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畅猛烈地咳嗽了一通,然后他抹去眼泪,抬头望去,啊,只见面前形势已发生了极大的变化!
他已到了乳糜池入胸导管的入口前。只见狭窄的入口被白细胞无数战舰横江阻拦,只留下了一个小小出口。这时天色已晚,暮色苍茫,但白细胞战舰上无数的探照灯和火把把江面照得白昼一般。
而大畅身边的乳糜池里,似乎全世界的船只车辆都被堵在了这里,大大小小的船只,水陆两用的车辆,运脂的,运糖的,运盐的,运铁的,全都挤成了一团。
数也数不清的细菌等微生物都现身了,这么多的细菌等微生物一起现身给人一种非常恐怖的感觉,好像这里变成了地狱,或者地狱的门突然打开。跟大畅一样,许多细菌病毒都是从裂解的船里出来的,这些运脂的船本来到血液里才被一种裂解酶逐渐裂解,但现白细胞强行裂解,迫使这些妖魔鬼怪提前现身。
这场伏击战的指挥官是白细胞军中名将王强,他正站在指挥舰上用望远镜观察着战场的形势。
“从扬州或小西天不可能有这么多的细菌病毒,这是从各处汇集来的,看来真的是去参加什么天下江湖英雄大会!”王强说。
“将军,王不留行军医来电请您注意一个叫大畅·埃希的人,务必将其生擒。”副官说。
“王不留行?就他的事多!这大畅·埃希是什么人?”王强说。
“是个从扬州或小西天逃出来的大肠杆菌。”副官说。
“嘿,一个大肠杆菌。”王强不屑地说。
“是啊,我也说杀鸡焉用宰牛刀。”副官说。
“放行一批运送紧要物质的船,再一齐动手。”王强将军下令道。
个小小通口的闸门提了起来,池水和许多船只许多细菌病毒向那里汹涌涌去。一些船只穿过了通口,但细菌病毒们却在枪炮声中变成了漂浮的尸体,血水染红了池面。
“妖魔鬼怪们,尔等听了!”王强将军的副官大声喊道,“这里已布下天罗地网,你们插翅难飞!你们趁早自尽,还能留个囫囵全尸!再晚就来不及了!”
细菌病毒们自知无望,却都拔出刀剑,准备困兽犹斗,最后一搏。
枪炮声再次响了起来,湖面上击起了无数巨大的水柱,许多细菌病毒纷纷倒下。
大畅躲着枪炮,向前窜着。他突然看见了一只船,他的血一下子全涌到头上,啊,那是一只大肠埃希王国的王家游艇!他想起了商先生说的话!啊,他似乎看见了青青公主就在船上!那只美丽的船和青青公主,娇柔怯弱的身体,怎么能经受住这连天的炮火呢?
大畅跳上一只船,伸长脖子望着,湖面一片混乱,他找不到那只船了。他又跳上了一只大船,还是找不到。他又爬上了一只最大的船,站立在船头,向四下望去。现在他虽然是个驼背罗锅,但他却是湖中细菌病毒中最高的了,足可以与对面的白细胞分庭抗礼。
他还是找不到那只船,他的心疼痛起来,这疼痛在心中旋转,越旋越快,最后冲了上来,冲出了他的喉头,他大声地喊道:“让开一条路,我要和公主回家!”
这一声喊发自丹田,清越嘹亮,在无数船只和池水间激荡,巨大的共鸣响彻四方,经久不绝。
细菌病毒们都吃了一惊,白细胞们也吃了一惊,战场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
白细胞副官看见一个小驼子孤零零地站在船头喊了一声,竟让一个战场出现一片空白,不禁大怒,他厉声喝道:“什么跳梁小丑,竟敢如此猖狂!看我不将你活捉剥皮,斩为肉酱!”
一种巨大的愤懑变成了不可抑制的激情,大畅突然高声唱了起来:
老爷生在大江边,
不怕官司不怕天!
昨夜华光从此过,
临行夺下一金砖!
这是江湖好汉或匪帮常唱的歌,大畅一唱起,不少细菌病毒也跟着唱了起来。但许多人只是试探性地唱,所以唱得参差不齐,乱哄哄的。
即是这样,通过这歌声细菌病毒们突然显示出了一种力量,他们都抬起了头,露出身子,举起刀枪,准备拼死闯关。
见此情景,副官火冒三丈,他还从没见过细菌病毒如此猖厥过!“大胆贼匪,无耻妖魔,临死之前也敢如此嚣张!”他举起军刀下令道:“给我全线出击,务必斩尽杀绝,勿使一人漏网!”
大畅心中的激情继续激荡着盘旋着,越来越强烈,他再一次高声唱了起来:
你晓得
天下黄河几十几道弯?
几十几道弯上几十几条船?
几十几条船上几十几个艄公
来把船儿搬?
这一次,几乎所有微生物——细菌病毒支原体衣原体立克次氏体等都一齐唱了起来:
俺晓得
天下黄河九十九道弯
九十九道弯上九十九条船
九十九道船上九十九个艄公哟
来把船儿搬!
