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天之上酒一壶,仰口吞来入骨颅……”一句酒徒声音突然传来,声音未落,一道人影摇摇晃晃地从山涧另一边走来,左手提着一个酒壶,每走几步,便喝上一口,嘴中不时吆喝着几句酒中诗文。
此人走到洛准等人身前,完全不理会众人,径直又往前走。洛准见状,伸手拦住,口中笑道:“你这酒壶能装多少酒水,像你这种喝法,不出几里地,早就没有酒了,你喝的是空气?”
那人醉眼醺醺,斜视着洛准:“醉翁意不在酒,心中有酒,酒便无形。空气也能醉人!”
洛准懒得与他理论,又问道:“你又杀了几人?”
那人打了个酒嗝,自言自语:“我本不杀人,人却来杀我。杀得几人,便是几人。心中没有杀人之念,虽杀了几人,我亦坦然。”
洛准笑笑,口中戏谑道:“少点之乎者也,磨叽得很!禅语哑谜,太费脑筋了。说个话用不着这么费劲吧!”
那人突然也笑了笑:“你说得很对!习惯如此,听者自听之,怪者自怪之,我不在乎!你不愿听,就让开道路,莫非你想收过路费?”
洛准嘴角微翘:“本有此意,不过又想了下,此树非我栽,此路非我开,不好意思收。关键是收了你那买路财,我也用不上。”
那人眼神一亮:“莫非要我多想着你点?”
洛准哈哈一笑:“这个也懂?你还是人么?不过我也不贪心,你偶尔想想就行。”
那人微微哼了一声:“我心中有鬼,但你不是我的鬼,想你做什么!”
洛准失笑,口中却不计较,伸手从怀中拿出一个青铜酒盏,递与那人:“少了酒盏,想来最近喝酒必定不习惯!酒鬼怎么能少了酒盏!你这人,丢三落四,不是好习惯!”
那人并没有伸手去接,口中说道:“何谓好?何为坏?习惯成自然,自然就习惯了。”顿了顿又纠正道:“酒鬼要的是酒,酒盏算什么东西呢!提壶便饮!待哪日连酒壶也不需要了,张口便有酒入口,何等逍遥!你若喜欢,拿去便是,送给你!”
洛准拾取酒盏带在身边,只为还与诸无行,恁是没想到这家伙如此“洒脱”。一个“破旧”酒盏也能当礼物赠送,小气得很。收下便收下,凡是东西,总有用处,看起来这酒盏也不错,说不定还能卖得几两银钱。洛准也不生气,又揣了回去。
诸无行见洛准收了酒盏,口中直道:“完了?”洛准嗯道。
“完了就好,让路让路!”诸无行口中嚷道。
洛准真的闪身让开,诸无行便看到后面情况:地上躺着一条蛇,蛇后面还站着二郎、灰姑。
诸无行瞪了下眼睛,伸出右手食指,一个一个地点到:“一、二、三、四!关卡重重,这么多想收过路费的?”
二郎、灰姑无语,早听得洛准与诸无行二人扯了半天,居然没怎么听懂诸无行在说些什么!精神失常?精神病?是自己刚修成人形不久,笨得很?幸亏洛准看得明白,如果二郎、灰姑辛苦修来一千年,到头来变成诸无行,那真是另人汗颜!
诸无行却又摇了摇头,重新数了个一二三四,自言自语说道:“不对不对!一个魂,两个妖,一个怪!三个打一个?够意思!蛇怪老兄啊,看你年纪最大,怎么趴在地上了,居然都还没变成妖,连这、这两个都不如!”两个“这”字,手指分别点向二郎、灰姑。
那人蛇却是很怕诸无行的样子,身躯缩得更紧。诸无形却笑了笑。
洛准笑道:“切磋切磋,总有失手。你不是要走么?还不走?”
诸无行很有兴趣地说道:“未到时候,等会儿便走。”
又顿了顿,看着那人蛇,继续说道:“他们三个人妖,哦,魂妖,我不感兴趣。但是,我喜欢你哦!”
人蛇听得诸无行如此一说,浑身顿起蛇皮疙瘩,不由自主地吓得一抖,感应之中有种莫名的恐惧。
洛准也是一愕:“你喜欢蛇?”
二郎、灰姑也吓了一跳,心中直想:“我等二人为狗鼠相好已经算是个奇葩,难道这诸无行要等这人蛇修炼成人形后,与之欢好?”目光一愣一愣的。洛准自然也瞧见二人神色,心中一转,喷口大笑,小妖也有可爱之处,自己口中的“喜欢”与二郎灰姑心中的“喜欢”相差太远。
诸无行却神色坦然,不去计较别人脸色,口中说道:“心中喜欢,便是喜欢,在意什么!”
洛准还想着那“人蛇恋”的意外笑话,心中开心得很,借题发挥道:“好这口?”
诸无行看了洛准一眼:“你这人好生无趣,难怪我不喜欢你!”
洛准摆了摆手:“算了算了,求之不得,哪敢让你喜欢!”
诸无行不再浑扯,只是冲那人蛇问道:“如何?你应该听得懂!”
那人蛇颇有灵智,自然是听得懂。只不过诸无行这个“应该听得懂”是什么意思呢,是问本身能懂人语,还是听得出来别的意思?
