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伊和柳重言加入了楚怀瑾和沈无瑕,四人一起行动,展开了新一天的探索。
一路无话,四人走了约莫一个时辰,来到一处乱石堆,大家都有些乏了,决定在石堆里休息。
“咦,你们看,这石头上有字。”
柳重言拣了最大的一块岩石靠着歇息,随手擦一擦岩石上的沙子,没想到竟然发现了上面的字。
“象戏?”沈无瑕念出了上面的字,挠了挠头,对楚怀瑾说:“这玩意我可不懂。”
楚怀瑾仔细端详这上面的字,字迹有些年月了,字体是圆转修长的小篆,他猜测这是秦朝时的古迹。但为什么沙海之中会有一处古迹?
“你们看,这里有机关。”唐青伊心细,很快发觉岩石下方有一块凸起,表面上像是落款,但“象戏”两字是阴文,这落款是阳文,看上去十分不和谐。
柳重言听说那是机关,想也不想就按了下去,另外三人想阻止都来不及了。
月亮忽然从雪亮的白色变得昏黄,乌云汹涌,阴风低号,似乎有风暴即将来临。
沈无瑕脸色严肃,解下了腰带,一边将自己绑在岩石上,一边说:“沙暴就要来了,快将自己绑好。”
另外三人不敢有疑,立即散开,各自寻了岩石绑好。
四个人刚刚准备得当,乱石堆中心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天幕中似有一股长鲸吸水般的引力,将乱石堆的沙子向上卷去。眨眼之间,四个人的头发、衣袂都向上飞扬,若不是他们的绳结打得紧,人都要被飓风卷入天际。
风暴整整吹了半个时辰才停息,月光又恢复了明亮,将大地照得轮廓分明。
乱石堆的沙子被吹走了,成了一个巨大的坑,所有的岩石都露出了本来的面貌,原来这并非杂乱无章的岩石,而是惟妙惟肖的石雕,每一个石雕下都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格子,有的是拿着长戟的士卒,有的是座跨战马的骑兵,有的是身披甲胄的将军。
“难道这是一副象戏棋?”
楚怀瑾第一次见如此巨型的棋盘,忍不住瞪大了眼睛,朝下望去。原来他所在的这个石雕,是个微不足道的小卒子。
柳重言脚下悬空,支撑不住,解开腰带顺着光滑的石柱滑了下去,脚刚踩到地面,脚下的那格子就亮了起来。
“怎么回事?”柳重言捂着惊呼,任他再粗心,也知道自己触动了机关。
楚怀瑾向柳重言望去,他所在的那一格,恰好是手持烈弓的威武大帅。
沈无瑕也发现了这一点,朝柳重言喊道:“喂,你怎么占了帅了,到旁边的士那里等我。”
柳重言望了楚怀瑾一眼,得到了楚怀瑾的点头,他才小心翼翼地跨到旁边的士那里,但是士的方格并没有亮。
唐青伊皱眉道:“这机关已经被激活了,估计是不能悔改了。”
柳重言不信邪,又回到了帅那格,脚下忽然传来咔擦一声,他低头一看,地上竟然出现了两道脚镣,将他锁在了那里。
“惨了,是不是要下赢这局棋我才能松开?”柳重言抬头望着三位同伴,表情十分复杂。
楚怀瑾将鱼肠剑扔了过去,说:“你试试能不能解开。”
鱼肠剑锋利无比,刚碰到石格便插入了半截,楚怀瑾费了好大力气才将它拔出来,挥剑劈在在脚镣上,本想着这才可以解脱了,没想到“砰”地一声,鱼肠剑脱手飞出,那脚镣竟然纹丝未损。
“邪门,这是什么材料做的脚镣!”沈无瑕瞟了下面一眼,说:“这棋局诡异得很,又没留个规则说明,我看不如把他扔在这里,我们先走吧。”
唐青伊不满道:“沈无瑕,你怎么可以抛弃同伴?”
沈无瑕眨了眨眼,没正形地道:“嘿,开个玩笑嘛,别那么认真!”
