慢抚平心绪,高声叫道:“喂,喂,老子饿了,给弄点饭来。”
仲云这般叫着,心里着实后怕,料想若将楚朝雨叫回来,岂不自讨苦吃。须臾,只听砰的一声重响,门被猛地一下子掀开,跃进来一个人,指着仲云大骂:“吃你个头,我还没吃呢,你就先嚷嚷,老实给俺呆着,否则我弄瞎你那对招子。”那人说话神采奕奕,却没有半分气愤之色。仲云正要发作,抬起头一看此人竟是程云,心中不由一阵窃喜:“这楚朝雨真是瞎了眼,派这个白痴来守着,不是明显让我们逃出去么。”
心里想着,却不喜形于色,装作脸色一沉道:“好狗不当路,快闪快闪,我道是谁,原来是手下败将啊,当我叫错人。”程云听得真切,心头不快道:“胡说八道,谁是谁手下败将?”仲云摇着头高兴道:“自然你是我手下败将咯。”程云怒道:“我跟你没比过,你怎么知道我是你手下败将?”仲云道:“我进了这红韵楼,也把你师兄打败,你没敢追来,就是惧怕我,不比自知。”
程云气结,一时说话结巴起来:“你……你……不知道实情……”仲云暗觉好笑,没待他抢着说:“我自然知道,实情就是你不是我对手。”程云破口骂道:“放……屁。”仲云一笑道:“哦,原来阁下在放屁,怪不得这般臭。”程云恨道:“你……欺负我……口舌不快……我不和你说……说了也没用。”仲云道:“既然如此,你就认了啊,你就是敌不过我。”程云生气道:“谁说的……来来,我们再行比过。”当下跃后一步,从袖里掣出剑,凌空一舞,挽了个剑花,就要刺向仲云。
仲云见状,叫道:“慢,你还没给我松绑呢,怎么比过?”程云一愣,抚着后脑勺,道:“不成,不成,我不能……给你松绑,师父……吩咐过的。”仲云哈哈大笑道:“你自然有把握能胜过我,还怕给我松绑么,你若能胜我,我自然便逃不了。”
程云一听,怔了片刻道:“不错……你说的也有道理,我就暂时给你解开。”言毕,刷刷几剑,已将仲云身上绑缚绳子解开。仲云心中暗惊道:“此人剑法实不下于谭来,拿捏分毫不误,只怕难以胜他,若胜也要费极大精力。”想至此处,仲云不禁面露忧色,他跳到一旁,活动筋骨,暗暗调息内气。
程云瞅着仲云,见其半天没有动静,不由将剑举起,指着仲云,脸涨得通红道:“你准备好了么?”仲云笑道:“不急不急,哎呦,不好,我的剑还在楼上。”程云怒道:“你休要诓我……我是不会中计的。”仲云当下双手一摊,道:“你看,刚才楚盟主拿我时候,我的剑弃在楼上了。”
程云提着剑,围着仲云左转右看,确实没发现仲云鱼缘剑,不由懊丧道:“你果真没骗我,只是……”说着,将剑猛然扔到地上道:“你还要跟我比,这回比……比拳头。”仲云见此人痴武到此程度,不由哑然失笑,道:“也好,便随你,我跟你比拳掌,叫你输的心服口服。”程云心花怒放,道:“我也正有此意……这一阵笃定是你输。”
仲云微微一笑道:“那可不一定。”说毕,忽然冲前,一掌拍来。程云脚步一撤,转了个圈,绕道仲云后方,一拳击向仲云后背。仲云见一招不中,反被程云反击,心下一惊,自知此人武功非同小可,也不敢大意,使一招“太公钓鱼”仰面挡了一招,连出两脚,踢向程云头部。程云急忙护住,正要捉住仲云腿,仲云倏地一收,变一招渔人问路,瞬间又演变出各种拳法来。
这错影十二拳乃是苏忘机独创,仲云初时和苏忘机学武,便学的是此等武功。错影十二拳变化多端,若是高手,则会穷其变相,将其威力发挥淋漓尽致,但仲云武功较弱,是以有形没骨,虽一招一式像模像样,但却无法化出真正威力。
仲云变了数招,见程云防守极严,几乎是滴水不漏,而自己武功渐已出穷尽之相,心头不由发急。他自知倘若再不能拿下,自己内力必然衰竭,于是,又强攻几招,都被程云一一化解。“兄弟,此人武功颇高,断不可和他正面拼力气。”姜峰实是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但他被绑了个严实,瞧得仲云一时不能取胜,不由叫了出来。
仲云一想:“是了,我方才与他以内力相拼,岂不自讨苦吃?”想到此时,仲云忽然身形一闪,绕道一灯柱之后。程云只道他敌不过要跑,喝道:“哪里去。”几步追上。仲云眼见他来到近前,手掌一翻,拍向那团燃烧火焰。那团火被仲云掌风一激,霎时旺了起来,飞也似地扑向程云。程云从未遇此情形,见状大恐,急忙使出浑身解数,左掌一带,右掌荡去,那团火滴溜溜一转,撞向石柱,砰的一声,这团火兀自带着仲云、程云两重力道,将那大石柱拦腰截断。
程云一惊,几步跨前,大袖一摆,火被熄灭。仲云哈哈一笑,左掌一闪,抹向程云肩头,程云措不及防,被仲云带了个正着,疼痛难忍。长吸一口气,身子一矮,一掌拍出,扫向仲云腹部。仲云身子缩后,与程云接了一掌,借着掌力跃到姜峰身前。仲云拾起长剑,使劲一挑,解开姜峰,道:“兄弟,这回靠你了。”姜峰点点头,他一下子得了自由,激动不已,清啸一声,拳脚尽往程云身上招呼。
