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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3章 一瞬流光如鲫过,三年羁旅似萍浮2

这日练到“手少阳三焦经”,经缺盆穴处猛觉一阵酸麻,似有硬物阻住,丝毫前进不得,仲云又依纵物门之秘中所载的内功心法修炼,还是没有任何功效。薛逸尘得知情形,沉声道:“此处乃是一个瓶颈,进入‘化相’一章,修习就更加困难,若是按寻常周天搬运,通过缺盆穴不是难事,但要按这所载功法进行修习,却自难上加难。”仲云道:“前辈没有想到可解之法么?”薛逸尘冷哼一声道:“老夫若想到早就练成,还在此跟你这小子废话什么?”倘若搁以前,仲云定要抢白一通,于此呆了半年后,心性内敛,只是笑了笑,不再理会。其实仲云体内毒质已然在练完“返璞”一章后解除,是以接下来在练功中所遇到的阻碍,都不会有甚么重大干系。

正预备重新默运内力,倏然一个念头从脑子中闪过:“此处遇到滞涩,薛前辈都想不出破解之法,父亲安能想出?”思至这里,顿时恍然大悟:“父亲当时习练此门功法,一心沉浸,而又想不出破解之道,这才走火入魔,心性大变。至于母亲为何流落至幻潭,恐怕是见父亲陷之太深,所以偷偷拿走了纵物门的秘密,刻录在幻潭石穴的墙壁上。”想着想着,不由黯然神伤:“无怪母亲在我一出生就将我送走,原来那时父亲已经癫疯,习武成痴,怕他对我不利罢了。”

当下长舒一口气,猛地又想起一件事情,大叫惭愧,转身对薛逸尘道:“前辈,这套内功心法是纵物门之秘,薛将军当初还留有一个秘密给了武林派,或许那个武林派秘密之中记载有如何破解此处瓶颈之法。”薛逸尘道:“不错,只惜老夫没有拿到武林派之秘。”仲云笑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这里便有武林派秘密。”说着,变戏法也似从怀中摸出一个石盒。薛逸尘初时尚有讶然之色,而后渐渐沉下脸来,拂袖道:“莫要诓骗老夫,老夫费尽心机,寻了几十年都没有寻到,你这小子能从哪里得来?”

仲云道:“就许你得到纵物门秘密,难道不许我得到武林派秘密么?”于是,又把如何闯入少林寺,如何得到石盒之事告知薛逸尘,薛逸尘听之惊喜异常,笑道:“好小子,你这几年的经历比老夫这大半辈子所经过的事情还要多,那些秃驴果真想得出,居然把武林派秘密藏得恁地密不透风。”仲云“嗯”了声,脸上略现难色,半晌道:“不过……”薛逸尘上前一步道:“不过什么?”仲云道:“武林派秘密虽在手中,这石盒却藏有机关,晚辈几次尝试,都未能打开。”

薛逸尘笑道:“哈哈,有趣有趣,拿来让老夫瞧瞧。”仲云将石盒递给薛逸尘,薛逸尘拿在手里细细把玩,只见石盒上图案遍布,只要轻轻一扭动石盒,那些图案顿时发生变化,与先时丝毫不同,但不管怎样转动那石盒,变得仅有图案,那盒盖仍是紧紧扣住,不见一点动静。

仲云眉目蹙紧道:“这石盒做工巧妙,里面机关想必亦是重重,前辈若是打不开,只有另寻他人了。”薛逸尘怒道:“谁说老夫打不开,这么个小破石盒能难倒我么?”仲云讨了个没趣,索性站在一旁,斜眼看着薛逸尘瞎鼓弄,薛逸尘摆弄一会儿,却不得门径,他素来性情使然,不禁心浮气躁,大骂道:“老夫砸了你这劳什子,瞧你有什么办法!”挥起手来就欲朝地上砸去。仲云没料到薛逸尘竟会这般,心中大惊,急忙叫道:“不可……”话音未毕,但闻“咚”的一声,那石盒已让薛逸尘狠狠掼在地上,仲云还没回过神来,只见那石盒四分五裂,从中飘落出一张泛黄的纸来。

这石盒竟然这么容易打开,薛逸尘是万万没有料到,仲云更是惊喜交加,捡起那张纸道:“看来是我们想复杂了。也许制作这个石盒的前辈想故意为难后人,众人都想着怎样开启机关,却怎么也不会想到把这个石盒砸开。”薛逸尘道:“老夫这是踩了****运了,嘿嘿,快打开看看上面写了什么。”仲云展开泛黄的纸,上面用蝇头小楷密密麻麻抄了满篇的字。仲云朝上向下读去,第一眼便看到了一首五言绝句,诗云:“轻鸥云外落,台上流斜晖。峰顶知何处,谁堪把酒归?”薛逸尘凑上前去读了几遍,冷冷道:“什么破诗,竟放在如此显眼的位置。”