唐青伊愣了愣,旋即骂道:“哪有你这样开玩笑!”
楚怀瑾懒得理他们两,仔细环顾四周,发现对面的将棋脖子上挂着一条吊坠,在月光的照耀下,坠子正闪闪发光。
楚怀瑾指着坠子的方向说,“你们看那边!”
沈无瑕没好气地朝那边看去,却是愣住了。
唐青伊也朝那边望去,一双美目瞪得极大,说:“难道……那是赦免符?”
楚怀瑾点了点头,“应该是了。”
沈无瑕恍然大悟,说:“这多半是那怪女人设的考验,下赢了这局棋我们就能拿到那枚赦免符。”
唐青伊皱眉道:“但是这象戏是古时流传下来的,规则和当代有所不同,我们该如何破解?”
楚怀瑾也皱起了眉,古时象戏他也略有了解,不过他在对弈之道没什么天分,实在没把握能走赢这局棋。
被困在下面的柳重言却说话了,“无论是什么棋局,先来一招仙人指路再说。”
“好咧!”沈无瑕终于听懂了一句,这是象戏中最通俗易懂的棋路了,再复杂的他也不会,当即便推了一掌,将楚怀瑾推了出去。
“等一等啊!”楚怀瑾正想劝阻,却听见一阵巨响,身子一轻,倒在了旁边的战马上。他立即反应过来,夹马纵身一跃,想离开战马,却没想到几块石头已经落地,点亮了马棋的格子,几道锁扣飞了出来,将他缠在了马背上。
刚才那一瞬间,楚怀瑾座下卒子被对面的炮打得粉碎。惊险之余,楚怀瑾终于明白了这棋局的规则,原来这棋盘上的每一个石像都是一枚棋子,人骑在棋子上,安危便系在输赢之中,一子下错,便有生命危险。
“楚公子,你没事吧!”唐青伊急切地朝下看去,见楚怀瑾除了被撒一身灰外,没有大碍,扭头对沈无瑕说道:“你怎么回事,这一步走得也太轻率了吧!”
沈无瑕面露尴尬,指着柳重言骂道:“你这是什么棋路,一出手就被人破了。”
柳重言一脸无辜地看着前面,他在棋局之中,没看清双方棋子的摆布,所以以为这盘棋还没开始。直到看见楚怀瑾卒被对面的炮给破了,才明白过来,说:“你给我说说,双方的棋在都在什么位置?”
沈无瑕扫了一眼棋盘,头痛不已,他一个胡人,哪里看得懂象戏?他朝唐青伊望了一眼,说:“这种小事让唐姑娘报告与你便是!”
唐青伊将棋盘的棋子所在统统给柳重言说了一遍,柳重言一般沉吟,一般推敲着,看他那犹犹豫豫的样子,好像也是个半桶水。
楚怀瑾抹了一把冷汗,说:“人家的炮都将军了,你还不拆炮台。”
柳重言一拍脑袋,说道:“哦对,快上个士。”
“上个士?”楚怀瑾见他回答得如此快,不禁有些怀疑,但自己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能暂且随他去。
柳重言一脸自信地说:“楚怀瑾你放心吧,我从小就浸淫六艺,妥妥的!”
唐青伊脱口而出道:“六艺里哪有棋了,你可别信口开河。”
“唔,没有吗?”柳重言伸出手只数了数,想来好像的确是自己记错了,却满不在乎地说:“没事,事关我和楚兄的性命,我不会胡来的。”
楚怀瑾满脸无奈,只能说道:“青伊,别打扰他,让他玩一会吧。”
唐青伊仍是不放心,沈无瑕却说:“没关系的,就算下输了,也就被石头砸几下,他们两骨头硬,死不了的。”
“好吧。”唐青伊回头望了望相上面的赦免符,咬了咬牙,根据柳重言的指示不断挪动着棋位。
柳重言的开局看似草率,但渐渐步入佳境,原来他熟读棋谱,早已看穿了原本的残局中的玄机,根据经验稍布陷阱,将一面倒的局势扭转了过来。
楚怀瑾看着他的排兵布阵,暗合萧朗曾提起过的博弈之道,放下了心头大石,一切听凭他的指挥。
约莫过了两个时辰,对面只剩下一将一车一炮,四人这边还剩下一帅一车,对面走了一招海底捞月,眼看要么将车让了苟延残喘,要么直接输掉,柳重言忽然来了一句,“你们准备好,用车吃了对面的炮!”
