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跟我碰面一起共进晚餐时,越来越无可明状地突然闷闷不乐。我总是设法逗她开心,避免问她何事烦心,因为我颇心知肚明个中的原因。有时,她乾脆快言快语地说,她会说早就知道跟我会是什么关系,而且一直愿意继续维持现状,但有时她情绪极为低落,她控制不住。弦外之音是她需要一个全天候的男人,一个可以完全满足她爱之需要和关注的人。”
苏芮:
“有时我的不满足会像胃液般地涌入喉头。我纳闷自己到底在做什么?这样做是否值得?我俩交往了两三年,情况依然如故。尽管我俩经常见面,我仍感到好寂寞,一星期有半数夜晚是孤零零一个人在家的,我觉得他把我摒弃在他大部分生活之外,而且不让他进入我的生活。他看得出我的不快和不满足,有时给我安慰之余,他会叫我别再把自己浪费在他身上。”
每次长假来临,这类对话就变得特别激烈。每次面临两个人长时间无法相聚,我又知道他会跟刘曼琼以及他们的朋友在一起,我就会非常沮丧难过。他知道我的心情,可总是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以至去年国庆节长假莅临之际,我开始参加单亲聚会,跟聚会上认识的男人约会。对我的行径他不置可否,他似乎在用沉默激怒我。我们吵架的次数越来越多,说话也越来越难听,我们的关系跌入了低谷。
有一天晚上,我们坐在公园里争吵,突然间,我们望着对方说,我们实在不该在怨忿生气时分手,好离好散,给各自保留一些快乐的回忆。于是,我们以情人也是朋友的身份决定一刀两断,再也不见面。
相见时难别也难!分离时我们相拥在一起痛哭失声,但彼此都觉得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解脱。他吻了我一下,径自走了,留下我长时间在那里枯坐。”
候少文:
“她一直跟我说起一个不错的男人,有前途。我就说:‘好啊!那么现在正是舍下对方的时候,免得美好的回忆也给毁了。我的意思是说,为你着想,我不纠缠你。’但她不作声。我就说:‘这样吧,要是你不肯说,只得由我来说,我们别再见面了,我不会再打扰你。’她说:‘那好吧,就这样。’我吻了她的面颊,径自走了。我感觉既舒坦又难过。
第二天早上,我打电话到她家,是她接的,声音像是生病似的柔弱无力,又好似刚哭过的样子。她说她无法面对世界。听到这话我难过极了。我立刻放下手上的工作,十点钟光景便赶到了她家。我俩见面时相拥在一起,那感觉是前所未有的。一切又恢复原样。但我的怜悯和高尚只维持了十二个小时。”
他们不时地重提分手。春末夏初的一个晚上,他提出租借公寓套房的两年租约即将到期。她表示,或许他不该再续约,因为他们并不确定还需要用这个地方多久。这话在候少文听来虽然特别刺耳,但他还是附和了她。
“其实她的建议正合我意见。这样对她、对我都有好处。那间套房已成了一种象征,一项沉重的义务,因为太方便,以至成了我俩一个无法挣脱的枷锁。它使我经常撇下家庭和孩子,它使苏芮在与别的男人培养感情时还要想到我这方面的因素。总之,放弃套房使关系倒退不失为一种解脱。不过我仍得承认,即使如今事隔两年,每每回想起当时把我们的东西搬出来,砰然一声锁上大门的那一刻,委实令人难过。为了不让她看出我的感受有多么强烈,我作了很大的掩饰。”
苏芮:
“我俩的关系随着套房大门的砰然关上倒退了一大步。当时我真的伤心透了。我开始觉得这段关系对我有害,还是及早抽身为好。我告诉自己,就算他突然回心转意,就算他要我当他老婆,我也不愿成为破坏他家庭婚姻的罪魁祸首,否则我的良心会深感不安。我告诉自己,他和我可能根本无法维持幸福婚姻:其一,如果他打电话来说他有公务晚上不回家,我永远不会放心他。其二,我可能永远培养不出像他太太那样的优点,因为我没有她那样修养良好的家庭背景。我会时刻害怕他会在外头找个像他太太那样的女人,比我更能扮好她的角色。当然,这些都是自己的假设,事实上,我知道我们永远不可能结婚,除非他太太出现了非常事件。最理想的是她跟别的男人跑了,但她是那类最不会做出这种事情的女人。或者她突然车祸身亡,或突发致命的疾病。我说这种话,潜意识里有这种冀望,很可怕是不是?可是女人处在我这种境况往往就会有这种心理。”
田真和蕴洁的婚外相处也因为前者一再想到家中的妻女而出现了问题。
田真和蕴洁
田真点着头,却又想到了家。今天对家里说过要早些回去。这工夫晚饭该已经做好,妻子和孩子围坐在桌边,妻子就不提了,孩子准时眼巴巴地等自己回去。不行,还是得回家。心里这么想着,却挥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