仲云也略感奇怪,接着向下念去,果然,上面记载的皆是怎样突破那几处瓶颈的方法,仲云仔细数了数,共有四处。薛逸尘道:“前面有一处本也通不过去,只是老夫想了出来,也告诉了你,后面三处老夫是想破头脑也想不到。”仲云把那张纸交给薛逸尘,薛逸尘一边看一边点头道:“果然妙极,这循回内力之法,旁人也能想到,就是不敢去做。”这下瓶颈已过,二人皆是大喜过望,谁知愈练到后面愈是困难,最后一章仲云竟用了四年时间才全部掌握。

冬日已过,转眼来到了春天。其时万物复苏,百草生长,大地上一片生机盎然之色。仲云随薛逸尘在草原上也呆了四年有余,二人平素里习练纵物门之秘上所载的绝世内功心法,又互相比斗拆招。仲云先时还无法抵挡薛逸尘变幻万千的“形物术”,到了后来,随着内功精进,十招之中亦可还上五六招,薛逸尘自恃武功天下第一,罕逢敌手,正恰有仲云这般高手作陪,可以日日较量武艺,当真是欢喜万分。二人各怀心思,不觉流光瞬息消失,仲云历经一场大悲,又在草原中磨练了几年,稚气悄然褪去,比之以前自然更为稳重。

这天仲云饱餐一顿,一个人向北走去,不知走了多少时辰,来到一个土坡之上,仲云站在高处向远瞭望,远处一片开阔,草地广袤,四处奔走着羊群,惹起阵阵尘埃,根本无法数清,更远处一条大河与天地相接,倥偬飞逝,直如水银一般奔走,了不知南北。仲云感慨气势雄大,默默叹服。他在草原呆了五年,也略通回纥语言,当即找人一问,这才知道前方的长河乃是鄂嫩河,周边生物皆凭借着其永久繁衍,生生不息。仲云凭高遥望,蓦地思绪复杂,百感交集,暗道:“我离开中原这么久,不知师父他们怎么样,武林又发生了什么大事?”正自思索着,一个身影陡然从他眼前闪过,仲云眼睛一酸,心潮鼓动,暗道:“霜妹之死也有我的过错,那时倒不应该对露儿那么狠心。唉,一切皆是由我而引起,倘若那时只钟情依儿,又怎么会连累露儿毁容,霜妹失了性命?”念及此处,但觉怆然万分,大袖一挥,一路向南去了。

光阴荏苒,恍惚间过去了数个月,其时正值天宝十四载,公元七五五年十一月,月初,安禄山经过几个月的积极筹备,以“有密旨,令禄山入朝讨杨国忠”为名,发动十五万人,号称二十万,于范阳起兵。中原百余年未闻战伐,是以叛军所到之处,各地州县纷纷纳降,或开门迎敌,或弃城逃窜,防线一时土崩瓦解。李隆基(按:后来历史上称为:玄宗)初时尚自不信,至十一月十五,安禄山起兵已有七日,这才得到准确情报,急召大臣商议对策,哪料杨国忠竟言:“现在只有安禄山反叛,将士都不希望跟随他一起,用不了几天,必然将他的头颅传来献给皇上。”李隆基也认同杨国忠话语,当即召来安西节度使封常清奔赴东都,命高仙芝率军五万,开赴陕州屯驻,又做了些简要的部署。

不想安禄山所率叛军一路上势如破竹,几乎没有遇到什么抵挡,十二月初,安禄山渡过黄河,直向灵昌县逼近。大唐形势顿时岌岌可危,中原武林群豪闻之情形,亦是联合起来,欲助官军一臂之力抗击叛贼。武林派自盟主楚朝雨死后,已是分崩离析,各归各派,散落于江湖。情形危急之际,众人公推苏忘机接任武林派盟主之位,即日,苏忘机率各大武林宗派好手,赶往东都,投奔封常清。公输若令率西域群豪,同少林派一起奔向荥阳,纵物门掌门温群带领手下弟子,一行千余人众,向潼关奔去。

仲云因为留恋故土,这时已与薛逸尘辞别,进入中土地界。他五六年未入中原,对现今发生之事毫不知情,只见百姓官吏人心惶惶,收拾财物向外奔逃,诺大的集市也空屋人影,心下不由犯疑,于是拦住一个人一问,这才知晓实情,亦是大惊失色,暗道:“皇帝昏庸,错用奸贼,始招这般大的****,那叛军既已进入中州,其他地方不足多虑,失了就失了,唯独东都不可失守,东都若是丢失,则长安危矣。”寻思:“唯今之计,先去东都再说。兴许各路豪杰有在那里的,还可以守上一守。”夺定计议,也不敢耽搁,在驿站买了匹快马,疾速向东都赶至。

却说封常清到了东都洛阳,十日之内招募新兵六万,赶往虎牢关,欲要扼住叛军进攻要道,期间苏忘机率中原武林豪侠来投,封常清亦是欣然接受。这日,封常清与苏忘机共同商议讨敌之策,封常清道:“叛军势猛,已连陷陈留、荥阳两城,依先生之见,他们接下来会如何?”苏忘机道:“必会兵出罂子谷,然后直捣东都,将军在此设防,扼住叛军进攻之道,实乃上策。”封常清叹道:“虽是如此,但叛军势大,只恐抵挡不住。”苏忘机道:“不然,何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况且虎牢关自成天险,易守难攻,将军于此抵御,当真是再好不过。”封常清踱了几步道:“话虽这般,我这手下六万人马皆是市井之人,没怎么受过训练,怎能和安禄山那群精兵相抗?”

