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外情的蓬勃发展迟早会衰退乃至枯萎,有时结局是暴毙,有时却像是沉睡了。最单纯的凋谢比较没有什么冲突或挣扎,那是一种早衰症,在婴儿期就渐渐枯死。最常发生这种早衰现象的是在肉体完成后就没有进一步发展的蜻蜓点水式的婚外情,这种婚外情除了性乐趣外没有什么后续馈赠,而性乐趣尽管强烈,通常并不足以维持婚外情的持续发展。因为在肉体满足后,蜻蜓点水型婚外情的主要价值已经消失,性感官的刺激和冒险、初次肉体亲密的挑战、征服的得意感都骤然消失。
出现了早衰的征兆
婚外关系若只剩下性,很快就会枯萎,但没有痛苦。这种凋谢不带任何压力,甚至不值得回忆,而当事人对这个过程的描述往往具有简短、平淡、无趣等特色。
“有几个月情况非常好,可我并不爱她,而且对她没有什么长远打算。之后我获知她跟别的女同事谈论我,我不喜欢这样,整个事情变得有点儿拖累,我就开始考虑该结束它了。”
“每次跟男人在一起,我都心里想:
‘哈!我让你好看了,你这个混帐家伙!’。
当然,我指的是我的丈夫,谁要他平日里这样盛气凌人气我的。那种感觉非常爽,但是有过几回之后,我就不太想继续下去。报复的快感并没有持久。何况,我还担心被逮个正着。”
邹咏梅
每一桩婚外情的开头她都会感到迷恋和亢奋,每一次新的的征服都给她带来短暂的满足,之后很快就感到乏味。乏味的东西很少值得回忆。
“我记得的都是婚外情的开始。通常一开始都很棒!我们发现对方,聊天,两人都明白状况。不消几天,我们就觉得必须在一起了,等不及了。这是最过瘾的阶段。接下来是一段时日的电话往返,聊个没完、嫉妒争吵、偷偷幽会和做爱。但即使在过程中,我也知道这只是一场游戏,里头没有什么实质内容的支撑。我想问题在于相处一阵子后,我就觉得大多数男人乏味无趣。这话也许并不公允,并不是从头到尾都是乏味无趣的。真正的问题是,我们之间都没有玩真格,好像一切都没发生,我并不真的在乎他们,他们对我也一样。有时候做爱之后两人并肩躺着,觉得松弛舒坦,我就会在心里想:
‘我怎么对他一点来电的感觉都没有?感情都到哪儿去了?’”
妥善维持感情界限较常见的婚外情虽然能提供慰藉、友谊等诸多馈益,但有时也会悄悄退色。因为它比蜻蜓点水型婚外情投入较深且复杂得多,它的凋零期会出现一定程度的压力。纵然如此,只要关系中存在着有限的独立性,而且投入较多的一方接受婚外情无法长久持续的事实,那么,它的凋零可能只是平静的衰退,不至于导致激烈的崩溃。
祝运是H城一位大报的专栏作家,终于跟他长期婚外情伴侣(那位年轻的女演员)表白,他并没有把她纳入未来计划中去。
“我跟谷敏的这段关系本来可以无限期延续下去,但我并未把她视为下一位妻子。事实上,我发现自己希望摆脱她,好寻找下一个真正适合的对象。我觉得应该跟她坦白我的长远计划,最后我说了。她伤心地哭了,说我真可恶,为什么不早点告诉她。但是过了一阵子她便释然为怀了,而且几乎跟原先一样继续跟我见面。
我不断敦促她跟她认为适合的人约会,终于她开始这么做了。我很高兴,因为我不想再扛这个担子。不过,每次当她告诉我某人带她出去,她玩得很开心,我自尊心仍会受伤。表面上,我们间一切如常,但两人都明白味道变质了。而后是我离婚计划搁浅,我太太与我重新修好。谷敏接受了一个剧团临时签约工作,到外地演出三个月。夏末,她从外地打电话给我,说她刚结婚,非常快乐。我替她高兴,我不是希望摆脱她吗?但这之后,我沮丧了整整好几个星期。”
这位男子极想摆脱担子,是由于婚外情未再进一步发展和加深,而原有的刺激新颖感早已成了成年黄酒,维系它需投下努力和耗费相应增加。一位婚姻算是幸福的商人的经验是一个典型的例子:
“每一次刚开始时,我毫不在乎所花的努力,尤其是时间和金钱。但是越到后来,我拖着疲惫的身子在回家途中,就不由自主地想:
‘何苦来着?我何必惹出这些麻烦来?’