“还是去六本吃饭吧?”田真用征询的眼光看着蕴洁。他决定不再想家里的事了,带蕴洁上了车。
二人在饭桌前坐下,要了葡萄酒,然后开始乾杯。这家店里平时总是挤满了上班族谈情说爱的青年男女。可能因为今天是星期天的缘故,显得净是全家出来吃饭的。吃铁板烧的座位是呈L型的,田真的左边是一对四十岁左右的夫妇,中间是两个孩子。那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从她父亲盘子里夹走了一块里脊肉,又从自己的盘子里夹了一块排骨放到父亲的盘子里。田真用眼睛的余光偷眼瞧着这家人,禁不住觉得自己一个人在做什么坏事。
但是,田真对现在自己仍然还有良心而懊恼,希望去了这良心,管它什么家里妻子、孩子在等着自己,离开了家,你看,现在有多自由。然而,现实是无法忘妻子、孩子的存在,自己亲手构筑起来的家,自己又觉得累赘不合乎逻辑。若是没有家庭就好了。不结婚,也不生孩子,就自己一个人的话何至于这般烦恼。
正好是星期日,街上没有平日那么热闹,但是路口处还是有不少行人和过往的车辆。
“去哪儿?”吃了饭出来,田真问。
他又没有了方向。实际上原准备陪蕴洁吃顿晚饭就回家的。说准确些,今天只准备找房,只是因为不好就那么与蕴洁分手才拖到现在。田真的两个孩子过了十点就要睡觉的。过了这个点再回去就跟深夜回去是一样的,没什么意义了。再说,早上起不来,跟孩子们又打不上照面。
总之,结婚生子是一个错误。曾经有个作家说过“家庭乃万恶之源”。现在田真对这句话有了更切身的体会。就说吃顿便饭,只要家里的事在脑海里浮现,立刻就觉得食之无味。实际上,岂止是吃饭,即便在工作时,只要一想到孩子还在等自己,就不由得草率了结。对情人的爱恋也弄得不上不下的。
田真在考虑与蕴洁的二人世界时充满了甜蜜的想象,同时隐隐感到某种危机。
的确,蕴洁年轻、漂亮,以田真的年龄来说是难得的女人。但恰恰是这年轻漂亮,有时却成了自己的包袱。虽然目前还不至于,但是说不清什么时候两个人之间有产生隔阂、出现致命伤的可能。问题是,真与蕴洁在一起过日子,恐怕要被管得服服帖帖,老老实实。现在的妻子对自己还算宽容的。给了自己旁鹜的机会。虽然两个人之间已谈不上爱情,但给自己的自由度相当大。把当妻子的与蕴洁相比可能不够公平,不过蕴洁比妻子厉害得多。
孤单单一个人在家里,田真不由得想起往日家里的热闹气氛,一直觉得碍手碍脚的妻子孩子,一下子又变得让人留恋。冷战状态持续下去的话,男人是受不了的。比如,想喝杯咖啡,不知道奶粉、白糖放在什么地方。要出门了,内衣、忖衣、袜子都得一样一样现找。裤子需要烫,没有手绢。自己在外边时,打到家里找自己的电话被拒接的话,工作也无法正常进行。其他生活上的琐碎小事也无一不是妻子一手操办,男人突然自己过日子,简直寸步难行。
如果负气回家住,蕴洁那里又会怎样想?也不行。短时间的话,三两天没什么问题。要是一个星期、十天半个月的话立刻就生出许多不便。例如,邮件在家里才能收到,重要电话也是打到家里。若本人不在,回信和接电话就要被耽误。因此可能会失去约稿的机会。还有,西服、领带、外套什么的都在家里放着,想换衣服就必须回家,要不然就得让衣服臭在身上。另外,写作上需要资料、文献、辞书,回去取吧,可能遭白眼,当丈夫的脸也没处放。取这个拿那个的,一次一次回家,就像偷嘴的猫潜入人家,得手后迅速逃跑。当然,只要豁得出不要这个家,遭白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找辆卡车把当用的东西一下全拉走就行了。可是,老实说,田真还没有勇气迈出这一步。有人会认为他没出息。然而,一旦结了婚,建立了家庭,再离开这个家绝非易事。因为这不单纯是有没有勇气的问题,这更是责任感的问题。女人对丈夫极度不满时,往往采用分手的方式。即使不是真正分手,也会卷个包袱离家出走。在这点上,男人则显得优柔寡断,想分手却迟迟下不了决心。犹豫之际又错过了时机。有的男人说,在老婆出走后才感到离不开老婆。实际上,这种感觉更多的是由于妻子不在家,生活上不方便,并不等于对妻子的爱恋。另外,离婚后还有孩子抚养费、生活安置费等一系列麻烦。如果不想惹那么多麻烦,就只能安于现状,自认倒霉。男人不是优柔寡断,而是不想碰那无穷无尽的麻烦。离婚的代价男人要远大于女人。
外在阻力
有些婚外情衰弱的肇因是外在阻力使然,即社会、亲戚、雇主、朋友等获悉当事人的婚外情,也可能因外遇一方或双方直接或间接施加压力。但所有这些都不及配偶的影响力来得大,配偶能经常施展威力,迫使外遇一方或双方心不甘情不愿地最后分手。
