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寂静,无边的深邃就像一只巨大的眼睛俯瞰一切,注视着人间的风云变换,沧海桑田,却,冰冷而淡漠,任世人挣扎于红尘,不管不顾,偶尔的奇迹也不过是它看烦了一成不变而想出来的新花招,然后看着人们顶礼膜拜,将他们玩弄于鼓掌,以消遣自己永恒的寂寞。
街道中,轻风吹过,带起空气中刺鼻的血腥味,飘然远去。
“这是在凡一铸那买的匕首?你一直带着?”静默过后,箫弄弦开口了,眼里是惊讶的神色。
“是。”慕尘言大方承认,神色如常,只有眼神泄露了他心底最真实的想法,“想着或许在危急时刻可以用到,比如今晚,便一直带着。”
箫弄弦笑了一下,混着无奈和自嘲的苦笑,“真没想到会是这把匕首救了我,我也会有这般狼狈的时候。”
“是他们用了下三滥的手段。”慕尘言将匕首上的血在男子身上蹭干净,收了起来。
箫弄弦眼神随着慕尘言的动作而移动,“我们走吧,若是一会他们追来就麻烦了。”
是啊,虽然有箫弄弦的手下在那,但若想把那些人全部消灭也不太可能,难保不会有几个漏网之鱼,而以他们现在的身体状况,哪怕只有一个人也可以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最好的办法便是走为上策,说白了,就是逃跑。
慕尘言点了点头,刚迈开步子,就看见箫弄弦转身的动作不稳,脚步踉跄了一下,摇摇欲坠,立刻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扶住了他摇晃的身体,“小心!”就目前来说,箫弄弦的伤要比慕尘言重的多,苍白的脸色诉说着他的虚弱,毫无血色的唇昭示着他失血过多,身体的重量大半都压在慕尘言身上,入手衣衫的黏腻让他心惊,那飘在鼻端的血腥味更是让他恐惧。
似乎是感觉到了他的害怕,箫弄弦安慰地笑笑:“我没事,尘言不必担心。”
“什么没事!都这样了还没事?那什么样才算有事?”毫无预兆地责备脱口而出,慕尘言动怒了,但那声音中却分明含着心疼和担忧,还有细微的几乎令人忽略的鼻音,低垂的眼里光芒闪烁。
“尘言是担心我吗?若是那我这伤也算没白受。”箫弄弦听见那略带鼻音的声音微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一丝一丝的甜蜜溢满了胸口,连含笑的语气都是不同以往地轻松欢快。
血迹顺着走过的地方铺洒一地,慕尘言看着仍在渗血得伤口,完全没有与他笑闹得心思,只想赶快找一个医馆给他止血治伤,“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情想这些。”
“不想这些想什么?难道是想我会死还是会活吗?呵呵。”潇洒的声音透着随意,还有那如同大漠黄沙般的豪迈,丝毫不在意自己究竟会如何。
“对你来说是生是死都没关系吗?”听着他毫不在意的语调,慕尘言心里感到非常地不舒服,憋闷着无处发泄。
箫弄弦目光一闪,“你很在意?”
“不是,我只是,我,因为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一起,如果你有什么事,你的手下肯定会算在我头上,你说我在不在意?”慕尘言急急否认,却吞吞吐吐神情飘忽,这些看在箫弄弦眼里却是了然。
“那若是他们不找你算账呢?你在不在意?”箫弄弦一瞬不瞬地盯着他,不放过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我在不在意有什么用?我在意或不在意对你的伤有影响吗?”慕尘言不但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还问了他两个问题。
“若是有呢?”箫弄弦却不打算就此放过他。
“那我不成神仙了?一句话就能决定别人的生死。”慕尘言强自笑了笑,顾左右而言他。
“那你究竟在意还是不在意?”箫弄弦放重了一丝语气,双目如电紧紧锁着他,观察着他的表情变化。
“对了,你的手下呢?现在正是用他们的时候,怎么不叫他们来?”慕尘言彻底无视了他的问题,也不对他的目光做一丝一毫的回应,由始至终,慕尘言都没有真正回答过在意或者不在意。
见慕尘言铁了心不回答他的问题,箫弄弦也没有再问,“这附近没有夜莺教的势力,不能用内力我的笛声传不了那么远。”他淡淡地说着,而慕尘言觉得他的身子越来越重,一丝一丝的不安笼罩上了他的身体。
“那信号弹呢?”慕尘言又问,抓着最后一丝希望。
摇头,将他最后地希望也砸了个粉碎,“我没带。”
俩人慢慢行着,谁也没有说话,半晌。
“箫弄弦,你感觉怎么样?”慕尘言紧了紧揽在他腰间的手臂,感觉到那臂弯间的身体几乎已经没有自身的力量可以支撑,若不是他的手一刻也没有松过,怕不是就要摔倒在地了。他甚至能够感觉到血液流淌至手臂湿热的温度,耳边的呼吸越来越短促,也越来越轻,一度的沉默让慕尘言怀疑他是否晕了过去。
半晌没有回答,就在他仓惶回头一看究竟的时候,却对上了一双促狭的眸子,那眼里的神色几乎让他忘了箫弄弦此刻的虚弱,微一愣,便狠狠地回过了头,“你怎么不说话!”