我太太也不错,而且我喜欢她还胜过这个女人,而这段关系变得太吃力,耗时耗钱,又好烦心,实在不值得。于是我就打退堂鼓了。我总要花上一年左右的时间才能忘记所有问题。”
前一章节描述的叛逆型婚外情也可能因先天弱点而衰竭。但是这种类型的婚外情往往投入太多的感情和希望,从而难以将关系最终了断。尽管反叛婚姻的一方喜爱对方的优点大部分出于自身丰富且浪漫的想象力,但他/她(们)对那个理想化的形像投入感情太深太浓烈,以至早晚会将事物的本来面目看得较为清楚。直到这时,他/她会变得怒不可遏,且伤心不已,但依然存在着一丝浪漫幻想。一旦认清了对方的本来面目,认为她/他全然不是他/她原本以为的那种人,他们进入了激烈争吵的阶段,坚持要对方做他/她想象的那个她/他;她/他则因为被他/她认为不够好、命令她/他按照他/她的意志行事,先是感觉受到伤害,继而大光其火。随着两人的摩擦强度和频率与日俱增,他们一再将对方推开,然后又一次次地将对方重又拥入怀抱,伴随着互相原谅对方的眼泪和温情。
他们这段婚外情不会平平静静过去,毋宁说是一连串搀杂着间歇性快感和兴奋的退烧期的高烧和痉孪,而每一次高烧过后,更严重的发作又接踵而至。
以下的朱晓冬和何莘莘就是这样的例子。
朱晓冬和何莘莘
虽然导致朱晓冬和何莘莘婚外情凋零的原因不只一桩,但真实的侵扰是与朱晓冬较迟才认清他这份“爱”是不无关系的。
早在朱晓冬让何莘莘迁居进他住处之前,他就隐约意识到自己对为她做的那些事情颇有点五味杂陈的感觉。在他俩生活在一起一段时日后,他既以自己扮演恩人的角色为乐,同时又为她毫不客气接受他的所有馈赠而心存不快。比如,秋天,何莘莘在一家百货公司找到了一份模特儿工作,她从不在他面前提及她的薪水,在家里却不断伸手向他索取,一应开支都成了朱晓冬理所当然的。
他渐感不满,并相当明确地告诉她不要利用婚外情关系。她反唇相讥他不是真正爱她,否则这点小事算得了什么。他厉声反击,说她若不是个3岁小孩,一定知道人世间的****代表的是什么,讲话中愤怒口吻令他自己都感骇然。他开始在很小的厅堂里来回踱着方步,一边细数自己的慷慨之举。而她却捂住双耳。朱晓冬气极地走出房间,砰地摔上大门,在街上漫无目标地走着。
但是,当他想象着她此刻正坐在地上掩面哭泣,他顿觉悔恨而又难过。他在公用电话亭里打电话给她,十分钟重又回到家里。他俩喝得酩酊大醉地躺在床上。这时,他奇异地感到有一种既解脱又被困住的感觉。
“我长吁了一声,觉得松弛了。一切又恢复正常,世界又恢复了原样。我很高兴自己没有最后一走了事。我躺在床上,看着她从床上爬起来走进浴室,透过磨沙玻璃,灯光映照出她的窈窕身影,****洗浴的姿态带着一种让人冲动的性感。我自问:
‘这就是你要的吗?为了这个垃圾,你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的,也剥夺了无辜的老婆和孩子的幸福。’”