那人蛇颈部受创,只能微微一动,也不知道是点头还是摇头,只是蛇眼微瞪,目露惊慌。
诸无行见蛇头动了一下,脸上喜道:“就是说你愿意了!那好那好!”眼睛一亮,哪里还像个醉酒少年。既然没醉,心中又开心,诸无行左手酒壶又提起来,仰面又喝了一口,洛准看见那酒壶之中还真倒出一股酒水来。
诸无行喝完一口,将左手垂放下来,口中说道:“蛇啊蛇啊,跟我之后,不会再受这无趣之人莫名的伤害,保你平安无事。”
那人蛇却并不领情的样子,身躯艰难地向洛准移去。洛准哈哈一笑:“看来你魅力不够,它好像并不喜欢你,反而喜欢我!”话刚说完,那人蛇还真又动了动头,还是分不清是点头或是摇头。二郎、灰姑二人心思“单纯”,听得心中惊恐,这三人不伦不类的,难道是要搞人、蛇、魂三角恋情?
诸无行见人蛇转向洛准,摇了摇头,口中一叹:“缘分一事,世人且看不透,何况一小小人蛇!”又饮一口。
洛准笑笑:“与蛇讲缘,你要做个农夫不成?”
诸无行正色道:“农夫不懂蛇。看到蛇的时候,蛇已经冻僵,并没有什么灵识,农夫好意纳入怀中,以自己体温暖蛇,是谓大仁。可是没想过蛇苏醒时,并不知道怎么到了一个暖窝里面,不晓得什么状况,只道农夫要不利于它,是杀是吃?天生本性求生存,若要生存,便反咬一口,也属正常。罪不在蛇,蛇是自卫!本来就是一场误会,可惜了农夫性命,可惜了蛇的名声!”
停了一停,诸无行看了看人蛇,接着说道:“我便是那农夫,但又不完全是那农夫。我既懂蛇,可惜蛇不懂我!”
那人蛇一愣,似懂非懂,虽然觉得诸无行有无形威压震慑己身,但一番话语听完,竟然多了一点亲近之感。世人寻一二知己都难得很,何况找一个懂得蛇怪的“异类”知己!鹤将军,梅花妻,世人看来只是狂妄狷固,哪里懂得局中人的滋味!
洛准笑笑,冲那人蛇说道:“我伤你在先,你还偏向于我,可以看得出你心中能分是非!不用犹豫,你的机缘便在他那里了。看他如此懂你,必定不会伤你!本来已经放你走,去哪里都行。重伤在身,还不如寻个人家,有个照应。”
诸无行听得无趣,口中嘟哝。洛准不理会他,继续说道:“不过莫要跟他学坏,变成醉蛇一条。不然真的醉了,醒来不知,咬他一口,还顺了他这个农夫的心愿!”
那人蛇偏头看了看诸无行,不再游动,好似听懂二人议论,做出了选择。
诸无行看见蛇来,哈哈一笑:“妙哉妙哉!”说罢,蹲下身子,两眼直视人蛇,口中喝道:“散开!”
那人蛇听到喝声,蛇身一抖,缓缓将盘旋住的身躯逐渐散开,呈一字长蛇形状。诸无行伸出右手二指,从头至尾轻触蛇身,口中说道:“三寸伤骨,七寸伤心,下手够狠!效果看来要差上几分了,可惜可惜!”醉眼瞪了瞪洛准。
洛准不惧,口中笑道:“我只伤生,你却杀生。你要更胜我一筹!”
诸无行摇了摇头,回道:“杀该杀的,伤该伤的。事无对错,问心无愧!”说完不再理会洛准,二指夹蛇挑起,任它盘旋在手腕之间,口中直问人蛇:“你可想好了?随我去?”
人蛇睁大蛇目,看了看那涧水之中,犹豫了一下,似人的脸孔好像冲诸无行笑了笑。
洛准刚刚才上过人蛇的当,见蛇又笑,心中暗道不妙,下一刻人蛇便是要扑咬诸无行!脱口而出:“诸无行,逃!”
见蛇笑,赶紧逃。人蛇笑时迷惑于人,如果趁其笑意未尽,马上转身变跑,还有活路!洛准“逃”字出口,又补口说道:“扔掉!小心!”人蛇缠绕在诸无形手臂间,逃有何用!带着蛇一起逃?扔掉在前,小心在后,事有轻重缓急,洛准分得很细。
谁知人蛇冲诸无行笑完,又略微转头,冲洛准一笑!洛准一愣,诸无行却哈哈一乐!
洛准愣过,随及明白,心情放松开怀一笑,说道:“不公平!冲他笑便是真笑,冲我笑便是咬人!”
“没看见它手足未出么!”诸无形开心,好像调侃了洛准,自己心情都愉悦几分。洛准苦笑。
诸无行又转向人蛇:“既然愿意,便随我来吧!”
说罢,左手拎起那青铜酒壶,右手拧开上杯口大小的壶盖,醉眼看着人蛇。人蛇一愣,不懂什么意思。诸无行趁其一愣,二指夹住人蛇,直接扔进了酒壶里面!
蛇一入壶,立即盖上!诸无行口中自言自语:“正好可以泡一壶上好蛇酒!饮后补中益气,活血驱风。酒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你要受些煎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