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脚力甚好,过了一会儿已至金陵城内。三人怕惊扰百姓,便慢了下来。三人又走了一程,只见前方有一茶楼,上面数人围坐着押骰子赌钱。韩询看得心下痒痒,勒马道:“这一去还有些路程,大家不妨在此歇歇脚。”
王显素知韩询爱赌,欠得一大堆债,逼得韩雪依卖艺,恰巧此地正可赌钱,想韩询定不会放过,王显笑道:“老子愈发佩服你了,自己女儿性命不顾,倒还想着赌钱。”韩询道:“这你可就不懂了。楚朝雨身为武林派盟主,断不会对一女子下手,否则日后传出去,岂不让天下群豪笑话?”王显勒马道:“反正老子不着急,你爱去便去,到时输你个穷光蛋回来,老子可没钱给你垫。”
韩询笑道:“好好,俺去去就来。”说罢,连马都顾不得栓,左脚一踏,几个起落便翻身到了楼上,众赌徒见他直若天神一般,不由目瞪口呆。
王显哼了声,不再说话。仲云笑了笑道:“韩叔叔很好赌么?”王显道:“那是自然,臭手气,堵了输,输了不服,又拿钱去赌。”王显又道:“小子,你的功夫都是随苏忘机学的罢。”仲云道:“是,从小就跟着师父学武,只是我资质愚钝,难以领悟到其中真义。”王显哈哈一笑道:“苏忘机武功高强,你身为他的弟子,断不会差到哪去,不必过于谦虚。只是一招一式收放不自如,内力不能随心而动,显得有些僵硬,急切之间也无法制敌。”
仲云嗯了声道:“正是如此,只是晚辈不知该如何……”王显不待他说完,道:“你随我来,我给你说说。”带着仲云走到一颗大树跟前,王显笑着道:“你且看这两掌有甚不同。”说罢,当即随意挥出一掌,砰的一声闷响,那大树晃了晃,落下一堆树叶来。未及仲云反应,王显道:“看好了,第二掌。”呼的又是一掌,只见那大树兀自晃了晃,竟没有枝叶落下,片刻,那大树竟猛然歪斜,轰得倒下。王显手捋长须道:“小子,看明白了么?”
仲云细忖片刻,道:“前辈第一掌甚是刚猛,自是运足了气力。第二掌虽没第一掌那样遒劲,但比之第一掌又有之过而无不及。”说着,指着那树截面道:“这树的静脉都被震断了,定是第二掌所为。”
王显笑了笑道:“不错,第一掌纯属用猛力,没有丝毫取巧地方,虽大开大合有横扫千军的气势,但若遇到高手,这一招便不管用了。第二掌先放后收,以后来的余力催断树的经脉,才是更高层境界。”仲云道:“可是如何做到第二掌呢?”王显道:“此乃日积月累,实非一日之功,但你小子资质不坏,定会领悟更快,老子闲来无聊,也便教你一教。说着,捡起一片树叶,拈在手里,嘿嘿一笑道:“你能把这片树叶弹出去么?”