“怎么可能,除非你把帅移到中路,但这样不是和对面的将照面了吗?”沈无瑕大吃一惊,将帅不能会面的道理连他都懂,柳重言居然会不知道?
楚怀瑾眼底也掠过一丝惊讶,旋即明白了柳重言的想法,朝唐青伊望了一眼。
唐青伊忧心忡忡,欲言又止,最终咬着唇点了点头。
楚怀瑾和唐青伊已经跳到了战车上,牵起了缰绳,说:“你放心走吧,我们准备好了。”
柳重言点了点头,拿下了帅身上的弓箭,脸上涌出从未有过的决然。
沈无瑕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象戏的规则只限于棋子,他们是人,怎么可以为棋局所困。于是他掠到了对面的车上,拽紧了车头,为柳重言解决了被车撞飞的后顾之忧。
柳重言往前跨了一步,来到了中路,对面的将早已戒备良久,弓绷得十分紧,箭头寒光森森,只待柳重言一出现,立即放开弓弦。
随着一道尖利的呼啸声,那支箭已然来到了柳重言的面前,他却是从容不迫,一箭飞出,又连拨了三箭,如四星连环相扣,令人目不暇接。
他的第一箭便破去了对面的那一箭,后续三箭无一例外地全部刺入了将的胸口,并从中穿出去击中了车。
整个棋盘猛然颤动起来,对面的将、车同时倒地,沈无瑕掠了出去,把将脖子上的赦免符扯了下来,然后到对面去接应柳重言。
四个人在棋盘碎裂之前爬上了沙漠上,回头向棋盘望去,只见方格之间涨出万丈光芒,隔了不久,那方格一个个朝地下陷去,每一个格子落下,都伴随着一个光芒湮灭,黑魆魆的深不见底。
沙漠也颤动起来,沙面倾斜,朝巨坑中滑落。
“快离开这里!”楚怀瑾一声令下,四人牵着手就往远处跑去。
沙漠中狂风大作,又是一阵沙暴袭来。四人走在滚滚黑沙之中,辨不清方向,四野一片空旷,没有一处岩石树木可以藏身,他们几乎是无路可走了。
阴沉的天幕上,忽然乍露了一抹光明,是太阳出来了。
沈无瑕猛然想到怪女人说的话,将赦免符塞到唐青伊手里,说:“这里太乱了,你先出去!”
唐青伊见他夺赦免符时还以为他要据为己有,没想过他会让给自己,怔了怔,说:“可是你们……”
沈无瑕说:“别担心,我们都是男人,让你是应该的。”
柳重言也点头道:“婉君姑娘一定很想见你,你第一个出去,她一定会很高兴。”
这是柳重言用命换回来赦免符,他都开口了,唐青伊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只能任泪水模糊了双眼,郑重地说:“谢谢。”
她又依依不舍地朝楚怀瑾望去,问:“我们还会再见吗?”
楚怀瑾抹去了她眼底的泪,笑道:“有缘自会相见。”
唐青伊点了点头,终于下定了决心,将赦免符高举过头顶,让阳光直射入来。
狂乱的风沙之中,一顶玄黑的轿子飞了过来,将唐青伊请上了轿。
沈无瑕试着蹭上轿子,却被人一掌打落,刚想骂人,却见轿子消失在风沙之中。
柳重言忧心忡忡地说:“怎么办,这么大的风沙,会将我们吹散的。”
楚怀瑾扫了被打趴在地上的沈无瑕,突然有了主意,说:“我们把自己埋起来!”
