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花了很多年最终扳倒了桑地诺政府,其间遭到了顽强的抵抗。无情的经济制裁以及三万人的死亡最终削弱了尼加拉瓜人民的精神。他们精疲力竭;国家又变得一贫如洗;国内重新出现了赌场;免费卫生服务和义务教育结束了;大企业猛烈地反扑回来了。“民主”从而获胜了。
但是该“政策”绝不仅限于中美洲,美国将之在世界范围内实施。它永无休止,就好像从未发生过一样。
二战结束后,美国在世界范围内支持甚至很多时候造就了右翼军事独裁政权。我指的是印尼、希腊、乌拉圭、巴西、巴拉圭、海地、土耳其、菲律宾、危地马拉、萨尔瓦多,还有智利。1973年美国在智利制造的恐怖行为令其永远无法脱罪,获得原谅。
这些国家死了几十万人。这些事真的发生了吗?所有的情况都应归咎于美国外交政策吗?答案是肯定的,这些事确实发生了,而且应归咎于美国外交政策。大家对此却一无所知。
这从来都没有发生。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就算正在发生的事情,也是没有发生的。这无关紧要,没有人感兴趣。美国犯下的罪行是有组织的、持续不断的,也是恶意的、残酷无情的,但很少有人去真正谈论这些罪行。你不得不听任美国摆布。实际上美国在操纵着世界,却把自己伪装成为世界利益着想的一股力量。这是一种卓越的,甚至可以说是机智的、异常成功的催眠方法。
我要向你们指出的是:毫无疑问,美国表演秀是最引人注目的。美国很残忍、冷漠无情,蔑视一切,但其手段相当高明。作为一个推销员,它自我推销,其最善于推销的商品就是自爱。它也是大赢家。听听历届美国总统在电视上所说的“美国人民”这个用语。他们说的整个句子是:“我对美国人民说,祈祷的时间到了,捍卫美国人民权力的时间到了。我号召美国人民相信他们的总统,他在行动上代表美国人民。”
这是一个妙计,语言实际上被用来掩饰真正的想法。“美国人民”这一用语不折不扣地成了让人安心的艳丽靠垫。你不需要思考,只要身子往后躺在靠垫上就行了。靠垫会窒息你的智力和判断力,但确实十分舒适。“美国人民”当然不包括美国国内那些生存在贫困线以下的四千万人民以及被关押在各地古拉格式监狱里的两百万男女在内。
美国不再为低烈度冲突感到困扰了,不再认为保持沉默甚至采取迂回的方式很重要了,而是公开摊牌使用武力。它根本不把联合国、国际法或者异议放在眼里,认为这些既无效也无关。它首当其冲,后面紧跟着咩咩叫唤的小羊羔——可怜而无力的英国。
我们的道德感究竟怎么了?我们曾有过道德感吗?这个词语指的是什么?它指的现在很少有用到的术语“良心”吗?良心不仅与我们的行为有关,还与承担他人行为的责任有关吧?良心都死了吗?看看关塔那摩海湾监狱。许多人没有受到指控就被囚禁了三年多,没有合法的代表权或者程序公正法,却被判处终生监禁。这种非法机构继续无视日内瓦公约。它不仅得到了宽容,而且所谓的“国际公社”从未考虑过这个监狱。这种罪行是由一个国家触犯的,而该国宣称自己是“自由世界的领导人”。我们考虑过那些关塔那摩海湾监狱的囚犯了吗?媒体是怎么报道他们的?他们偶尔会在报纸第六页的一小条新闻报道被提到。他们被拖运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可能将永远不能返回。目前很多人参加反饥饿罢工,被强行喂食,这包括英国居民。这些强行喂食程序的动作谈不上小心翼翼,不用镇静剂或麻醉剂,直接把管子插进鼻子通到喉咙里,致使人们吐血。这是非人的虐待。英国外交部长对此作做出过任何解释吗?没有。英国首相对此事作做出过任何解释吗?没有。为什么不呢?因为美国曾说道:指责我们在关塔那摩海湾的行为是不友好的举动。你要么支持我们,要么反对我们。所以布莱尔就闭嘴了。
