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准眼中笑意越来越浓,干脆走到二具尸体旁边坐下。饶有兴趣地盯着,目不转睛,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等了大半晌,仍然没见什么异状,洛准眉头微蹙,看了看烈日当空,顿时明白个中缘由,时候尚早,需得耐心等待。闲着无事,便又按照养魂之术闭目修养,纳阳吞吐。每间隔一个时辰,又活动片刻,如此反复。
其间有几拨人路过此处,看到二具尸身并不去掩埋,口中只是交谈那魔鬼少年如何凶残,又杀了同道之人,然后又去追那少年。洛准感叹众人视而不见,漠不关心,不知那少年有何“魅力”,竟然引得如此多的人去围追堵截。本想跟上前去看看,又想到那少年铁血手段,自知不及,这等众人前去也未必讨得了好处。
转眼之间几个时辰过去,晚风吹起,黄昏天色。渐渐地夕阳西下,只剩余晖时隐时现,一轮明月自东边缓缓升起。洛准收功停歇,又开始看向那两具尸身。
突然,那尸身之上,缓慢地显现出鬼魂的身影!
淡淡的雾状轻烟分别从两具尸身上散发出来,缓慢升移到各自尸身一侧,逐渐凝聚成一个魂影,时间漫长,约莫一个时辰才显现出一个完整的魂身!
洛准嘿嘿一笑:阴魂惧怕阳光,白天烈阳当空,魂魄自然不敢出来,所以只能等,等到夜幕降临。
二道鬼魂形成鬼影后,好像噩梦初醒,那两人魂识突然清醒,看到一侧站立的洛准,警觉地问道:“你是谁?”二人并没有害怕之意,只不过瞧着洛准乌丝腰带上垂挂的黑色令牌,有一股无形的震慑力。
洛准嘴角一扬,嘿嘿笑道:“幸会幸会,所谓不打不相识,之前我们还交过手,只是巴掌不够响亮。”
那瘦子魂身一愣,受辱在先,脑筋所以也就转得奇快:“你就是那个隐身人?”壮汉也面露愕然。
洛准不语,坏笑地指向二魂身侧地上。二魂突然一蹭,目瞪口呆,全然不明白怎么回事。洛准估计,常人刚死变成鬼魂时,想必都是如此表情,回想自己当时看到尸身,便知道现在两个鬼魂的心中恐惧。
洛准抱手不动,静静地笑看着,等待两者有何反应。壮汉先说:“你死了?”口中的你当然指的是瘦子。瘦子礼尚往来地回了一句:“你也死了?”二人口中互戳,目光却盯在自己的尸身上面。
半晌,二人都看向洛准。洛准一笑:“与你们一样,死人一个,残魂一缕。”人一旦死了,只能是魂,不能再称为“人”,但是“死人”之名挂在嘴角,好歹也占了个“人”字,算得上半个人吧。
瘦子魂身微动,似乎要举掌,但又无力。洛准自然明白,他是想要还白天掌掴耳光的耻辱,便故作耐心地解释道:“既然都死了,当然是身死道消,别想着报复我了。你们的那些功夫,此时自然是没有了。先想想如何保住魂身吧,风吹大点,估计都要散了。”
瘦子聚力不成,知道洛准说的不假,看向洛准的双眼眯得更小。洛准又调侃道:“不用看我,我也算个鬼中魔头,强大一些。”二人只能作罢,莫名其妙地看着洛准。
洛准见二人老实了,说道:“聊聊?”
壮汉粗声答道:“有什么好聊的!”虽然此时已成鬼魂,那壮汉依然是鲁莽语气。
瘦子心思比较活络,沉稳问道:“前辈有什么要问的?”
洛准口中不说,心中笑道,看来先死也有先死的好处,还能在后死之人面前耍个威风,当回前辈。见这二人似乎有些惊疑害怕,自己又不是判官,怕个什么。念头又一转,面露威严肃穆之态,问道:“你二人姓甚名谁?”
“魏无绺。”瘦者道。
“赵锤。”壮汉回道。
“还能记得今日死前的事情不?”洛准神情一动。
“记得,被那魔鬼少年偷袭致死,真是冤枉。”魏无绺回答道。
洛准讥笑道:“明明是你二人偷袭在先,便不觉得可耻。那少年计谋在后,偷袭便是阴险了?”白天洛准曾说过此语,只不过二人听不到,此时吐槽大喝,心中暗爽。
二人一愣一惊,觉得洛准说得在理,又不知如何回答。世人心中大多是宽己律人,一件事无论对错,自己做了,错了也是对的;别人做了,对的也可能是错。更多的人因为强权在位,或富贵在身,或力大在手,处事为之都不会去反省,天长日久便习惯成自然,更不会去分辨是非对错,以至于面露傲色,心怀猖獗。
赵锤虽然鲁莽,性子却也直爽,一愣之后点头称是。
洛准不去计较二人的作为,心中只想,从二人看来明显能清楚地记起死生瞬间的事情,自己为什么没有这段印象?常人有失忆的说法,鬼魂应该不会存在撞坏头脑,暂时失忆的情形,既然是魂了,怎么还会撞坏呢?