这段风波刚刚平息后的一个星期四晚上,她打来电话,电话中歇斯底里地大叫着要朱晓冬立刻过去,说她的住所有小偷来过。晓冬犹豫了一下,同意了。他告诉太太他差点忘了晚上在“五月花”跟两个加拿大外商的约会。说完匆匆地出了门。
何莘莘的住处并没有遭到什么损失和破坏,只是前门门锁有被橇白过的痕迹。如此而已。可何莘莘哭个不停,抽泣着说她讨厌这个房子。她的住处离市中心太远,夜里马路漆黑一片,楼上住户吵闹。她想出一个又一个哀怨,最后乾脆大发雷霆说她好孤单,想念母亲,在这里见不到女性朋友,也没有一个男人和她交往,他们统统住在P城,为了他朱晓冬,她放弃了一切,结果得到什么?他每天就只知道弄出一点点时间来哄她。
“她好激动,简直没有办法让她听进我一句规劝的话。我开始感到厌烦。她还是一个劲地对我咆哮。我乾脆起身走出房间,心想:
‘这可真是玩腻了。我一定要尽快翻过这人生最愚蠢的一章。’
我确定自己不会回头,感到一种自我解脱的轻松。我弄清楚自己能和什么样的人合在一起。没有她我会很快活。
第二天早上,我的感觉没变。但等我到了办公室,有张留言说何莘莘的房屋管理处来过电话。我回电,他要我授权他修理何莘莘住的大门,而且我要负担费用。电话是何莘莘要管理处人员打的,因为她得赶火车到外地去,什么时候回来不知道。打完电话,我像一个木鸡似的站在那里。
其实,我一直在期待她回头道歉,然后回到她身边。我来到何莘莘的住处,跟管理员谈了修理房门的事,然后匆匆上楼希望能得到何莘莘去向的进一步消息。她的衣物和化妆品都不见了,她仅有的一只手提箱也不见了。电话桌上留下几张小纸片,上面写着几个电话号码,还有一本通讯簿。
我起码打了十五个电话,没有找到她。最后决定打电话到她母亲的住处。回话的是她的母亲,口气闪烁其辞;在我追问下才承认何莘莘正要去她那儿,等她到了后要她给我回电。
我等了一下午,也没有她到达的消息。最后我还是忍不住拨通了她妈妈的电话,她在那儿。她哭了,我也哭了。我们说两人明明相爱,这样吵闹实在没有道理。我们说好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她答应会回来;我说周末会给她电话。
星期六下午我又给她电话。接电话的是她妈妈,是坏消息:何莘莘已搭乘周六上午十点钟的飞机去了深圳,没有留下任何地址。我挂上电话,双手捧着头在那里发呆。”
朱晓冬想不出她这样对他的理由,也想不出她从哪里弄到去深圳的钱,她为什么申请特区证时就没有告诉我,她去深圳又有何打算。显然她做这项计划已有一些时日,但是他无法理解这件事所透露出的背叛意味。
“整整两天了,我什么事也无心做,除了隔上一二个小时就打一个电话给她妈妈,询问有关何莘莘的消息。太太看出我有点不对劲;我告诉她是生意上有些复杂的问题。我不想谈;她神情非常困惑:以前我几乎什么事都告诉她。
第三天,我开始拨通长途,冒充警察打电话到处询问,先是找她妹妹和哥哥,接着是她父亲,再接着是她以前的男友和雇主,试图从这些人中获得有关何莘莘行踪的一些蛛丝马迹。打电话时我编造了上百个谎言。真是恬不知耻!