仲云亦是捡起一片树叶,放在手心,只觉那树叶轻飘飘的,仲云细想:这树叶如此之轻,终非石头等其他硬物,要想弹出去实属不易。思至此处,仲云双指夹紧,手上运力向外飞出,那树叶倏然只飞出几尺之远,就落了下来。王显见状默然不语,当即手指一紧,倏的弹出,只听嗖的一声,那树叶直飞出去,遥遥几丈方落。王显踱了几步,问道:“你可知道你为何弹不远么?”仲云摇了摇头。
王显负手道:“你那一指弹得看似有力,实则内力散了,没有直,劲力不能全部集中到树叶上,是以弹不远。”又道:“内力先要能直,方能曲,这是习武一般的道理。”
当下王显便给仲云教授内力曲直变幻之法,二人所谈甚是投机,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夜晚悄然将金陵城覆盖。金陵城夜色自是极美,秦淮河摇着小舟,河道边买卖、唱艺者络绎不绝,一派六朝繁华余象。此时王显与仲云已然谈论完毕,王显道:“这里景色甚美,可怜韩兄就知道赌钱,啥都不会。”
正说着,忽听后面呼的一声,王显知是有人偷袭,当下头也不回,右手后收,弹出一指,那人倏的绕道王显身前,伸手向王显脸上捣去。王显当下并不慌乱,左掌一拨,右掌平平推出,掌一相交,二人俱是一晃。王显仔细一瞧,正是韩询,不由骂道:“你做什么,弄得老子以为是武林派的人。”
韩询哈哈一笑道:“王兄你武功甚高,还怕武林派不成?竟躲在此处说我坏话,忒也无趣。”王显嘿嘿一笑道:“只怕又是输光了,来老子这里讨钱吧。”韩询道:“非也非也,俺这回赚了个盆满钵满。”王显咦了一声,道:“当真撞鬼了,就你那烂手气还能赚上钱?”韩询道:“那是自然,所谓否极泰来,总不能让俺一直亏吧。”说罢,二人相视大笑。
三人上了马沿着秦淮河一路走去,河面泛着磷光,倒影着万千灯火,凉风习习,扑面而来。河道边的妓院甚为热闹,女子各个花枝妖艳,摆弄姿态,妩媚拉客。仲云深感厌恶,不由一拍马臀,加快步子,深吸一口气,似乎闻到了一抹六朝粉黛香气。正要走时,只见一女子款款而来,她一把拉住仲云媚声道:“哎呦,这位客官,您走这么急做什么,既然来了也在这里逛逛也好,我们这里的闺女都很漂亮呢。”说罢,那女子挥了挥手,须臾便走来几位身材窈窕女子,见了仲云亲热的唤着哥哥,仲云听得心烦意乱,脸上发红,一时竟被缠住,急切摆脱不了。王显见状哈哈大笑道:“小子,女人的魅力如何啊?”
仲云眉头微皱,当下大袖一挥,他经王显指点,此时武功略有小成,这一挥之下力道却是奇大,那些风尘女子哪里经受的住,纷纷跌倒。
仲云脸色一变,他万没料到自己劲力倏然变得如此之大。当下道:“对不住了。”便从袖里胡乱摸出了些银子,撇给那些女子。那些女子见到钱,如疯了一般,也顾不得礼节,一拥而上,抢了起来,仲云好不容易脱身,急忙策马便走。三人又行了数里,只见人烟逐渐稀少,过了一桥,灯静黯淡下来,一切徐徐归寂。
仲云叹了声,道:“想这里六朝应是极为繁华的,现在也逐渐萧瑟了。只惜大唐一日不及一日,以后若沦为他人土地,又不知道是怎样景致!”王显应道:“不错,古来至今,已更换了许多朝代,每一朝代更迭几乎都要毁都死人,总之无论如何,管他有什么道理,都是****一泡,受苦的还是百姓。”
仲云眉头一皱道:“国祚运移,终要有君王掌握,这是谁规定的道理,为何天下权利不能归于百姓?”韩询笑道:“云儿想的是好,但你如何不想,若是无一君王掌控大局,天下权利平分,人有贪性,均想滥于行使,天下岂不愈发混乱?”
王显道:“不错,皇帝老子嘛,人人可当之。魏丞相说得好: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若是狗皇帝,推翻了他也罢。”仲云点点头,道:“也只有如此了。”仲云望了眼远方,想道:“谁又能想到百年以后又会是如何?倒不如一切都杳杳无迹,尘埃落定的好,省得君王烦,百姓苦,天下就少了纷争。”
远处,月色被揉碎,洒在水面上,惹得一片安详。河中兀自响起阵阵橹声,摇摆在六朝的梦里,沉淀着落寞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