“那少年是谁?为何你们要去追捕他?”洛准暂不多想,又继续问道。
“只知道他叫诸无行。具体什么来历不是很清楚,只是传闻他本是世家子弟,不知道什么原因,家破人亡,只有一人逃脱出来。”赵锤回道。
魏无绺又补充道:“我们二人是散修旧识,听得世间传闻,凡是捉拿到此人,便会得到吞吴大人传授一种仙修古法。我等年纪已经很老了,修炼始终不得其法,听到有这种好事,不论真假,自然会心动了,于是就商议结伴追捕。”
“哦?”洛准颇有兴趣地看着二人,“那吞吴大人是谁?”
二人互相望了一眼,并未做声。洛准喝道:“判官面前,不得虚言妄语,如实说来!”
二人又吓了一跳,同时问道:“你真是判官?”
“你们只当鬼魂能随便游走在阳世么?我能打你们耳光,你们却身如虚魂,还不明白!”洛准口中威吓,心中暗笑,先不去管冒充判官的罪有多大,反正已经打过鬼差,再严重一点又会怎样!摆点架子,欺负新魂,先耍耍官威瞧瞧。
二人眼中惊恐,口中诺诺,彻底摆出一副老实的模样。魏无绺更是抢先答道:“那吞吴大人是谁,在什么地方,我们都不知道。叫他是大人,是因为众人口中传闻都是这样称呼,并不是拿大人您与他比较!”
洛准察言观色,看赵锤也是点头,二人面目表情不似做假,便也点头再问:“既然是捕风捉影的事情,你们也信?就算你们拿住诸无行,又怎么能找得到吞吴?”
赵锤先说:“据说,不论身在何处,只要放言出去,自会有吞吴的使者前来代传赏金。”
“赏金?”洛准疑问。
“就是仙修古法。修真之辈不像世人,对金银并不喜欢。”魏无绺解释道。
赏金并不一定是指金银珠宝,凡是做事报酬之物,皆可以说为赏金。洛准“哦”了一句,追问道:“吞吴有一大帮使者,想必非常厉害,为什么不直接去捉拿诸无行,而要散布这么条追捕令?”
“这个不知道。”魏无绺想了想才回道。“修真之人只对古法感兴趣,大多数都和我们一样,没去仔细去想过缘由,讯息一出来,便有大批散修的人前去捉拿。只不过诸无行非常厉害,在我们之前已经有无数的人栽到了他手里,也因此有了魔鬼少年的名头。只不过那仙修古法的名头太吸引人了,明知道危险得很,也想试一试。”
人都有侥幸心理,凡事都想着万一成了呢,难怪这么多人会趋之若鹜。
洛准心中叹息,却面不改色,见其它问不出什么东西,换了个话题:“此处是什么地方?听说过珠崖小镇没有?在什么方位?”
魏无绺眼色生疑地看着洛准,赵锤却心思简单,顺口回答道:“珠崖小镇?没听说过。这里是中土中部偏南的皇阳山。”
洛准心中一顿,此处竟然是中土。想起祖父曾说过,当时被贬谪旨意,世代不得返回中土,虽然祖父没有说明原因,但是也曾数次告诫。
魏无绺看出洛准神情,谨慎地问道:“判官大人,您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洛准随意嗯了一声,马上觉得不对。冥界判官需要翻阅卷宗才知道亡魂的情况,但对于地理位置自然应该是了然于胸,正常情况下不会问出这种问题。魏无绺明显已经怀疑判官身份,但又不明白冥界具体情况,所以又不敢直问。
洛准正想找个藉口再糊弄几句,却听到一句很是熟悉的口号自远处传来:“生命无常,身死魂亡。”只得一句,少了下半句的吆喝。此句传入耳中,洛准笑笑,心知正主来了,自己已经装不下去了。
于是乜了乜嘴角,冲二人坏笑道:“什么大人前辈的,我比你们更悲摧,十五岁便成了鬼魂,也是新来的。刚才只是权且当回判官,问你们话会比较省心些。生气可以,你们到时不要去向判官告状!”
洛准说完,二人自知上当受骗,正要发怒,突然看见一个人影出现在身前,身着黑冠黑衣,手执一条七尺黑色铁链,铁链后面锁着一长串的新死魂身,有如一字长蛇,披头散发,踉跄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