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屋檐错落射下,照得金陵古城极为耀眼。秦淮河兀自流淌着,泊着几只船,那些船拥挤在一起,都是拉客渡河的,这时一只船上走下来一男一女两个人。那男子生得清瘦,但眉目中尚有些许刚毅,他一声不发,拉着那个女子就走。
“客官,您还没给钱呢?”那船夫见状大叫,将橹一撑,跃上岸来,几步追了上去。男子眉头一皱,回头冷冷道:“不好意思,今日走得匆忙,没带多少钱,改日再付你吧。”船夫听得,笑道:“客官别说玩笑话,改日我上哪寻你去,若实在没带钱物,抵押东西也成。”男子哼了声道:“抵押什么,我就是没带钱财,你搜光我也没有。”船夫怒道:“你这个人好没道理,你坐我船不付钱还如此蛮横。”众人听闻这边吵了起来,急忙蜂拥而至,围成一圈观看,待得知事情后,纷纷指责那男子。船夫见有人为自己撑腰,心里愈发有底,对着男子一通破口大骂。
男子瞥了眼周围人众,盯着船夫冷道:“你骂够了?”未及那船夫说话,男子拉着那女子转身便走。船夫怎肯放过,当下疾步奔去,伸手抓向男子肩头。
男子听得后面风声,知是船夫赶到。肩略微一沉,让过船夫一抓,侧身一扣,立时抓住船夫手腕。船夫被抓住手腕,只觉周身酸麻难当,不由大惊痛叫。男子道:“凭你也配抓我?”话音刚落,左脚提起,正中船夫胸口。船夫惨哼一声,倒飞出去,跌在数步之外,一动不动。众人见了,顿时混乱不已。男子趁着混乱之机,携着那女子脱出人群,向西去了。
二人疾步行了半个时辰,男子见没人追上,方才放慢脚步。女子香汗淋漓,喘着道:“漠哥哥……你怎么伤他?”周漠并不答话,只顾拉着成婉向前走。成婉伤心地将手一甩,站在原地道:“你怎么了,怎么对人这么冷淡,就算没有钱,我这里还有……”说着,忙在衣服里翻起来,翻了半天,却什么也没翻出来,成婉幽幽的叹了声,想起这几日的辛酸,愈发的委屈,小手攥着袖口微微发抖,片刻便流出泪来。
周漠心里一软,走近将成婉拥入怀中,成婉挣扎几下,身体软了,便也作罢,靠在周漠身上嘤嘤的哭。成婉哭了半晌,周漠轻轻拭干成婉眼泪,柔声道:“既在江湖之中,便是如此,有时身不由己,我们已经没有钱了,若是再抵押东西,以后岂不饿死?”
成婉泣道:“那日见了云哥哥,我们跟着他就好了,干嘛要把他打晕啊?”周漠愣了愣,随即冷哼一声,背过手去,道:“我周漠向来是成大事之人,岂能寄人篱下?况且我大仇未报……”
成婉听了,神色一凄,转到周漠身前,急忙用手捂着周漠嘴,呆了半晌,道:“漠哥哥,我们不要报仇了好不好……”周漠神色一变,扭过头道:“不报仇,为什么?我一定要杀死他们,苏忘机和达克库都得死……”周漠顿了顿又道:“婉儿,你父亲也被杀死了,难道你不报仇么?”