程云勉强接了几招,已是后退了四五步,仲云笑道:“姜兄弟,我去去就来,你且替我挡住。”姜峰道:“兄弟尽管去,俺好久没动手,正闲得慌。”仲云见姜峰缠住程云,当即脱身而出,直向楼上奔去。仲云知怠慢不得,奔到门前,双掌一推,破门而入,韩雪依听得响声,心头一跳,待看到是仲云时,初时不敢相信,直到仲云解开她身上绳索,才激动道:“怎么是你,我父亲来了么?”仲云摇头道:“此事一言难尽,先离开这里再说。”
捡起鱼缘剑,拉着韩雪依向楼下奔去。韩雪依小手被仲云紧紧握着,心儿不由怦怦乱跳,几欲脱腔而出。仲云拉着韩雪依回到楼下,正瞅见姜峰与程云斗得艰难。仲云道:“你等一会儿,我去去就来。”韩雪依轻轻点点头,美目流转,暗含情愫。仲云颇为尴尬,呵呵一笑,不敢耽搁,几步绕道姜峰身边,一阵拳掌相交,逼得程云退了几步。
程云见仲云一来,以一敌二,大势已去,当下闪身就走。仲云道:“哪里走,还没比完呢。”倏然一掌击向程云身后。程云听得身后掌风大盛,回头欲要抵挡,不防被仲云抓了个正着,又觉胸口一滞,被拂中几处大穴。
仲云放心不下,随手封住了程云的哑穴,同姜峰一起将程云拖到房内,绑在柱上。仲云嘿嘿一笑道:“对不住了,所谓兵不厌诈么,不过你武功确实胜我一筹。”程云听得,眼中不禁浮出笑意。仲云看着姜峰道:“此地不可久留,万一那楚朝雨回来可就麻烦之极。”姜峰道:“是,咱们先出去再说。”二人并肩走出房门,仲云顺带向姜峰迎接了了韩雪依,三人一起下了楼。
仲云推开楼门,瞬间太阳直射入眼,眼睛一时难以睁开。仲云缓了片刻,大口呼吸新鲜空气,只觉神清气爽,百骸俱酥,透彻心脾。又向四周望了望,周围一片静谧,林间鸟偶然飞过,在头顶盘旋,叫了几声。见并没有他人,姜峰眉头一皱道:“楚老贼没在就好,只是不晓得出武林坛的路该怎么走?”
韩雪依道:“云,我父亲,我好久没见他了……”仲云脸微微泛红,道:“你父亲只怕还在红林里,不然我们觅着原路返回,兴许可以遇见你父亲。”
韩雪依正要答话,姜峰道:“不妥,红林地处险境,且瘴气极大,逆着瘴气而行甚是危险。这不远处还有一处林,名曰:幻潭。过了幻潭便是武林派另一处出口,只是幻潭亦是险恶,很少有人能出去。”
半晌,三人都未说话。正在这时,只听红林中传来沙沙的脚步声,仲云一惊,道:“不好,莫不是楚老贼又回来了?”一念未绝,却见两个人一起走来,仲云凝神看去,哈哈一笑道:“依儿,韩叔叔来了,倒不用再费事了。”
韩雪依一愣,向远处看去,眼眶倏然一红,唤了声:“爹爹”,疾步奔了去。
韩询亦是愣住,见韩雪依冲来,不禁将韩雪依一把抱住,欣喜异常,道:“依儿,这几日苦了你了。”韩雪依摇摇头,抽噎道:“爹爹,别离开依儿好不好,依儿以后……一定多为爹爹挣钱……”韩询长叹一声道:“都是爹爹不好,以后再也不去赌钱,咱们出了这鬼地方就离开金陵,另寻他处,好不好?”韩雪依嫣然一笑道:“都听爹爹的。”仲云走上前去,笑道:“王前辈,你们怎么来了,那个元嘉呢?”
王显插腰长笑道:“他托大被老子点住了,哈哈。”韩询瞅了眼王显道:“你还有脸说,若不是我放了“五步虚散”,你岂能点住他?可惜“五步虚散”只剩最后一点,本打算用它对付楚朝雨……”王显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韩询疑道:“云儿,你救依儿时没人阻拦么?”仲云便将适才之事简要说了一遍,又道:“方才楚朝雨出去,不知到了何处,只怕他待会还要来此,此地不宜久留,应速走为妙。”
王显皱了皱眉头道:“不错,那个楚老头行事古怪,且颇为厉害,老子……和他比还差点,若被他发现,更为棘手。”韩询道:“前方有一幻潭,乃武林坛秘密之所,传言甚是古怪,但可经由幻潭离开此地。”仲云道:“只能如此,大家小心点就好。”
众人夺定计议,绕过红韵楼向西走去,行了一两里地,远远瞅见又是一片林子,枯木丛生,形态各异,宛如人形,张牙舞爪,甚是嚣张。抑且地势开阔,一望无尽,襟水带雾,岚气弥散。王显伫立片刻,俨然道:“此处就是幻潭,乃武林派又一禁地,为武林派习武掌事洪天掌管,神秘之极,许多高手葬身此处,大家都要跟紧,仔细四周。”
王显说话自有一番威严,韩雪依不由打了个寒颤,发髻微乱,靠着父亲肩膀,紧紧拉着他的手。仲云这几日经历甚多,心中逐渐淡定,虽知前方危险重重,并不在乎。众人各怀心事,一时都不再言语。天色徐徐黯淡下来,一片叶子被风吹起,引得林中树叶沙沙作响,前方立着一块巨大石碑,血红染过:“幻潭。”两个大字,令人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