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清从床上站起，缓慢地走向右边的窗户，推开木窗，透气，外边是渐渐热闹起来的东市，这座“雪都漫”是有结界的，只要屋内人不想听见外边的嘈杂，便一点也听不见，屋内现在是静的孤独，与她在天上俯视芸芸众生没什么两样。
她从未想过她与赤灼的关系问题，只是单单的出于爱意才追求至今，自私的强迫他顺应她的心意，全然忘却，他们其实是属于不同的阵营。没有对她心意有过任何正面回应的赤灼，即便实际上对她有所流露，却也并没有任何责任要为她做什么，这便是这二十年，赤灼最终告诉她的现实。
说起来，她下凡追捕赤灼的原由其实还蛮多，排在首位的是因为爱不假，剩下的，也是出于当初救了他却让他脱逃的一部分责任，欧阳珩永远笼罩在头上的阴影，乃至于还有对天下苍生的一丁点同情，害怕因着赤灼世界又乱起来……
天庭放任她，首来是她的绝密实力与地位以及知晓的太多秘密，再来赤灼确实也是个威胁，说不定她能劝回去，最后是有那么一丁点的愧疚与同情……现在杨戬劝她在凡间继续追捕，不用想，她也知道是更多出于个人同情……
可继续追捕，面临却是一个大问题，究竟以什么身份继续？她明明已经失败，光凭为了彻底解决一桩已经没必要再继续的心事，这种理由连她自己都无法认同……
究竟，我现在是你什么人呢？赤灼？
已经不想再累下去了，但杨戬与言诺，乃至兰娜欣，都认为她有必要继续，这让她不得不多加审视。
即便情况有所不同，东方炽修也是近在咫尺的模板，告诉她，继续也是痛苦啊……不，东方炽修与她的情况完全不同，十清突然一怔，不仅仅是言诺所言的那种不同……
明明万年前的自己都能一个人面对世界的恶意，现在怎么就学会逃避了呢？好像回天之后，他们就不再是敌人的了，好像她就会违背诺言，不会帮言诺复国了，好像欠江家的恩情就不重要了，好像倾峦之死就彻底解决，不会再有机会牵连兰娜欣了，明明说动她来帮忙的原由之一是为了赤灼……
虽然可以不再正面对上赤灼，虽然言诺爱着她，愿意默默吞下违约带来的损失与失望，虽然江家拿她做女儿看待，会愿意牺牲，虽然兰娜欣素来仗义还天不怕地不怕，不会有所怨意……明明还有那么多事没做，现在却只想伤心欲绝地回天……
眼里只有赤灼的她！无耻到她连自己都无法接受！
她在凡间还有很多事要做，怎能现在回归？她已经不是万年前可以冷眼旁观的一个人了啊！
身份吗？地位吗？我只是爱你的一个人。
十清关上窗户。
也是你的一个无仇无怨的敌人。
希望我现在认识到这个身份还不晚，赤灼。
夜歌苑。
赤灼好不容易将萧成华哄舒坦了点，两个并排躺在床上说些闲话，突然，萧成华闭了下嘴，然后饱含着疑虑问道，“赤灼，十清仙子回天了，你就真的了无牵挂的可进行其他事了么?”
意料之中，萧成华还是问出了口……但赤灼还是觉得猝不及防，他鸦睫轻颤，萧成华侧身躺着默默注视着他。
半晌后，只闻一声苦笑，赤灼无奈道，“她此次不会回天。”
“为何？”萧成华瞪大了眼，“记得你曾言过，即便此次赌约作废，仙子也会自己回天……”
“可风未名将这一切打乱了。”赤灼瞄了眼萧成华，“她即便会被此次事件打击一会儿，也会回过神来，用不了多久，何况还有先生、杨戬、言诺乃至于兰娜欣，都可能会提醒她。”
萧成华摸摸脑袋，想不明白这些错综复杂的因果。
赤灼叹了口气，决定还是跟他讲明了，“因为她身边之人与我也牵扯深厚，比如说言诺，我们必须杀他，可十清绝不会放任不管，兰姐本该放弃，却被风未名加了一桩莫须有之罪，随时可能又被利用，或是借题发挥，毕竟现在妖界局势动荡不安，这也是为了她才连累上的……”而她……为他着想也并非彻底死心，无边无尽的漫长生活只会是思念的痛苦……“还有对我们来讲至关重要的阴影，欧阳珩，不弄清楚，也是叫所有人寝食难安……”
萧成华眨眨眼，“这么复杂！”
“是啊，她也已经，有了许多羁绊了啊……”赤灼的笑容里竟有几分“吾家有女初长成”之欣慰感，他念起了碧水苑那不食人间烟火、高高在上，却寂寞孤单到恐怖的仙子，“这样，才是活着吧。”
“你们……实在太复杂了。”萧成华嘴角抽搐的总结，“完全无法理解。”
“雪都漫”。
十清从二楼下来就瞧见不能直视的一幕，只见兰娜欣将自家兄长双手反剪地压在地上，两具身躯贴的紧紧，特别是互相搅动到滋滋水声作响的唇……衣裳凌乱。
“咳咳。”十清干咳了两声，“光天化日，还是待晚上吧。”
兰娜欣不满地抬头，“十清你就不能学学言诺，看见了自己乖乖走掉么？”她身下已连脖子都已羞红，不断推她却完全推不动的江采芹顿时一惊，“言诺刚刚走过去了？”
“你兄长还是满可口的。”兰娜欣毫无从江采芹身上下去的意思，“我都还未有过露水姻缘，能把你兄长借我一段时日否?”
听闻此言，整理衣裳的江采芹手一顿，忽的黑了脸。
十清叹了口气，上前把江采芹拽了出来，“兄长素来洁身自好，待感情也纯真，娜欣你换个人戏弄吧。”见江采芹面色愈加不好看，她赶忙劝道，“兄长莫气，娜欣素来爱玩闹，莫要放在心上。”
本还对十清即便回归仙体还是一如往常唤他兄长，他还觉得她是那个从小看到大的妹妹，但这劝导话语……好吧，真是不会改的亲妹……江采芹几欲拂袖走人。
这时，言诺从后院进来了，手里端着一碗安神汤，见一众都在大厅，有点讶异，但瞧见了十清出来，想来她是思考清楚了，有几分欣喜，赶忙黏过去，“十清，坐下好好喝了这碗汤吧，你面色不好，须得好好调理。”
江采芹本生就没好气，又见言诺狗腿似的黏上十清，更不欢喜，“原来你就是家里养的那只狐狸，我道怎么瞧见那狐狸就不痛快呢。”
感受到大舅子无边的怨念，言诺不知道第几次以懵了加无辜的一张表情作答——我、我做错什么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