侵略伊拉克是一种强盗行径,是一种肆无忌惮的国家恐怖主义,是对国际法规的公然蔑视。这次侵略是武断的军事行动,它依赖的是层层谎言,通过恶意操纵媒体进而操纵公众。这次侵略试图巩固美国对中东的军事控制以及经济控制,它化装成、至少扭曲成解放的形式,所有正当理由都不能为美国的罪行开脱。美国可怕的军事行为导致了无数无辜者的死亡和伤残。
英美军队把酷刑、集束炸弹、贫铀弹、无数无辜者的死亡、堕落和痛苦带给了伊拉克人民,却口口声声称之为“把自由和民主带到了中东。”
在被称为一个屠杀者和战犯之前,你已经夺走了多少人的生命?十万人吗?恐怕远不止。因此布什和布莱尔应该被国际刑法庭传讯。但布什一直很聪明,他没有承认国际刑法庭的存在,所以美国士兵甚至政治家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布什庇佑下的码头上。可托尼·布莱尔承认法庭,所以就可以被起诉。如果法官们感兴趣的话,我们把他的地址告诉法庭。其地址是:伦敦,唐宁街10号。
死亡在这一点上是不相关的,布什和布莱尔都对死亡避而不谈。当伊拉克叛乱开始时,至少十万伊拉克人早已被美国炸弹和导弹杀死了。这些人无关紧要。他们的死亡并不存在。他们的死亡记录是空白的。他们甚至根本就没有被记录为死亡。美国将军汤米·弗兰克斯说道:“我们不计算尸体。”
在这次侵略行为的早期,英国报纸的头版刊印了托尼·布莱尔亲吻一个伊拉克小男孩脸颊的照片,标题被命为“满怀感激之心的儿童”。几天后报纸又刊登了另一个没有胳膊的四岁小男孩的故事和照片。他家遭到导弹轰炸,他是唯一的幸存者。“什么时候我的胳膊能找到?”他问道。故事就此打住了。好了,托尼·布莱尔用双臂抱的不是这个没有胳膊的男孩,也不是其他任何残疾儿童的尸体,更不是血腥的尸体。血污是肮脏的。当你在电视上真挚地演讲时,血污同样会染脏你的衬衫和领带。
美国两千名死亡士兵的处境很尴尬,他们的尸体被秘密运到坟墓里,葬礼在安全地带很谨慎地举行。伤者躺在床上,伤口在腐烂,有的将终生残废。因此死者和伤者都在不同的坟墓里腐烂。
现在摘选巴勃鲁·聂鲁达的一首诗,名叫《解释一些事情》。
一天清晨一切都在燃烧,
一天清晨篝火,
在地球上蔓延。
之后就是大火,
之后就是火药,
之后就是鲜血。
乘着飞机的强盗和摩尔人,戴戒指的强盗和公爵夫人,强盗和黑衣修士口念祝福,从天而降来杀害儿童儿童的血流遍了大街小巷。豺狼啊,令人鄙视的豺狼,石头啊,干蓟会咬住并吐出,毒蛇啊,令人痛恨的毒蛇。面对面,你看见了鲜血在西班牙楼塔上,犹如浪潮一个浪头把你淹没用骄傲和刀子。背信弃义的将军们:看看我那毫无生气的房屋看看支离破碎的西班牙:在那些被烧毁的房屋上是炽热的金属而不是鲜花昔日辉煌的西班牙已变得千疮百孔儿童被步枪瞄准后打死了罪恶在子弹中诞生了有一天子弹会把你们的心脏作为靶心你会问:为什么他的诗里不再诉说梦想和树叶还有祖国的巨大火山?
来看,大街小巷流满了鲜血。
来看。
大街小巷流满了鲜血。
来看,鲜血。
流满了大街小巷!