成婉一听,默然思忖道:“是啊,我父亲死了,但我竟不知道凶手是谁,我和漠哥哥都是可怜人……”想至此处,成婉只觉天旋地转,柔弱的便要倒下。二人沉默半晌,成婉略微缓过神,她看着周漠,神色凄迷,眸子却沉静如水。道:“漠哥哥,我父亲的仇我也不想报了,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周漠惊道:“为什么,妇人之见,大仇岂能不报?对了,之前苏忘机一直来找我们,你父亲定是被那个苏忘机杀死的。”成婉微微一愣,缓缓转过身,留下了纤弱的背影,颤道:“以前妈妈去了,爹爹就说冤冤相报何时了,况且庄周还能对他死去的恋人击缶而歌……苏忘机武功那么高,就算要报仇也打不过他的……去了只怕白白送了命。”成婉拭了拭泪,须臾转过身来笑着道:“我们去干些别的好不好?你干什么我都随你,我们还可以去养育自己的孩子,我们做让人羡慕的神仙眷侣”,说着脸微微泛红:“无论如何,我是跟定你了,我们不要再管那些纷纷扰扰的事情了……”
周漠摆了摆手,神色一冷,毅然道:“不行,算了,此事以后再提。”成婉失望的点点头,周漠叹了声,将她拥入怀中,下巴贴着她额头,轻声道:“无论怎样,我心里都只有你一个的。”成婉喜极成泣,道:“我也是……”
半晌,周漠拉开成婉道:“时辰不早,我们去吃些东西吧。”成婉点点头,又面有忧色道:“可是我们已经没有钱了。”周漠笑了笑道:“这好说,待会儿便有钱了。”成婉脸色变白:“漠哥哥,你答应我不要去抢了。”周漠皱眉道:“先应付过这一段再说,待安定了,我们再去好好的弄些钱来。”言毕,不待成婉说话,便倏然溜到一小摊上,那小摊卖女人的首饰,摊主见周漠笑吟吟的过来,以为来了大买主,不由招呼道:“客官,您今气色不错,买一件吧。”周漠脸色倏然一变道:“少废话,交出钱来。”说着,伸手一推,那摊主哪是周漠的敌手,脚下一绊,就跌倒在地,头恰巧磕到石头上,血流一地,动也不动。周漠卷了钱,大大咧咧携着成婉上了旁边一家酒楼,坐定后乱点了些菜。
成婉坐着心神不宁,时不时向楼下瞅着动静。周漠只是催成婉快吃,成婉举箸犹豫半晌又放下。正在此时,只见一人转上楼来,在周漠对面捡了一桌坐下了。周漠不由斜着眼睛瞅去,只见那人生得奇丑无比,再细看不由大吃一惊,此人正是达克库。原来那日达克库被高文翰二人缠住,他武功本高,待击退二人,再去寻仲云哪里还能寻得到?他便沿着河道走,正值此时身焦口渴,就来到酒楼,想讨些饭吃,不料却遇到了周漠。
周漠停箸寻思:“此人在吐蕃极有身份,那日强迫我帮他做了许多事情,至于我杀了他徒弟,他定然不知。不如今日主动投奔于他,先忍辱负重,待我混得地位,再手刃他与苏忘机为父亲报仇不迟。”思至此处,不由哈哈一笑,站起身来,抱拳道:“前辈,没想到在这里遇到您,实是荣幸万分。”
沉默片刻,达克库斜看一眼周漠,徐徐道:“小子,你来这碰到老夫就不怕死么?”言罢,便捏紧拳头。周漠不为所动,随即笑道:“我自知前辈不会伤我,因为前辈还需要我帮忙做事。”达克库眼睛一亮,道:“小子颇有远识,你能帮我弄到那两大武学秘密么?”周漠笑道:“此事也不难,想那仲云身为苏忘机爱徒,何铮之子,定然知道此事,我与他素来交好,再遇到他骗他说出便成。”
达克库拳头略松,一愣拊掌笑道:“小子你够狠,连你朋友都肯出卖,跟着我共同对付中原,定会成大事。”周漠笑道:“蒙前辈不弃,在下竭力投诚,为吐蕃办事。”正说着,成婉脸上已连变几色,转向苍白,嗔道:“漠哥哥,你怎么能投敌叛国,这是个大恶人,应该杀了他!”说毕,抓起桌上的筷子狠狠的掷了过去,只惜她手劲太差,被达克库信手拈住。两指微一用力,咔嚓一声,筷子断成两截。达克库冷笑道:“小姑娘,不该管的事情别乱参合。”
周漠见状,急忙拉了下成婉的袖子,小声道:“快坐下,婉儿,你不懂。”成婉一时心灰意冷,她虽善良懵懂,但却深明大义,自知达克库是恶人,但周漠竟如此听从他,这断然不能让她接受。
成婉气得发抖,她看着周漠,眼睛发红,颤声道:“漠哥哥,我再问你一句,你是要我,还是随他……”成婉一说完此话,心下便悔了,她深爱周漠,生怕周漠说出要随达克库。当下不再言语,咬紧嘴唇等着周漠答话。周漠心中微乱,喝道:“你知道什么,快别说了。”这一句几乎是喊将出来,成婉心中凉了一大截,她期期艾艾道:“漠哥哥,你变了……你以前从来没对我喊过……”