苏忘机正想出言安慰,忽见一士卒不待命令直冲进来,叩首道:“报将军,安禄山率部向这边奔来,距虎牢仅有三十余里。”封常清吃了一惊,又问:“探明可属实?”那士卒道:“属实,不敢欺瞒。”苏忘机暗定心神,道:“先锋部队是谁?有多少人马?”那士卒道:“是安忠志,只有几千人马。”封常清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这等无名小卒,无需怕他,开关迎敌。”苏忘机一旁道:“将军不可大意。”封常清道:“安禄山甚是狡猾,更是谨慎万分,他路经此地,见地势险要,断然不肯派精兵精将上前探路,以免突遭袭击,损失惨重,这先头部队料也没什么可怕,待我杀将出去,先灭灭他们的威风!”

言毕,看着苏忘机道:“请先生率武林豪侠于前面山谷处埋伏,若见他们败退,不用追赶,只须趁乱杀了他们将领便可。”苏忘机领命而去。封常清立时召集将士,饮酒壮行,一行千余人浩浩荡荡地杀出关来。

这时叛军正好到了罂子谷口,与封常清碰了个正着,安忠志跃马而出,长鞭一指,道:“周旁郡县望风而降,你是何人,怎敢阻拦我军去路?”封常清亦出了阵列,长枪横在马前道:“我乃蒲州封常清,皇上待你主不薄,你主不思报答,竟敢谋反,真是天理难容,还不快快下马投降,随我上京一同参见圣上。”安忠志啐了口道:“我主一片忠心,岂有谋反之意?”封常清哼了声道:“率军进京,这不是谋反是什么?”安忠志摇摇头道:“杨钊此人阴险狡诈,意图谋反,我主正是打着‘清君侧’之号,替皇上铲除朝中妖孽,你们本该迎接我们,还想阻拦么?”封常清呸了一声,骂道:“无耻小贼,尔等罪行有目共睹,快快放下兵器,不然我手下这些将士可不答应。”

安忠志见封常清身材羸弱,眼睛偏斜,早就生出鄙夷之意,一听他此言,只道是在说大话,不禁放声大笑道:“来罢,我倒要看看你有何能耐。”封常清大手一招,身后骑兵纵队突前,直杀上去,步兵一字横排,紧随其后,到了近前,忽然变为箭矢之状,冲进敌军腹地。安忠志起先就有些大意,眼瞧对方一股脑的杀来,心里着慌,还没有来得及指挥,唐军骑兵部队已然冲到近前,这一波来势凶猛,叛军哪里抵挡得住?刚想挥戈阻住,就被唐军骑兵先锋一一挑落。

两军相交,顿时喊杀震天,兵戈交戎之声不绝如缕,封常清之前祭酒壮行,早已大大鼓舞了唐军士气,加上唐军又是率先冲去,对方准备不足,因此一下子就占据了优势。安忠志指挥后军拼死挡住,但只觉唐军越来越多,铺天盖地的掩杀过来,渐渐力怯,交战半个时辰有余,安忠志抵挡不住,手一挥,便向东南逃窜,封常清觑得真切,大喝一声:“哪里去?”拨马追上,一枪便朝安忠志后心刺到。

安忠志既身为先锋将领,绝非泛泛之辈,他听得身后风声猎猎,心知是封常清杀到,急忙一招:“拨云现雨”,挥手就是一鞭,击向封常清手腕。封常清见对方既不回头,也不回身,竟能认位奇准,心头亦是暗暗钦佩,当下侧身避过,两腿一夹马肚,冲到安忠志身旁,右手疾探,抓向他肩头。

封常清这一掌去势奇快,本拟能十拿九稳,没料安忠志不闪不避,右手将长鞭一甩,扔向封常清面门,左手如风般探出,骈指向封常清“内关穴”点去。封常清暗叫不好,慌忙侧头避开,同时“内关穴”处一麻,已让安忠志拂中。幸亏他身经百战,反应甚快,手腕一翻,霎时从对方手掌下脱了出去。安忠志“咦”了一声,不敢停留,拍马逃走。

苏忘机遵从封常清嘱咐,率十余名高手在山谷间做好埋伏,见安忠志败退而来,暗喜道:“将军所料果真不错,那叛贼败退至此,就休想活命了!”待得安忠志来到近前,苏忘机长啸一声,率先扑下,其余武林豪侠纷纷跃下,向其余士卒攻去,以便隔开兵士,好让苏忘机趁乱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