不忠者的配偶在外遇发生期间知情的比率有多大?弗洛伊德学派的心理学者多数以为,受伤害的配偶或多或少知道,不过往往因为知情威胁太大,故将它从意识塞进无意识中。不过,此处讨论的是导致直接反击的有意识知情,而非无意识知情。而这种知情的比率之高,远超出不忠者乐于相信的程度。在我们采访对象中,有六分之一的外遇者表示,在初次婚外情期间配偶确实知情,往后的婚外情则有三分之一的配偶知情。除此之外,初次及后续婚外情期间,都分别有三分之一的配偶不知情,但有怀疑。
显然,婚外情要完全让配偶蒙在鼓里的机率微乎其微。现代生活让婚外情情侣几乎没有时间和地点可以绝对安全地长久待在一起,而现代婚姻予双方的隐私都太少,绝对安全的婚外情几乎成为不可能的事。
除了前述的各种可能使婚外情曝光的意外情况之外,还有许多可能的情况,例如在餐厅、停车场、甚至在街角意外撞见,妻子原本应该在彼处却临时改变计划在此处,妻子突如其来患****炎、膀胱炎、尿道炎、甚至淋病 。尤其是,孩子突然在学校或居住小区出意外(例如受伤),妻子急着到处找丈夫,结果他却不在他说的地方。另外,餐厅领班或饭店侍应把配偶误认为外遇伴侣,客套话反而泄露天机。
还有一些也可算是意外情况,例如婚外性行为太过火热,造成手臂或肩膀上出现咬痕或瘀紫,背部或胳臂出现各种抓痕。有个男的,被一个激情伴侣抓得遍体鳞伤,结果大热天整整一星期穿着长袖衬衫,他只在妻子不注意时脱去衣服更衣。一星期过去了,抓伤痊愈,但原本晒得红红的皮肤上留下白印。他太太终于看见,问是什么,最后他以所谓“跟孩子在海边打闹”加以搪塞,但却给妻子留下了说法实在不具说服力的狐疑。有时候,这些印痕是婚外伴侣故意留下,好成为制造家庭问题的佐证。比方说,女的一方故意拿唇膏弄脏情人衣领,希望造成夫妻争吵,甚至可能离婚。
还有些配偶获悉不忠者有外遇来自不愿透露姓名的人士提供的信息,或甚至直接来自关爱的朋友。不过,后者颇为罕见,原因是现代人精怪,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配偶往往被一种知情不报的缄默所包围,这也可能是因为知情相报会引来一身麻烦。被告有时甚至会怨恨别人诉说他们不名誉的真相。
国门打开后,一些过去闻所未闻的方式被引入国内。例如,在极不情愿的情况下雇用私人侦探就是其中的一种。说极不情愿是因为揭发真相的过程既羞辱不忠者,也贬低自己的人格。
或许比前述更常见的而且肯定更具有感情意义的现象,是无意识的自我招供。这种现象表达出外遇者有一股无意识的欲望,想把真相告诉配偶,有时是藉此报复,有时是为了激怒配偶以造成离婚前提,有时是想获得配偶协助斩断婚外情。
不忠者也可能既存婚外情希求,同时又不愿意这么做,结果不知不觉地溜口或发生意外败露事件。有时失误是如此露骨,以至连制造失误的人自己都大跌眼镜。有些人不小心把情人的信函或字条搁在旁人必定会遇见的地方。有的则忘记了原先编造的外出借口,后来的说法与前面编造的说法自相矛盾,无法自圆其说。有些人把婚外情信物或纪念品带回家收藏,却没有考虑到配偶会在收藏处找到东西,从而真相大白。
自愿和故意坦白真相的情况也司空见惯。在我们采访和问卷对象中,大约有三分之一的人表示,是他们自己告诉配偶的。自愿坦白的动机不一而足,有内疚和需要被原谅,希望被阻止的,希望配偶允许婚外情继续下去的,渴望离婚的,欲求报复的……这类坦白可能是事先计划好的,但大多是在夫妻争吵中自然而然从嘴边滑出的。
人们常以为,几乎所有配偶得知不忠配偶的外遇事件后会有激烈的负面反应,其实不然。在我们采访和问卷中,超过四分之一的人描述配偶的初期反应是包容、善解人意,甚至快乐(快乐的反应可能只限于交换配偶者,或有性障碍而认为婚外情可解除床第义务的人。)但是,将近四分之三配偶的反应却仍很传统,有的吓得全身发软,也有的火冒三丈。他(她)们的情绪反应还包括嫉妒、羞辱和极度沮丧。他/她们的行为反应则从完全被动到激烈主动,各有不同,端视他们表达愤怒的程度、为婚外情自责的程度。有的男人砸家具、揍太太、威胁要杀她的情人;女人有时会做同样的事,不过较为常见的是一哭、二闹、三自杀。有些男女会脸色发白、缄默不语、抑郁闭塞,还有些虽然气得发抖或濒临歇斯底里,但是英雄式的拼命克制,受虐狂似的非要知道细节、时间、地点、方法,尤其是原因。“你只要告诉我一点:我到底哪里对不起你?让你失望了?他(她)有什么让你这么动心的?我一定要知道。”是通常的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