达克库负手而立,笑道:“不错,这个小女娃说得不错,我倒也想听听,你倒是要跟我走,还是想和这女娃在一起?老夫提醒你一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自古红颜是祸水,你便看着办吧。”周漠沉吟片刻。此时只听一阵喧闹,不一会儿从楼下冲上一堆官兵。
为首一捕头手提长刀,喝道:“你是不是杀了底下那人,随我们去见官吧。”说罢,便欲将链子套在周漠身上。周漠瞅了眼那捕头,不置可否道:“就你们这群乌合之众也想抓我?”没待链子近身,已连跨几步,顺手扫倒一名官兵,拍出一掌,罩向捕头。
那捕头终究非等闲之辈,瞧得周漠来势,微微闪开一步,拔出刀来,劈头砍至周漠肩部。周漠没料这刀势来得异常凶猛,急忙闪躲,衣袂已被削去一大半,不由心头暗凛。此时周漠空手,自占不得丝毫便宜。况对方人多,周漠左右挡了几招便落了下风。
达克库在一旁冷冷看着,道:“小子,你若答应随了老夫,老夫便帮你手刃这几个小毛贼。”周漠唯有苦苦支撑,这时只听一声娇喝,白影闪动,成婉已跃入其中,周漠生怕成婉受伤,时时护着成婉,顿时便左支右绌。片刻,只听嗤的一声,成婉衣服被拉出一道大口,露出雪白玉臂。周漠叹了声,高声道:“前辈,我答应你便是。”
达克库打了个哈哈,道:“痛快,哈哈,老夫助你一臂之力。”只见灰袍一闪,未见达克库怎么动,便听丁丁几声,他手法诡异,没过多时,数把刀就让他打落在地,嗡嗡地颤动不已。众官兵一愣,又觉下身一轻,低头一看不由大为窘迫,原来神不知鬼不觉之间裤子已掉到踝间,为首那捕头见情势不妙,急忙提起裤子,带着众人跑下楼去。达克库目光如电,嘿嘿冷笑了声,道:“还想跑。”说着,身影甫动,一抬手,便倒了三个。前面人见着大恐,争先恐后往下拥,达克库手掌一翻,搭在那楼梯上,沉声喝道:“下去。”咔嚓一声巨响,那楼梯载着人一并摔了下去。达克库大笑,跃了下去,掌风连出,顷刻间众人无一幸免,均是一掌毙命。
达克库手刃数人,不费吹灰之力,武功之强,令人瞠目结舌。周漠见此,笑了笑道:“前辈好功夫。”成婉先时听他答应达克库早已心念俱灰,此间又见他竟恭维敌人,不禁连死的心都有。她喃喃道:“漠哥哥不要我了……”如此说了数遍,便一头向身边柱子上撞至。周漠瞧得真切,他眼疾手快,当即挥出一掌,拍向成婉颈部,成婉轻哼一声,立时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仲云一行三人沿着水路直上,那马脚力甚好,但亦走了半日有余。过了正午,三人穿过一条小径,来到一极开阔地带。仲云向远眺望,只见古木参天,遮阳蔽日,烟云缭绕,岚气弥散,正前方有一大门,门前的牌匾写着三个大字:武林坛。仲云见建筑极其宏伟壮阔,不由肃然起敬,韩询勒住马,跳下来,负手走了几步,眼睛微眯道:“这就是武林坛了。”王显哈哈一笑,手捋胡须道:“没想到那个楚老头倒还会整,把整个武林坛变了个花样。”仲云叹了声,道:“单从外面来看,便知这武林坛必会耗费甚多人力。”
王显冷声道:“那个楚老头我佩服他的就只有他比老子酒量好,除此以外,都是狗屁。”仲云一笑道:“前辈莫要说了,我们赶快进去要紧。” 忽然驻足,又道:“这武林坛想必极大,却不知依儿被他们关在何处。”韩询道:“楚朝雨向来喜将犯人先押在红韵楼中,只是那里有重兵把守,想要越过实为不易。”仲云道:“不是有那劳什子竹云令么?杨庄主说在武林坛中无论去往哪里都通行无阻。”韩询道:“但……”话还未出口,却听王显不耐烦道:“先别说那么多,待找到红韵楼再说。”三人当下计议已定,便催马前行,王显先前曾在武林派中办事,因此对武林坛的地形亦是颇为熟悉,三人进了武林坛后,便由王显带路,向红韵楼处赶去。
武林派其中构造极为庞大。武林之主为众人推选而出,掌握整个武林派的运转。其下更分四部,分管习武、经营、行政、刑事。四部权利相互制约,并分别有主管一人,颇像当时唐代三省六部制。后更加细分,直至凡入武林派之人都有职责,结构之缜密,实令人叹为观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