三人说干就干,趁着风沙还不是很大,在地上刨了个深坑,将自己埋了起来。
楚怀瑾在沙土里睡了一觉,直到觉得头顶温热,应该是白天了,才悠悠醒转。他探了探身边沈无瑕、楚怀瑾的脉搏,却发觉他们没有内力护体,被冻得昏迷了过去。
“快醒醒!”楚怀瑾将两人从沙堆里捞了出来,给他们输了真气,才将他们唤醒。
柳重言舒展着筋骨,忽然觉得不对劲,一脸警觉地问楚怀瑾:“你什么时候解开了销魂钉?”
楚怀瑾刚刚为了救人,也没有管这么多,现在才想起来,柳重言不知道他还有内力的事。
“那晚哥舒夜雪来过,她暗中解开了我身上的销魂钉。”
楚怀瑾不想瞒他。
柳重言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但脸上神色变幻,显然有了心事。
沈无瑕一拍柳重言的肩膀,笑嘻嘻地说:“柳公子,你不但棋艺高超,射术也十分精妙,那一手参连射术,连我这胡人都自叹不如啊!”
柳重言拨开了他的手,不好意思地道:“那射术也是六艺之一嘛……嘿嘿,其实我也是被爹逼着学习六艺,其他的我倒不是很精通,但江南鸟多,为了打鸟玩,我才刻苦学了射术。”
“原来如此。”沈无瑕啧啧道:“这次你倒是出尽了风头,回营地后不知道唐飞虎会如何夸奖你呢。”
柳重言摸了摸脑袋,说:“其实也没什么。呃,不过这都白天了,不知道前辈他们睡下了没?”
楚怀瑾望了望天色,现在应该是正午时分,如果唐飞虎一行人避过了沙暴的话,应该睡着了。
不过现在太阳太猛,不宜赶路,于是他便说:“我们就在这儿休息吧,等太阳落山后,我们再试图于前辈他们会合。”
“好。”
沈无瑕和楚怀瑾没有异议,三人又回到挖好的洞休息去了。
月弯弯如镰刀,悬在天际,清辉铺在沙面上,如同细细一层冰霜。
楚怀瑾借着彩虹箭的指引回到营地时,唐飞虎正忧心忡忡地在篝火面前踱步,看他那中气十足的样子,显然没有在沙暴中受伤。
苏卿正惬意地斜躺在沙丘上,万一鸣认真地烤着新的食物,气定神闲应该也无大碍。
唐飞虎见楚怀瑾、沈无瑕、柳重言三人回来,独独不见了他的宝贝女儿,脸上的忧色立即被惊惧所代替,盯着楚怀瑾问:“青伊呢,你们将她怎么样了?”
“前辈你在说什么,青伊她走了啊!”柳重言莫名其妙地说着,却见唐飞虎脸上悲伤暗涌,解释道:“她拿到赦免符便出去了!”
“赦免符?”
才听到这三个字,苏卿嘴角的笑意便凝住了,与万一鸣对望一眼,明面上还在忙活着各自的事,实则心思全都放在了他们的对话里。
唐飞虎不相信,问:“你们怎么会拿到赦免符?快把经过说与我听。”
沈无瑕瞟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我们经过一处机关重地,被困在生死棋局中,好在柳重言精通棋术,不仅助我们破阵而出,还取得一枚赦免符。后来发生了沙暴,我们担心死在沙暴里,便让唐青伊先出去了。”
唐飞虎深看了柳重言一眼,柳重言正谦逊地低着头,却被他解读为心虚,怒道:“你当我是第一天行走江湖吗?柳重言有几斤几两我不知道,他能破生死棋局?依我看,他是……”
说到这里,唐飞虎眼中泛红,一半是愤怒,一半是悲痛,猛吸了一口气接着说:“我看他八成是记恨我和他动手,跟你们联手害了我的青伊!”
柳重言没想到他是这样看自己的,心寒之余,急忙辩解道:“我没有,青伊的确是拿了赦免符离开了,唐前辈若是不信,可以问楚兄和沈兄!”
唐飞虎被丧女之痛蒙蔽了双眼,脸上尽是深深嘲讽,指了指楚怀瑾和沈无瑕,嗤笑道:“他们?你们狼狈为奸,怕是早就串好了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