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脱冷是一个塑造的很成功的角色,本是苦役监狱中的“高级盗贼”,苦役犯们的“财务总管”,三次坐牢,三次越狱,杀死真正的西班牙教士卡洛斯·埃塞雷,从此披上教士的圣衣开始丑恶的勾当,和诗人吕西安签订了魔鬼协约。这是一份什么样的协约,就如借尸还魂般让伏脱冷为吕西安筹划一切?协约的内容是什么,竟然可以让伏脱冷脸贴着地舔泥巴,让吕西安衣着光鲜地在上流社会大摇大摆地过着所谓的贵族生活?协约究竟有什么约束力使得吕西安唯命是从,死心塌地并且不可摆脱地像傀儡一样生活?
协约便是从此,我鬼上当便是你吕西安,你是外界的我的肉体,我是支持、支配你思想、行动、计划、当下、未来的灵魂,你成为公爵,我便也享受到成为公爵的快乐,你爱上情妇,也便是我收获爱情,你享尽荣华富,我看在眼里便是欢愉。这两个人真是绝配。鬼上当的智慧已经达到可以在整个巴黎运筹帷幄让其他行政官、警察、贵族晕头转向的境界,正如巴尔扎克所说,他的神经早已像经过千锤百炼的钢铁,外界的任何打击也不足以给这冷酷、镇定的思维之链带来任何影响,如果说常人的神经只是一根稍纵即断的芦苇,那么他的头脑便是钢铁铸就的,那些打击的来源反而要受到反震哩。他拥有指挥,但却是一个魔鬼的身份--这正是这个社会的好处,那些擢发难数的人尽管气焰滔天,却终究只能在月光下活动,阳光将把他们融化成一滩血水。于是他遇到了吕西安,一个落魄的诗人,一个空有诗意却不愿为学的诗人,一个只顾仰望星空却忘记脚踏实地的幻想家,一个想一蹴而就而坐收名利的功利主义者,一个优柔寡断虚荣大于才华的轻浮青年--还是阿泰兹,那个安贫乐道的团体的领袖眼光毒辣,他正是担忧吕西安有朝一日为了抄近路可能与某些人签下魔鬼协议。阿泰兹把吕西安这类人看得太透彻了,他对于自己向往的虚荣和浮华而产生的堕落是屡教不改的,一场厄运、困境只能暂时地让他从想要急切成功的狂热中拯救出来,之后又是接二连三地自我腐蚀;可笑的是,吕西安将始终保持着诗人般的善良,不过这是他的本性,无法阻拦他越过善性走向幻灭,因而他尽管堕落着,却是那种没有多么狂妄的堕落,因为他没有多大的勇气来做出穷凶极恶的事,却持续不断地做出损害自我灵魂,损害朋友利益的事情。
伏脱冷是一个痕角色,甚至可以说他杀人不眨眼。但他是极恶的典型,也同时拥有着一些从生活、从沉浮、从命运中所得来的大智慧,不光善到达极致之后拥有伟大的光芒,恶到了极致之后也能形成自己的风格,伏脱冷便具有了这样的能力。这样一个人从意志上、能力上、智谋上、行动上都抵得上十个平常人,甚至连身体也结实得像个武者。他在黑暗中使出的手段把躺着最多油水的银行家迷惑得失去了自我,让最精明的侦探叫苦不迭,事实上,他也不过是利用了爱情、仇恨这些人性的弱点,但不同的是,他果断、毫不怜悯,榨出敌人--在他看来,阳光下的刽子手只不过是批了一层所谓的道德的外衣来捕食猎物,而自己是在黑暗中--的鲜血而毫不眨眼。与其说他为了吕西安而鞍前马后地像个奴仆一般奔走,不如说他正是为了自己--归根结底他是一个无比的利己主义者--,他就是吕西安,吕西安就是自己,因为傀儡没有思想,也心甘情愿被摆布。
我们可爱的诗人果真是彻彻底底地无药可救。在最后的困境中,他出卖了自己所谓的“精神父亲”--尽管鬼上当还一直在维护他的利益,他总是上当受骗,大多都是被自己的幻想出卖了,我敢说,下一次--倘若他还没有上吊--他会继续做出这种不经考虑背叛的事情,他也是自私的,阿泰兹看得一清二楚。吕西安死后,我们的鬼上当就剩下独角戏了,此时吕西安的死去无疑对他打击很大,因为那是他的另一副躯体,或者可以说是他精神的孩子,但他那如同钢铁般的神经却不曾失去其坚韧,前面的铺垫工作做得不错,虽然命悬一线,但他仍有机会绝地反击,一下子他之前用吕西安做得工作把几个关系到国家荣辱的贵族家庭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凭借这些资本,他直接叫板公爵大臣,并且再次借尸还魂,成为警察局局长。
这样一个恶人却也有善终,到不值得惊叹,毕竟他从另一个角度看清了站在善的对立面可以对这个社会造成什么影响,作为一个制造者,他更加娴熟也更加了解恶的本质,这似乎让他另一条道路上和善的极致走到了一起--我们看到他和公爵大臣的谈话是真诚的,是充满哲理的,这说明两个对立面未必不能获得相同的智慧和经验。
社会是复杂的,鬼上当正是另一个角度的繁荣--这就是作者竭力刻画的社会风俗史的重要角色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