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春秋公子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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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探谷

第二日晨,太阳光透过迷蒙的雾气照下来,山崖直上直下,陡峭危险而看不到顶。向上爬出悬崖是不可能的了。

云霄将火堆交给赵衰、陂鞮二人,又扯下山洞壁一根长藤蔓,将藤蔓一头绑在崖壁一棵大树上,又将另一头缠在自己腰间,对赵衰道:“子余哥,此山洞曾有人居住、收麦,崖下当有去路,我下山谷探查,你好好休养身体、照顾好火堆,待我回来。”

赵衰不舍道:“我拉着藤蔓,你若是到底了就使劲把藤蔓拉三下,我就知道了。”

“‘肖公子’,一定要小心。”陂鞮或者误认为他姓肖,又或者他已经意识到云霄的真正身份,决定不知道的好。

““肖”公子?在下季云霄”。这本没有什么好不为人知道的,云霄不再言语,又朝赵衰点点头,便沿着崖壁下坠。

“季--云霄?故太子申生之子?”陂鞮不由倒退几步,身居内宫多年,内宫侍卫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的脸上写满了吃惊、震惊,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应该问问自己,这次奉命前来追杀的,是怎样的人?他面前的这位公子,遇到困境如此坦然而又勇往直前,是他终其一生不能企及的高度,他拿什么去抵抗重耳回晋?现在的晋君夷吾又如何能阻止?

“当然,不然你以为这世上还能有谁能令我对他礼让有加?”赵衰的脸上写满了钦佩与欣赏。

晋故太子申生之子,名季云霄,父母双亡之日,探府遇刺之时,将军忠义捐躯,少年从此不姓姬。

如此沉重的过往、如此豁达的心胸、如此泰然自安的神采,当今天下又有几人欤?

这是一条之字形,有人长期攀爬的路线,云霄下降之时,手脚总能找到合适的落脚点。半个时辰之后,他果然坠到了崖底,他将腰间藤蔓解下,又用力扯三下,便开始四处探查。

两个陂鞮带来的力士被打下山崖,面朝下摔得血肉模糊,还有一个人脸朝上,已经没了呼吸,云霄认得他是重耳身边随从之一胡起,他没有云霄几人这般幸运,早已经没有了呼吸。

他们的兵器散落一旁:一柄青铜长剑、一柄青铜斧、一柄青铜刀;还有一张弓、一个箭袋,箭袋内装了十余枝箭。长剑是胡起的,青铜刀和斧、弓箭是力士的。

云霄用杂草将三人草草掩埋,拾起长剑和箭袋、青铜刀挂在腰间,将弓拿在手上,把斧子掩藏在草丛中,继续往前走。这是一大片荒芜的平地,长了很多小腿高的植物,他仔细辨认了一下,认得一些是野生水稻,稻穗颗粒稀疏干瘪,许多不知名的杂草、荠荠菜一类丛生其间,没有人打理。看样子这里已经荒芜很久了。平地北边还有一片桦树林,被风吹得哗啦作响,却杳无生气,偶有几只黄羊在林间探头探脑,又倏地不见了。桦树林尽头还是峭壁。平地中间一条小河静静淌着,河东岸是一片沼泽地。

只能往南走,赵衰伤尤未愈,难以远足,得先让他先养好伤,再一起往南走。

干粮今天早上已经吃完,现在最需要解决的是生存问题。

好在有弓箭,还有桦树林。

好在云霄运气不错,他用捡来的箭射到两只野兔,顺便在河边将它们宰杀、洗净,又采了一些荠荠菜,挖得一些山药一起洗净,这才在河中捡了一些小石头,将羊皮囊装满水,剥了一些桦树皮,用桦树皮做了一个桦皮桶挂在腰间,拾起青铜刀,攀着藤蔓返回山洞。