需要阐明的是,我引用聂鲁达的诗绝不是把西班牙共和国比作萨达姆·侯塞因的伊拉克共和国。我引用它是因为在我读过的当代诗歌中,这首诗是如此深刻有力地描写了对平民的狂轰滥炸。
我早就说过,美国现在公开坦言使用武力,这是事实。现在美国官方宣称的政策就是“全方位控制”,这不是我的术语,而是美国人的。“全方位控制”指的是控制土地、海洋、天空、太空以及所有附属资源。
现在美国在世界上132个国家中拥有702个军事设施,当然要光荣地排除瑞典。我们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到达那里的,但是他们确实已经在那里了。
美国拥有八千枚活性操作的核弹头,其中两千枚处于轻触扳机即发的警戒状态,在十五分钟的警告后会即刻发射;而且新核力系统“地堡杀手”正在研制中。英国积极响应,打算替换自己的核导弹“三叉戟”。谁会是他们的目标呢?本·****?你?我?乔·多克斯?中国?巴黎?天知道!我们所知道的只是美国拥有并威胁使用核武器的这种疯狂,这也是美国当前政治原则的核心。我们要提醒自己,美国的军事立足点是永久性的,并毫无松懈迹象。
即使没有百万之众,仍有许多美国人为其政府的行为感到恶心、羞愧和愤怒,事实表明他们还未形成一股统一的政治力量。但我们可以看到,在美国日益加深的焦虑感、不确定感以及恐惧感是难以消除的。
我知道布什总统有很多高明的演讲辞撰写人,但我还是毛遂自荐来担当此任。我提议他在全国电视演讲中用下面简短的演说词。我看见他一脸庄重,头发经过精心梳理,摆出一副严肃、真诚的样子,有时挂着笑,能博取听众的欢心,看上去很有吸引力,像个男人中的男人。
“上帝是好的。上帝是伟大的。上帝是好的。我的上帝是好上帝。本·****的上帝是坏的。他的上帝是坏上帝。萨达姆的上帝是坏的,不过他没有上帝。他是野蛮人。我们不是野蛮人。我们不会砍下人们的脑袋。我们相信自由。上帝也相信自由。我不是野蛮人。我是热爱自由的民主国家的民选总统。我们的社会富有同情心。我们施行的是富有同情心的电刑和致命注射。我们是伟大的民族。我不是独裁者。萨达姆是。我不是野蛮人,他是。是的,他是,他们都是。我拥有道德的权威。你看到这个拳头了吗?这就是我的道德权威。你要记住!”
作家生活是易受攻击的,几乎不受任何保护。我们没有必要为此哭泣。既然这是作家的自我选择,就要坚持下去。所有的风都冲你而来,有的还冰冷刺骨,这么说很恰当。你孤立无援而且处境危难。你发现没有避难所,没有保护伞,除非你撒谎。倘若你成了政客,你就已为自己修建了保护所,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
今晚我多次提及死亡。现在引用我所写的《死亡》一诗。
哪里找到了死尸?
谁找到了死尸?
何时找到了死尸?
怎样找到了死尸?
这是谁的死尸?
谁是死尸、弃尸的?
父母子女?
兄弟姐妹?
当尸体被弃时人死了吗?
尸体是被弃的吗?
谁丢弃了尸体?
死尸是裸体的还是穿着衣服的?
凭什么你宣称死尸是死的?
你宣称死尸是死的了吗?
你了解死尸吗?
你怎么知道死尸是死的?
你擦洗过死尸的身体吗?
你合上了死尸的双眼吗?
你掩埋了死尸吗?
你对弃尸置之不理了吗?
你亲吻了死尸吗?
当我们看着镜子时,认为所看到的镜像很精确。但是稍微把镜子移动一毫米,镜像就改变了。实际上我们看到的是永无止境的折射。有时候作者需要打破镜子,因为真相在镜子的另一面盯着我们看。
我相信尽管困难重重,知识分子的决心仍应坚贞无畏、热烈果断并始终不渝。作为公民,为生活和社会中真正的真相作出定义是我们所有人应尽的义务。事实上,这是强制性的义务。
倘若我们的政治远见里不含如此决心,便会毫无希望重塑那几近失去的人类尊严。
(罗红云译)2004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艾尔弗雷德·耶利内克【奥地利】{获奖评语}“因为她的小说和戏剧具有音乐般的韵律,并以非凡的充满激情的语言揭示了社会上的陈腐现象及其禁锢力的荒诞不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