“呵呵,说什么?”看到慕尘言慌乱的神情,箫弄弦不禁莞尔,只是那一下下地笑声却震得受伤的内腑阵阵发疼,令他蹙起了眉。
“我问你感觉怎么样?”慕尘言没好气地重复了一遍,转向一边的眼神没有发现箫弄弦的异样。
“如果尘言不这么凶我的感觉就很好。”箫弄弦很想露出轻松的笑意,但这在平日里再正常不过的表情此刻做来却失了它本身的意义,成了虚弱的强颜欢笑,看得人心里阵阵抽痛。
“如果你有事我会更凶。”压下心中不可遏制的担心难过,慕尘言冷冷的语调让人觉得他或许会真的如此也说不定。
“尘言是在威胁我吗?”连语调都开始飘忽,箫弄弦几乎是被慕尘言抱在怀里了。
“威胁是无法实现的逞强行为,如果你敢昏过去,我不介意让它变成事实。”慕尘言很佩服自己到现在还能这么平静,至少从表面上看是这样。
“呵,呵呵,我第一次知道,原来尘言,这么凶。”声音断断续续,弱不可闻。
一家客栈出现在眼前,小二正在门口准备打烊,慕尘言二话不说一脚便踹开了即将关上的门,闯了进去。
小二被踹门的力道掀翻在地,莫名其妙挨了一下正要发作,抬头就看见两个浑身是血的人站在面前,一个不知道是死是活,一个正恶狠狠地瞪着自己。这一下可吓得不轻,小二大张着嘴忘了说话也忘了反应。
慕尘言显然不知道自己冷冷的目光在别人眼里是“恶狠狠”,也不知道自己俩人浑身是血的样子看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感受,只是口气不善地对小二说道:“愣着干什么?!快带我去房间,再找个大夫来!要最好的大夫!”
“啊,是是是,客官这边请,这边请。”小二这才魂魄归位回过神来,忙不迭地应着,从地上爬起来战战兢兢地带着慕尘言二人上了楼,接着又按照慕尘言地吩咐出去请大夫。
看着躺在床铺中苍白虚弱的人,慕尘言担心恐惧着,甚至忘了自己的伤受得也不轻,脑海中不由自主地胡思乱想着,想着他的伤难不难治,请的大夫有没有这个能力;想着大夫怎么还不来,他现在没有力气给箫弄弦点穴止血,只能任其慢慢凝固,再这样下去说不定等不到大夫来他就……想着如果他真的死了,自己会怎么样?会高兴?还是会难过?他不知道,他甚至想想都觉得呼吸被扼住般的难受,脑子里乱糟糟的一团,连小二回来了都没察觉。
“客官?客官?”小二请了大夫回来,叫了几声没反应,见门没闩便自己进来了,却不想看到屋子的主人正楞楞地出神,连唤了几声都没回应。
不知道是第几次了,慕尘言才找回神游的思绪,楞楞地看向小二,“啊。”
“客官,大夫请来了。”小二又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看这俩人的打扮就知道是江湖中人,他可不想因为不小心得罪了他们而让自己一命呜呼。
听到大夫来了慕尘言瞬间便有了精神,一把抓过那个中年人推到了床前,“快!给他看看,快!他的后背和胸口都有伤,还在流血,快点给他止血!快点!快给他看看!”慕尘言激动的语无伦次,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这样过激的言行会给他人造成什么样的心里负担。
“是,是,少侠稍安勿躁,稍安勿躁。”中年男子颤巍巍地应着,放下携带的药箱,坐在了床边开始医治。
慕尘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男子的举动,看着他清理伤口,上药,包扎,把脉,施针,一系列事情做完,中年男子的额头上也出现了细密的汗珠,不知道是累的,还是因为慕尘言的目光。
“他怎么样?有没有事?伤的重不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慕尘言又一把揪住了男子,张口便是连串的问题直奔人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