自从云霄带了食物返回,“崇拜、谄媚、乞求”这几个字就一直写陂鞮的脸上,随着他的面孔看向云霄手中的兔子,又抬起来看向云霄的脸。云霄觉得那几个字都快从鞁鞮眼睛里跳出来了。

当然不能吃生的。云霄长年生活在山野,野外生活经验还是很丰富的,他很懂得如何在绝境下尽可能地利用身边的东西让自己生存下去。

他们把火烧旺,云霄将山药和石头埋进火堆里,等待石头烧热的这段时间里,赵衰用青铜刀(云霄将带回来的青铜刀给他使用)将兔子肉削成薄片放入桦皮桶,把兔骨架用木棍穿了架在火上烤。不得不承认,子余哥哥的刀功确实是很不错,兔肉在他的刀下,一片片如蝉翼一般轻薄。

当兔肉在火的熏烤下发出悦耳的滋滋响声的时候,石头也烧得滚热。云霄往桦皮桶中倒入一些水,再把烧热的石头放进去,滚烫的石头浸入清凉的山泉水中,一股白色的雾气腾空而起,兔肉片顿时熟了,鱼儿一般在石头间上下翻腾,整个桦皮桶顿时欢快起来,夹一片放到嘴里,肉类带给人的满足感从唇齿间一直延续到胃里,绵软而香醇。

在这种气氛的感染下,陂鞮像一只欢快的兔子在篝火旁跳来跳去,一会儿看看桦皮桶,一会儿看看火堆,一会儿翻翻烤兔架。他看着云霄这位年轻的公子,心里充满了崇拜。他没想到云霄不仅知识渊博、晓武艺骑射,还具有很强的野外生存能力。只见少年的身姿如玉树临风般俊秀,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气息,哪怕是在困境下也看不到一丝的颓感,真的是太难得了,鞁鞮还没有见过如此临危不乱、镇定聪明的年轻人。

“重耳的随从竟然才俊至此,我倒是小觑了,他们甘心辅佐重耳,那重耳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还好我没有杀他,将来晋候的位置一定是他的,若是真的杀了重耳,下场只怕比现在惨上一百倍!”陂鞮开始暗暗庆幸自己任务失败,他掉下悬崖,力士们群龙无首,一定都散了,重耳必然还活着。

他暗暗打定主意,此次若能出得了这个鬼地方回绛城,只敷衍晋夷吾便了,一定不再趟这道吃力不讨好的争位浑水。

烧好的山药从炉火中扒出,散发着土地的醇厚之香,这种地下生长的块根类植物,最能填饱人的肚子,更何况是健脾益胃的山药。三人都吃得很香。荠荠菜也投进桦皮桶烫熟,有一点苦,但细嚼之下又有一点甜,正好解兔肉片红肉的滋腻。

“有肉、有蔬菜、还有主食,云霄弟对食物的搭配真是恰到好处。”赵衰赞叹道。哪怕是在野外,食物如此匮乏简陋的情况下,也能想出办法搭配菜式,让大家尽量吃得舒服一些,这样的才能可不是谁都有的。

“对对对,吃法特别,味道又好,我还从来不知道桦树皮可以这样用来煮东西吃,季公子真是天上地下,无所不通,无所不能!小人有幸得识季公子,实在是前世修来的天大的福分。”陂鞮也不甘落后,这本就是他拿手的。“夸得好了,他好又做好吃的给我们吃。”他想道。

“在野外生活久了,自然就学会怎么让身边的东西发挥它最大的作用。”在别人的夸奖下,云霄总是那样淡淡地,仿佛这是一件每个人都必然会做的事情。

赵衰赞许地看着他这个幼年的师弟、伙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收起了幼时的顽劣,变得更加沉稳、有条理,重大的家庭变故并没有让他意志消沉,生活的磨难、历练让他更加旷达、自信,这是多么难得又可贵的品质,这品质一直令赵衰父亲赵夙念念不忘,这种特质令空谷子师父对他格外青睐,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

空桑一门的掌门之位,师父给他留着的。