当我得知她领特区护照已有三个月之久,我感到深深被骗的愤怒,因为我一向信任她。我又得知她从航空公司买了一张赴深圳的单程票,开具的支票竟然是我的!至此,我开始认清自己交往的是一个欺骗、挥霍、不忠、贪婪、懒惰的女人。可是当她从深圳回到S城,当她一勾住我的脖子,依偎在我的怀里,挽着我臂膀和我一起走在大街上,我便魂不守舍,所有的怨恨都一古脑儿地烟消云散了。
我给她又租了一间房间,附近有各种有趣的娱乐场所。我每天跟她打十来个电话,几乎每天下班和她见面。而这段时间里,我几乎没有跟老婆和孩子相聚过,连自己的生意也无心光顾。每月我花在她身上一千多元。我就像个赌徒,为了留住她,我下得本钱越来越多,因为我不想花钱输掉赌注。”
利益发展成冲突
有些婚外情既非早夭,也非因幻想破灭而失望,而是因为双方情感上的利益发展成了冲突,需要的投入在两方出现了落差。情感有限的长期婚外情经常呈现这样的失调现象,因为许多这种类型的婚外情中的一方剥削而且控制另一方,从婚外关系中获得慰藉或快感,维持它只是在一定的限度内,超过了它,婚外情便走向了衰竭。
这类冲突不仅在剥削型的有妇之夫与被剥削的单身女子之间发生,在双方均已婚而且初期自认相当满足的男女间也常发生。一开始,双方把婚外情当作一段刺激而又肤浅的艳遇,随着发展,一方觉得它会有更美好未来;另一方却感到利益发展成了冲突和威胁。前者渐渐意识到过往婚姻中有很多未满足需求的缺憾,开始把婚外情视为一个可行的婚姻;后者则从一开始就仅仅把它定位在现有婚姻的一种补充,希望维系,但不进一步发展,由此带来的冲突是必然的。一位在G城三十多岁的电影制片商描述了这种情况可能带来的冲突:
“一天晚上,我们又在一起了。她喃喃道:
‘真的发生了。我开始爱你胜过我丈夫,胜过我爱过的任何人。但这正是我俩一开始就说好不让它发生的事情。我们告诉过对方各自都有孩子,在各自的生活圈内都有一定地位,绝对不要让它发展到破坏婚姻的地步。我肯定自己没有陷得那么深。’
她这么一说,我气得立刻要打退堂鼓,起身穿上衣服,跟她发脾气。她先是哭,然后开始恶毒地说我是唐璜,只能征服,不能爱人,是个感情骗子,精神残缺。她问我是什么恶魔使她陷那么深;而我说只是玩玩,我为什么不能老老实实地早把话挑明白。最后我叫她冷静下来,否则我掉头就走再也不回来。我说,我们要不就是继续维持轻松愉快的关系,要不就立刻分手。一番哭泣之后,她同意接受我现有的关系,不再作其他要求。我则保证不甩掉她。一场激狂的做爱结束谈判,但是停火才维持两个礼拜,硝烟又起。”
婚外情中投入较多的一方常对另一方构成要求、责难和诉苦等巨大压力,后者对压力的自卫方式当然不一而足,最常用的是断绝婚外情,但通常这段关系对他/她(们)的意义和效益太大,以致无法至少一时无法了断,非得等试过一切可能方法后才会结束。这些方法包括故意隐忍内心想法和感受、态度冷淡、减少见面次数,或者进一步做些荒唐煞风景事来加以反击。
但最后抵抗深度投入的最坚实堡垒,最无可责难的借口则现存的家庭。自卫的一方随时想起,甚至对外遇的一方谈对子女的爱、对善良但无趣配偶的忠诚、责任义务和道德原则。候少文和苏芮的情形就是一个例子。
候少文和苏芮
即使一开始她就了解候少文满意他的婚姻,不会考虑离婚的事。对她而言,她和少文的这段婚外情慢慢变得令人蠢蠢欲动而又焦灼不安,一句话,不完满。不满意来自得每次在热恋后要离开他,然后再回到家里去陪孩子,并不断在维持生计和打理她狭小居家上挣扎。更令她心烦的是少文在与她调情、****后,与他妻子刘曼琼分享太多私生活。他每每提及和曼琼一起参加某个派对或计划度假时的那个神情,全然不考虑在他身旁她的酸葡萄心理。想到这些,她内心就泛起一股沮丧和嫉妒。她试图装得若无其事,但办不到。
候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