这首歌大畅唱得慷慨悲凉,气冲云霄。细菌病毒们则唱得浑浑沉沉,轰轰烈烈,如同洪水穿过峡谷,浪花飞溅;无数马蹄踏过大地,尘土飞扬。歌声里细菌病毒们向前拚死冲去,池面到处都是呐喊声,枪炮声,兵刃格击声,临死前的惨叫声。突然细菌病毒们喊声大起:“撕开了!撕开了!灌呀!往里灌啊!”细菌病毒们疯狂地向那个被撕大的通道冲去,无数人呼喊着冲了过去,无数船只呼啸着冲了过去……
大畅却陷入了白细胞的包围之中。他一直寻找着大肠埃希王国的那只船,他似乎看见了那只船也穿过了通口,消失在胸导管被冲开而骤然汹涌的烟波之中。啊,但愿那是真的,而不是安慰自己的幻觉!
大畅对四面合围的白细胞熟视无睹,他只在心里一遍遍回想着青青公主的船是怎样冲出去的,当他确定这真的是个事实后,他抬起了头,露出了遥远的微笑。
“大胆小丑,你是什么人?”副官喝道,大畅这个样子使他更加怒不可遏。
大畅抬起头,说:“大肠埃希王国的金刀驸马大畅·埃希!”他声音中充满了尊严和悲凉,他知道自己将毕命于此,这是最后的宣言。
“大畅·埃希?”副官略显吃惊,他回头看了看王强将军,将军点点头。
“给我把他拿下!”副官下令道。
几个白细胞手提军刀,跳上大畅的船,去抓大畅。
大畅棍子一抡,一招蛟龙出海,逼开了白细胞。
“嘿,小驼子,竟敢拒捕!”白细胞们提刀杀了上来。
大畅心中激情尚未平息,长棍一出,它又盘旋而起,大畅启声唱道:
落日塞尘起,胡骑猎清秋。
汉家组练十万……
随着歌声,他的棍法变得雄浑深厚,抵住了这几个白细胞的进攻。
这几个白细胞们摇了摇头,他们的刀法突然受制,无法施展。他们提一口气,大喝一声,再次杀上,却依然被大畅的棍子挡在圈外。他们感到莫名其妙。
王强将军霍地从帅椅上站了起来,“棍歌棍舞!”他低声说。副官惊奇地看着他。“他口唱稼轩词,棍法竟变得古朴苍劲!难怪王不留行要他!”王强将军一边看着大畅的棍法,一边低声说。
“将军,这棍歌棍舞……有来头吗?”副官更加惊奇地问道。
“是啊,武术中有剑舞,刀舞,双戟舞等。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三国时凌统刀舞,欲杀甘宁。而甘宁以双戟舞应之。”王强说。
“将军博学!”副官赞道。
“而这棍歌棍舞还是第一次看到。”王强看着大畅说。
白细胞们咆哮如雷,如无法奈何大畅,反被大畅所乘,挨了好几棍。
王强喊一声:“且住!”白细胞们跳出了圈子,他们满头大汗,不相信地瞪着大畅。
“我来会会这位大畅。”王强说。他身子一跃,已站在了大畅的对面。
“你这是从那儿学来的棍歌棍舞?”王强问道。
“无师自通。”大畅擦了一把汗,喘了一口气说。他的确是无师自通。
“好吧,我来见识见识你这无师自通的武艺!”王强刷地抽出军刀,一刀劈去。
这一刀大畅差点没能招架,命丧刀下。王强是白细胞军中四位名将之一,功力雄浑,法度端庄,一派大家风范。几招一过,大畅连气都喘不过来了。
“唱呀,怎么不唱了?”王强冷冷地说。
大畅尽力喘出一口气,接着唱了起来:
列舰耸层楼。谁道投鞭飞渡,
忆昔呜 血污……
起初他声音喑哑,几不成调。但逐渐地他唱出了声,他的棍法也随之增强,力量增加,抵住了王强的军刀。
风雨佛狸愁。季子正年少,
匹马黑貂裘……
他的棍法越来越强,能与王强将军分庭抗礼了。
今老矣,搔白首,过扬州。
倦游欲去江上,手种桔千头……
他的棍法又变得苍茫而老辣,连王强也有点不知所措。大畅一记指面问心,差点点中了王强的额头!白细胞们一片惊呼!
王强大怒,他是个成名的将军,怎受得了这种侮辱!愤怒淹没了他的好奇心,他吸一口气,暴喝一声,大畅歌声一乱,王强上劈一刀,下撩一刀,中间横斩一刀,雷霆万均般向大肠击来。
这连环三刀名叫泼风三攒,是王强将军赖以成名的绝招。这三刀,事实上大畅连第一刀都躲不过去,就在他眼睁睁地受死之际,一只银色的燕子镖从空飞来,当地一声打在刀上,使第一刀受阻。王强略显吃惊,但他刀势不停,第二刀接着撩出,一只燕子镖再次飞来,打在刀上,再次阻止这一杀着。但第三只燕子镖却没能阻止王强的第三刀,这一刀横斩在大畅的腰间,只听铮地一声,大畅飞了出去。白细胞们都发声喊,因为大畅不是成了两截,而是完整囫囵地飞了出去。
王强也吃惊不已,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手里的军刀,然后向大畅望去,只见大畅像一只水漂向前漂飞着,等他就要沉底时,一只白衣人凌波而来,一把提起大畅,然后像一只白色的大鸟,翩翩疾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